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民心在握，能够给他提供充足的灵气，便是日后江山易主又有何妨。
因此，尽管他知道这条前无古人的道路极其艰难，但还是毅然选择。
“主公，我们治下粮产丰沛，但是这税收问题必须要商议一下。”陈宫说道。
粮食亩产高是好事，但是如何收税是个大难题。
“主公您此前定下的标准是收税三成，取消其他一切赋税和徭役。普通土地也就算了，按照黑土亩产而言，这个税率太低了。”陈宫道。
这话说出来，陈宫自己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以往在中原，他感慨的都是官府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结果现在到了辽东没多久，却主动提出收税太低。
不过这也正常。
中原地区的百姓食不果腹，汶县的百姓却是衣食无忧，二者的差距太大了。
“税收低不好吗？我们又不靠这点田赋发展。”田泽问道。
“主公，现在是如此，可是将来呢？”陈宫道。
“农税乃是根基。我们现在的收入来源多是靠与中原的商贸，赚着整个天下世家豪绅的钱来供养一郡一县之地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日后若是局势有变，我们无法再从天下世家手中赚到足够的钱，又该如何？”
田泽闻言微微沉吟，随后摇头道：“此事不难解决，日后我们将重点发展手工业、制造业和商业，到时商税将是大头。”
“此外，稍后我们可以商量一下钱庄建设的相关事宜，用以聚财发展。我还知道一处地方，有大量的铜矿可以开采，只是时机暂时尚未成熟。”
众人闻言，纷纷目露震惊之色，他们没想到田泽竟然真能想到应对之法。
程昱站了出来，道：“主公，即便能够解决收入问题。但百姓过于富裕，只怕并非益事！”
“为何？”田泽皱了皱眉。
“主公可曾读过《商君书》。”
田泽闻言，顿时明了。
虽说《商君书》被列为禁书，但实际上世家私下流传的不在少数。田泽也曾看过，不过对其内容只是粗略浏览，并不太感兴趣。
《商君书》的核心在于强国弱民，而田泽要的是民心，与之相悖，自然不愿深入研究。
“《商君书》虽有治国之道，但乃是霸道而非王道，并非唯一的治国之法。”
程昱沉声说道：“但若是天下有变，只怕王道难成，霸道比之王道要顺畅太多了。”
这一点田泽自然清楚，百姓的日子好了，当兵的意愿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即便可以通过提高待遇、加强宣传等手段弥补，养兵的成本也会极大提高。
但他没得选择，而且这种苛民强国的方式，也不是他想要的。
“事在人为！我欲以富民而谋强国，行王道，绝不为疲民弊民之举，诸君还请牢记此言。”田泽铿锵有力的说道。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流，齐声叹服道：“主公仁德！”
便是关羽眼中也不再有丝毫异样。
走到这一步，不用田泽开口，众人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贪吏横行、民生凋敝，汉室之腐朽他们都感受极深，甚至有不少人曾深受其害。
汶县如今的盛况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衣食富足的百姓，就算他们此前心中再忠君爱国，在这段时间里也慢慢消散了。
即便此次田泽言辞有僭越之意，众人也都没有在意。
“强国之道，在于强民，百姓富足乃是好事。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须知，富民强民，才是根本强大之法。”
“弱民强国，不过饮鸩止渴罢了，仅能龟缩自保，若遇强敌，如同自断手脚。”
说到这里，田泽不禁想起了后世近代那段屈辱的历史。蛋壳虽是保护，却也是束缚，一旦小鸡无法破壳而出，最终只会沦为食物。
“百姓富有，那便制造新的需求，他们也想吃肉、也想读书做官，也想穿华服、盖新房，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动力。”
“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无前路可循，那便踏出一条路来！”
程昱心中微叹了口气，一开始他就猜到了田泽的选择。
