章恭声笑回:
“下官虽未在《大吴律例》中瞧见相关罪名,却绝不敢欺瞒诸位王爷,更不敢冒用殿下名义,还望诸位王爷明鉴。”
“你好大的胆子!”
那问话的郡王吃了个软钉子,气得就要扬鞭,倒把章吓了一跳,忙闪到在自己身旁东嗅西闻的牛继宗身后。
所幸那郡王又被旁人拉住,而后聚在一块儿低声商议了起来,隐约传来的话语中已然是信了,多数更有了退意。
但章余光瞥向那独立一旁,又始终未发一言的吴名戟,仍是不敢放松。
牛继宗瞧了瞧那些没卵子的郡王,又看了看恢复正常的马儿,摸摸脑袋,回头怒道:
“嘿,你这总旗倒有些胆量,竟敢拿本爵挡鞭!
快如实告诉本爵你用了什么药饵,惹得才刚这些马儿都回头看你,可本爵却又闻不出半点来。”
章抬眉望着那张黑脸,也看不出他是真怒假怒,只是笑回道:
“许是下官身上沾染了红麟的味道,人虽闻不到,马儿的鼻子却是灵敏。”
牛继宗咧嘴一笑,拍掌乐道:
“暧,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些见识!
我爷爷兵书里正记了这一条,‘迷途,放马而循之,可至水草之地,实非听非看,缘嗅也’。
莫非你家也有这种兵书不成?
可‘汉贼章家’也没出过将军啊?”
一番话说得众人侧目,贾赦、贾政、贾珍脸上也都黑了几分。
牛继宗犹自不觉,仍要与章追问,就见贾珍走过来笑道:
“如今陛下已授了我家哥儿官身,可见是知他忠心的,世兄可不好再乱提了。”
牛继宗忙一握口,连连点头,一时憨相毕露,反叫章生出些好感来。
只是这贾珍如何就特意来替自己说话了...
他心中微有思虑,正要含笑道谢,却被贾珍一把拉住,高声笑道:
“兄弟瞒得为兄好苦,原来你竟蒙殿下青眼如此,实也是我贾族之幸啊!
不过我听蓉哥儿说,兄弟因愧受宝马,待要辞还殿下,何不再劝劝殿下,将那宝马赐给诸位王爷呢?
如此自当不会使宝马蒙尘!”
原先正要放弃的一干郡王骤然眼前一亮,拊掌大笑:
“好,好,好!这个主意真真极妙!
难为贾将军能想得出来!待我等回去了,自会在父王面前为贾将军美言几句。”
贾珍当即把章甩在一边,忙堆着笑迎上了诸王,口中谦辞不住,更哄得诸王开心。
牛继宗摸着脑袋,口中喃喃:
“咦,珍世兄这是要拿着殿下的马儿讨王爷们的开心吗?
可是那红麟只有一匹,便是要送也该给戟王爷罢?”
贾珍满脸笑意陡然一僵,而后佯装未觉,继续与诸王说笑。
吴名戟眼角跳了跳,却也只作未闻。
章憋着笑儿,朝着那也不知真憨、假憨的牛继宗拱了拱手,也不说话。
贾政瞧着这幕,哪怕明知贾珍拉拢了其余诸王,又并不招惹那吴名戟,于族中该是有益。
但他仍觉此举既不地道,也过谄媚,实乃大违祖风,更在世交跟前损了名声。
他一时忍之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躲在后头探头缩脑的贾蓉,就要出列缓颊,却又被一旁抚须不住的贾赦一把拉住:
“二弟莫急,且再看看,再看看...”
贾政蹙了蹙眉,正要好言劝说,就见那边诸王已然议定了章程,要以射术较量长短,来定红麟归属。
言语间全然不问哥儿的意思,却又正是宗王作派。
只听得里头有人说道:
“可惜时节未至,若不然去铁网山走上一遭,猎物多者为胜,岂不好顽?
如今只得就近去寻个校场,射些死靶子了,便是赢了也没甚趣味。”
又有一人哂笑道:
“堂兄真真好大口气,便是戟堂兄大方,不与我等相争,这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王兄既觉没趣,不若在那红麟之外,再加些彩头就是,也不叫其余兄弟空手而归。”
余者听了都笑:
“昶堂兄口气却也是不小,吾等气力虽尚不及两位堂兄,但这射术也非较力,自该以精准为要,如何就敢轻言胜过我们?”
