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见胡永忠意犹未尽,目光便一直凝聚在他的身上。
而这位肩挑大周两京一十三省的宰执,也在继续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臣的意思是,下明旨,再让嬴将军在九、十月之前,打两到三场大战役,争取使瓦剌主力损失惨重。”
“届时再派使者前去,瓦剌定会毫不犹豫的向我大周称臣。”
如今,草原最大的三股势力。
鞑靼与兀良哈,都已经表示向大周称臣了。
只要瓦剌点头,那么,大周就是名副其实的天朝上邦。
草原势力称臣这个事,并不简单,是有可能会被草原后世百姓戳脊梁骨的事情。
相当于大周向别国称臣了。
至于上尊号一事,其意义比称臣的影响还要巨大、深远。
比如,大周向别国称臣且向别国君主上尊号,那么大周的皇帝,便是‘儿皇帝’了。
草原势力的大汗向大周皇帝上尊号,不也就成了‘儿王’?
这是一辈子乃至往后数百上千年,都抬不起头的一件事。
所以,瓦剌不可能会轻易地就给大周皇帝上尊号了。
“下明旨?”
姬长喃喃一声,微微皱起眉头,
“胡相是担心嬴卿拥兵自重,白白吃着朝廷供给的军饷、辎重、粮草而不愿尽早克敌制胜?”
胡永忠摇头道:“回陛下,臣所言明旨,并非是疑虑嬴将军不会专心北伐。”
“而是要借此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我大周要使瓦剌乃至整个草原称臣的决心。”
“如若他们不称臣,那么...”
说到此处的胡永忠,忽而双眼一寒,将身为天朝宰执的压迫力,一览无余的展现出来,
“就打到他们称臣!”
第210章 本帅安危,全系诸将
若是下了明旨。
嬴渊在规定期限内没有做到,便是有罪。
带着压力领兵,惟恐出错。
姬长也不愿给嬴渊这么大压力。
不过,胡永忠一再劝谏,而且所言有那么几分道理。
原本预定着此战到冬季结束。
毕竟,草原上一旦下起雪,嬴渊的骑兵就是靶子。
在十月之前,发动两到三场的大战役,剿灭敌军大部主力。
也更有利于在谈判桌上的发挥。
承平三年,六月五日。
姬长下旨,布告天下,命嬴渊于十月前发动不少于两次的大规模战役。
百姓们的确能够感觉到朝廷的决心。
但压力,也结结实实的给到了嬴渊。
在胡、汪二人离宫时,后者就明旨一事,大笑不止,
“到底还是胡相,这旨意一颁,嬴渊想在草原上耗下去,是不可能了。”
“倘若期间损兵折将,即使有功,那也可以说是‘过’了。”
他从心底里认为,就嬴渊那点儿兵力,不出错已经是万幸了。
纵使能够发动几场大规模战役,只怕也会损兵折将。
他们这些文臣,可以将此说成是过失。
总之,既要让嬴渊为朝廷办了实事,也不能将好处落在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北伐一役,嬴渊就相当于白去。
此计,不可谓不毒。
因此,汪朝宗对胡永忠才会有称赞之意。
然而,胡老相公却是用着一种充满质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对方,
“嬴渊无论损兵折将亦或战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闻言,汪朝宗一愣,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胡永忠将拐杖用力的在石面上敲击两下,再次开口道:
“北伐乃是国事。”
“老夫请陛下颁旨,一是给王师压力,二来,也是要让举国上下,知我国朝对草原之决心。”
“并非如你所想,要借机扳倒嬴渊或是如何,老夫的气量,还不至于那么小!”
说罢,他便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汪朝宗见胡相马车逾行逾远,始终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直至马车拐角不见踪迹之后。
他才朝着胡永忠离去的方向深深作揖。
胡、汪二人身居高位多年,论治国理念与经验来说,几乎相差不多。
而且,胡要比汪年长十余岁。
胡已经老了。
按资排辈,这左相的位置,轮也轮到了汪朝宗。
然而,无论是上皇还是姬长,都一致认为,汪不如胡。
其因为何?
除去能力不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格局。
哪怕是在姬长未登基时,皇子之间的夺嫡大戏那般惨烈,甚至都在京城中动了刀兵。
仅是牵扯到的京官就不下百人。
但最终为何却又平稳渡过?
胡永忠功不可没。
汪,没有那个实力。
但可以确信的是,胡为左相期间,是允许朝中有不同声音存在的。
但汪一旦坐到那个位置,那么,整个朝中,只能存在一种声音,那就是他的声音。
或许,就连所有人都想不到,胡逼姬长下明旨,其实并非是要整嬴渊。
除了为国家大略以外,还有一部分,就是为他自个儿考虑。
他身为一国宰执,在他辅佐皇帝理政期间,若是对草原有什么功绩,多半也要算在他头上一些。
待将来要靠岸时,或许,因为这个,能够安然落地。
除非待他死了,皇帝有可能会挖他的坟,鞭他的尸。
但在他活着期间,他可以凭借几十年来的作为,有个不错的晚年。
否则,执掌国朝长达二十来年的宰执要是出了问题,那么,天下士子百姓该如何想?
国家公信力何在?
将来史书又该怎么写?
......
与此同时。
草原,净州,周军大营。
一连三日,嬴渊都命全军将士开荤、饮酒。
甚至第二日深夜里,嬴渊还举办了一次大型的‘篝火晚会’。
仿佛这支王师深入草原,压根就不是奔着作战来的。
而且,嬴渊让将士们喝酒的理由也很简单。
那就是自北伐以来,周军总计发动两次战役,次次告捷。
开创周军未有之先河。
值得去庆祝。
一些将领认为,嬴渊有些松懈了,如今战事未绝,提前庆祝,可不是个好兆头。
有轻敌之意。
实则,嬴渊是刻意为之。
他就是要让麾下将士都觉得,他轻敌了,傲慢了。
只有如此,才敢让脱欢前来一雪前耻。
六月六日。
嬴渊忽然命全军将士不再饮酒。
并于当夜,召集诸将议事。
大帐内。
嬴渊看向众将,缓缓开口道:
“军中一连三日大庆,想必你们是肉也吃饱,酒也饮够了吧?”
此话一出,原本以为要有战事发生的诸将,心底也不由得放松下来,都觉得气氛有些融洽,陆续嬉笑道:
“酒足饭饱,不外如是。”
“此前随军出征,从未有过此等消遣!”
“我等有此口福,还要多谢嬴帅!”
“...”
嬴渊笑着点头,忽而面色一改,不苟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