这也是当初他对于投效田泽心存犹豫的原因，但如今既然已经择主，那就再无顾虑。
“主公既已下定决心，吾等定紧随主公左右。先贤既可筚路蓝缕、开辟道路，我等又未尝不可！我等也想见见主公您所说的民富国强之景。”程昱朗声道，目光之中满是坚毅。
“愿与主公同行！”众人齐声说道。
明白了田泽之志的他们，敬佩之余，也不禁更加自我警醒。
田泽所选之路是一条至强也至难之路，日后他们将面临何等的压力此刻便已想到。
大汉养士四百载，世家豪强的强大令人难以想象，而他们，如今便要做好独战天下、直面世家的准备了。
第30章 钱庄纸币
“主公，您想要推行钱庄，所谓何意？”贾诩问道。
“汶县如今商业兴旺，大批商贾前来进行贸易，但是需要携带大量铜钱，极为不便。”
田泽并没有直接提及敛财的事，而是从商贸这个他早就注意到的问题说起。
他早已注意到，前来交易的商人，很多都要带着好几大车铜钱，来此购买完东西后运到中原贩卖，接着再带着大量粮食运来辽东，又运回大批铜钱。
在微服私访和那些商人沟通时，他们经常反映这个问题。他也曾提出为何不直接运来粮食换取铜钱再换成商品运回去，岂不方便。
但从商人的回答中，他明白是自己天真了。商贸之事哪有那么简单，不说别的，二者的价值不对等的问题就没办法解决。
而且这其中还涉及到贸易周期、安全等种种问题，受限于实际情况和为了稳妥起见，很多商人不得不如此折腾。
“现在你们又提出了民富的问题。这二者的解决之法，便在于钱庄和纸币、支票。”田泽道。
钱庄的问题其实不难解决，田泽去过银行，也报销过货款，知道大概该怎么运作。
但关键在于钱庄必须搭配的纸币和银票，目前还不够成熟。
汉武帝时期曾推行过白鹿皮币，可算作纸币的前身。
只不过汉武帝的做法太过简单粗暴，纯粹就是凭借权力强薅羊毛，并没有真正用心经营。
田泽想要尝试推行纸币和银票，可如何保证其质量优良和严密的防伪性能，让他颇为头疼。
因为深知其重要性，多年来他关于这方面的研究从未停息。
目前已初步研制出相对坚韧、能保存较长时间且质地特殊的纸张和能够变色的油墨，虽然效果与田泽的期望还有一定差距，而且成本不低，但已勉强能够满足条件。
大不了等日后技术成熟，再逐步推行换购新币。
“所谓钱庄，与民间的钱庄有所类似，是负责货币兑换、存放款的信用机构。”
“所谓货币兑换，便是以纸币和银票兑换铜钱和金银。”
“所谓纸币、银票，便是类似绢帛、白鹿皮币一般，赋予特殊的纸张以价值，当做钱用。”
田泽解释道，随后又从袖中拿出一枚铜钱，轻轻放在了桌上。
“所谓钱，其实本质上而言是一种一般等价物，是商品交换的产物。”
这一刻，他不禁感慨，好在初中所学的知识没有完全遗忘，那些残存的记忆对他来说是千金不换，这些知识可都是人类数千年智慧的结晶。
“最初，人们是以物易物，但这样难以平衡物品的价值，毕竟一头牛换一只鸡显然不合理，而且牛也有肥瘦大小之分，不能一概而论。”
“为衡量这种价值、便于交易，钱便应运而生。通过钱作参照，我们能更精准的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从而方便交易。此后陆续出现了贝币、铜币等。”
“所以说，本质上，钱只是一种一般等价物，只有被广泛认可且流通起来才有价值，其本身的价值高低并不重要。只要无法被轻易仿制、获得且信用稳定就运行。”
“而如今的铜钱，存在诸多弊端。其一，不方便大量携带。其二，铸造需要铜矿和大量人力。其三，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点，铜的价值本身就很高，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一直以来，民间的祭祀和丧葬规模都极为庞大，部分官员甚至借此敛财，导致大部分的金银和铜币都被埋入了地下，再加上大量的铜币被世家豪绅囤积，不在市面上流通。”
“铜和开采和铸造本就十分费力，而且还要用于打造各种铜制品。”
“这就导致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已明显不足，难以支撑财富便捷、顺畅的流通，其作用大幅降低，不利于市场的繁荣，也不利于国库的丰盈。”