“不过这彩头倒是可行,每人拿出三两个月的俸禄来顽上一顽,也能更添些趣味。”
“既如此,那就宜早不宜迟,速速去中城兵马司校场比过。
不然等到那些个也知道了,倒枉费了槿堂兄的好心。”
“兀那章...章,你也随我等去作个见证,明儿才好跟殿下分说。”
说着,这些郡王就要上马而去,端的兴致勃勃。
贾珍见吴名戟竟并不参与诸王游戏,登时便松了口气,见此忙上前一拦,不待诸王发怒,便忙堆笑道:
“诸位王爷容禀,下爵府上正有先祖时留下的校场,后来虽改作了园子,却将那箭道留了下来。
足有两百步长,三十步宽,倒也可堪一用。
王爷们不若就在舍下比过?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好极好极,同去同去!”
诸王听了喜欢,一面各自打发着卫士回去取弓箭、彩头等物,一面就被贾珍领人簇拥着缓缓往宁府里去。
余者有要避嫌辞去的,也有好奇同行的,更有许多想攀附诸王的。
一时人头攒动,分外热闹。
章一拉那正搓着大手也兴冲冲地跟进去的牛继宗:
“还请姐夫稍待。”
“姐...姐夫?!”
牛继宗吓了一跳,忙要回头去望那荣府门前,转到一半又强行止住,轻咳一声道:
“你这哥儿可莫要乱认亲戚!
本爵如今仅只一位夫人,却也不是姓章。
,姓章,莫非是销玉楼的张盼儿的弟弟?可她自言是个孤儿啊...
难道是得月楼的好好姑娘?但她似乎原姓赵的。
那就是翠花胡同里的柳三娘,雨笼胡同的胡二姐...
不对不对,她们也都不姓章的。”
数着数着,他自己倒摸不着脑袋了。
这个便宜姐夫非但寻花问柳,竟还似养了外室?真真人不可貌相啊!
章听得扶额,忙把甄瑜交代的话儿说了,又把牛继宗惊地瞪圆了眼睛:
“你是我三姨妹的姨表兄弟,认了我家夫人和我二姨妹作姐姐?”
章连连点头,低声说道:
“瑜大姐姐说姐夫最是侠肝义胆,豪气如云,让我有事便寻姐夫帮忙。”
“瑜大姐姐?我家夫人竟连名字也告诉你了,看来是真认你做弟弟了。”
牛继宗咂了咂嘴,讪讪笑道:
“那章家弟弟方才...”
章满脸诚恳道:
“姐夫放心,方才风声太大,我竟有些失聪了。
不过我这儿...”
牛继宗喜得一拍胸脯:
“好说好说,章弟弟只管说来。”
这吴名戟瞧着竟是不敢进宁府的,可诸王也并不送他,要么是极亲近,要么是瞧不上,也不知是哪样缘故。
而他似乎是一面在自污作秀,一面却有意在和睦这些兄弟,倒不像那吴名芦没有头脑...
章瞥了眼不远处那翻身上马,带着亲卫就要离去的吴名戟,拉着牛继宗避到了无人的转角,问明了方才那几位王爷的底细,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宁府门前,诸王推让了一番就要进府,却忽然听到一句:
“诸位王爷留步,下官还有一言容禀。”
等他们惊奇望去,便见得原是那唤章的幸进小子,因还要他在明珠跟前进言,故而只是皱眉不语。
贾珍忙出列斥道:“王爷面前,哥儿可不得无礼。”
章抬了抬眉,却并不瞧他,只望着那一干郡王,拱手朝向东北,清声笑道:
“诸位王爷天潢贵胄,至尊至贵,既有吩咐,下官原不敢违。
但下官受赐之时,殿下也有嘱咐,若有天家贵人想要红麟,只须于射术一道胜过下官,殿下即准转赐。
而我若退回红麟再行进言,殿下却未必会准了。
此中内情下官据实以告,全由诸位王爷取舍。”
第183章 贪心不足以身入局,牛刀小试过犹不及
梨香院中,上房堂内。
黛玉细眉轻蹙,掩帕偏首,将漱口温茶吐进折盂,待口中人参养荣丸的辛味微微淡去,便忙忙启唇问道:
“凤姐姐可说了,哥哥能赢那些王爷吗?”
紫鹃一面将手中小小的细颈青瓷瓶盖了严实,一面老实回道:
“琏二奶奶这却没说,不过我来时倒听见二奶奶跟平儿说,正要打发人把今儿仁大爷带来的那把弓与二爷送去。
二奶奶还说,若前头有了信儿,会打发人来告诉姑娘们的,只让姑娘们不用担心。
对了,二爷院里,我才刚也让雪雁带话去了。”
黛玉眉间这才稍稍舒展,但目中仍存着些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