“我们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从地下把铜钱挖出来，也不能一直靠着查抄世家豪绅的铜钱来获取财富，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造钱，避开铜钱少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田泽眼神闪了闪。其实他对盗墓也有点心动，这事董卓、曹操、孙权都干过，虽然有些缺德，但是效果是真的好。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困难了，或许可以……不是为了钱，主要是想考古了解一下历史。
“而最理想的钱，应满足三点。其一，方便携带且不易损坏。其二，规格稳定明确且难以仿造。其三，本身不具有较高使用价值、可大规模制造且成本低廉。”
“所以主公选择了纸？”贾诩最先反应过来，问道。
田泽点了点头：“纸张本身就具有方便携带的特性。这些年我安排工匠研究出了一种特殊的纸张和油墨，其工艺目前难以模仿，能够大批量制作，只是造价略高，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纸张坚韧且质感独特，油墨在阳光下能显现出特殊颜色，用此制作纸币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些问题。”
“而且我们可以将纸张制作成不同规格尺寸，再用油墨写上不同的数字以代表不同的价格，加盖印章。比如，代表十钱、五十钱、百钱乃至千钱等等。”
“如今纸张制作成本颇高，唯有我们拥有大批量、低价制作纸张的能力，外人并不知晓。所以纸张价值本就很高，巴掌大小的纸张就价值近十钱，这对我们推广纸币减少了不小阻碍。”
“同时借助钱庄的兑换功能，可以进行纸币与金银、铜币的兑换，再由官府为钱庄背书，保证纸币的价值。”
“同理，银票也是如此，只是额度更加大一些，须得与本人身份对应，做好更加严密的防伪工作，主要用于方便商人的大规模贸易。”
“如此一来，我们便很大程度上缓解民富带来的诸多隐患，通过造币和钱庄的借贷等，获取大量的财富。”
众人闻言，皆陷入了沉思。
田泽所说的内容信息量巨大，而且此事意义重大，牵一发动全身，他们必须思考清楚。
过了许久，贾诩开口道：“主公，纸币确实很好，但现在还不方便在汶县推行，以免为朝廷所知，这是大罪。不过在长兴岛和辽东山脉中的各村推行，应该没有问题。”
陈宫紧接着说道：“我们需要储备大量的金银铜钱，合理制定兑换比例，还要高度关注天下物价和金银的变动，做好钱庄的经营和守卫，这需要很多人手和擅于商贾、数术之人。”
程昱也说道：“钱庄和银票只能在汶县流通，如何让商人相信并愿意使用银票？他们都千里迢迢把钱运来了，本就能直接交易，没必要使用银票。”
田泽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此前一直没有提及此事的原因。
只是一个汶县，没必要折腾这些，也不具备充足的条件。
但钱庄和纸币的推行需要漫长的过程，要让百姓和商人逐渐习惯、建立信任，所以现在开始尝试，日后推广时就能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正如文和所言，纸币暂时只在长兴岛和辽东山脉之中的各村推行，新的流民抵达时，发放的铜钱改为对应的纸币，一些贷款也是，只能以纸币支付和偿还。”
“相应店铺内同样的物品如果用纸币购买，可以稍微降低价格，让百姓们习惯使用。”
“此外，如果百姓将纸币存在钱庄，每存千钱，每月可额外获利一钱，让百姓们习惯将多余的钱存到村庄。”
“纸币暂且命名为辽东币。”
“先让这批人形成使用习惯，后续再推广发展就会容易的多。”
先回答了贾诩的问题，田泽继而对陈宫道：“公台提醒的很好，辽东币的价值总量必须与我们的铜钱和金银储备对应，日后待熟悉了其中门道，再考虑该如何加印。”
“兑换比例综合天下金银价格制定，留有一定空间以防有人钻空子，并适时调整。”
“人员方面先储备着，有多少人开多少钱庄，宁缺毋滥。慢慢铺开，不用着急，务必要加强安保和监管。长兴岛和辽东山脉内的村庄暂时不用开展银票业务。”
“至于仲德所言，我早有考虑。我们可以只在蓼县和汶县县城内开2家钱庄，负责银票兑换。”
“如此一来，这些商户可以将在汶县贩卖粮食所得的铜钱，就地在汶县钱庄换成银票随身携带。乘船回到蓼县后，再从蓼县的钱庄内把银票换成铜钱。”
“大大降低运输费用，同时也降低了丢失和被盗的风险。反之同样，虽然只是倒腾了一手，但却能建立信任和使用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