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天子 第392节

  而李正的这场婚事,就大气很多了。

  薛韵儿与刘苏两个人,帮著忙前忙后,声势弄得极大。

  可以说是锣鼓喧天,但没有鞭炮齐鸣。

  这个时候,鞭炮还没有弄出来。

  江东军的几个将军,还有一众缉盗队的老兄弟,以及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参加了这场婚礼,整个李园坐的满满登登,到最后没有办法,桌椅都摆到了李园外面。

  整个金陵的大小官员,只有杜家因为年前才办了丧事没有过来,不过也让人送来了贺仪。

  拜天地的时候,周良被推到了主位上,作为李正的长辈,与贺小姐的父母同座,接受了小夫妻俩的跪拜。

  拜了高堂之后,正准备夫妻对拜,李正拉著贺小姐,来到了主持婚事的李云面前,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低头道:“多谢二哥了!”

  李云连忙把他搀扶了起来,又一只手扶住了旁边准备跟著下拜的贺小姐,摇头笑道:“夫妻对拜,拜我做什么?”

  李正很是郑重:“没有二哥,兄弟哪有今日!”

  说著,他又要对著薛韵儿下跪:“多谢二嫂帮著辛苦操忙!”

  李正这一拜,真心实意。

  他很早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只能依靠老寨主“李麻子”养大,从小就跟在李云屁股后面厮混,除了李云之外再没有什么亲人,到现在,如果不是薛韵儿帮著他操持婚事,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薛韵儿没有李云的力气,根本扶不起来他,于是无奈的看向一旁的李云,李云笑著上前,将新婚夫妻搀扶了起来,然后对薛韵儿笑道:“夫人这半个月时间,都在忙著这场婚事,他们小夫妻俩拜一拜你,倒也合情理。”

  薛韵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都是平辈人,拜什么拜,我是叔叔的二嫂,帮著办婚事,不是应该的?”

  说著,她又看向李正,轻声笑道:“快去拜堂罢,莫要误了时辰。”

  李正这才应了一声,在一阵欢声笑语之中,跟贺小姐完成了夫妻对拜,随著司仪一声礼成,贺小姐被送进了洞房。

  李云与薛韵儿站在一起,望著李正夫妇,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咱们李家,要开始开枝散叶了。”

  薛韵儿扭头看了看他,突然轻声笑道:“不是你非要下山做官,李正恐怕早就跟你一样,也抢个女子上山去成家了。”

  李云哈哈一笑,拉著夫人的手,微笑道:“走,夫人,我们也去开枝散叶去。”

  薛韵儿将他的手拍开,低声道:“作怪,那么多客人都在。”

  李云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说道。

  “那就稍晚一些。”

  …………

  京城,上元节。

  昭定二年的这个时候,京城还在王均平手中,那个时候王均平已经称帝,建国大齐,而那个时候,因为叛军常常在街道上掳掠女子,所以去年京城的上元节,格外凄凉,几乎没有什么人上街放灯,更没有上街猜灯谜。

  今年,朝廷恢复了京城,当初逃难离开京城的人口,也回来了一些,因此今年京城里的上元节,比去年要热闹不少。

  但是与从前熙熙攘攘的上元节,自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大街上已经有灯谜可以猜了,也有人开始放花灯,祈盼著关中能够尽快恢复正常,恢复从前那样繁华热闹的景象。

  因为过节,京城放开了宵禁,一直到深夜,一些酒楼都是灯火通明。

  比如说白玉楼。

  这座京城里最著名的酒楼,哪怕是在王均平占领时期,也不曾关门歇业,一直开到现在。

  今夜是上元夜,白玉楼里不少读书人吟诗唱对,热闹非常,在白玉楼三楼,也就是最顶楼的雅阁里,一个三十多岁,一身紫袍的中年人,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大声呼喝:“伙计!”

  白玉楼的伙计都是会察言观色,并且能够记人的少年人,听到这一声喊之后,立刻一路小跑上了三楼,对著这中年人弯下了腰,笑著说道:“王爷,您吩咐。”

  这中年人姓武名涉,听他的姓氏,以及伙计的称呼,就知道这是大周王朝的宗室,地位很高。

  当然了,这已经是从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京城,已经不是从前的京城,这些武周的宗室,明面上大家还尊著敬著,但实际上,已经很少有人再怕他们。

  事实上,也就白玉楼这种地方的伙计,还能对他们恭恭敬敬,有时候出了门,一些刻薄的人,已经不怎么把他们当回事了。

  这武涉,便是这些宗室当中的一个,而且他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朝廷钦封的代王,作为一字亲王,从前自然是人人奉承,现在…

  哪怕是见到三节度麾下的那些将领,他都要避上一避,免得自讨没趣,丢了面子。

  巨大的反差之下,自然是不太好受的。

  此时此刻,喝高了的代王殿下,心中就很是苦闷,他大声道:“给…给本王,给本王取笔墨来!”

  这伙计愣了愣,然后笑著说道:“王爷,您喝高了,小的送您回王府去。”

  “狗…狗屁王府!”

  代王殿下勃然大怒,怒声道:“老子没有王府了,给老子取笔墨去!”

  他的确没有王府了。

  因为朔方军大量将领进驻京城,京城里一些大宅子,不可避免的被占了去,这会儿这位代王爷一家,已经搬出了自己原先的王府。

  “取笔墨去!”

  代王爷一把抓住这伙计的衣领,痛骂道:“连你也瞧不起本王,是不是!”

  “不敢,不敢!”

  这伙计哪里敢得罪他,很高速缓存来了笔墨,酒气熏天的代王爷,很快拿起笔墨,步履蹒跚的在白玉楼的柱子上写下了两句诗。

  “丈夫危国难,何惜此身终!”

  “先杀萧李贼,再诛韦全忠!”

  大儒顾文川,死在青州,有临终绝笔诗传世,这会儿已经遍传天下。

  代王爷头一句,便是引用文川先生的绝笔诗句。

  而后一句,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有些“大逆不道”了。

  写下了这两句诗之后,他哈哈大笑几声,引得白玉楼的客人人人侧目。

  随即,这位代王爷,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摇摇晃摇下了白玉楼。

  而白玉楼的客人,也都几乎看到了这两句诗。

  白玉楼的东家,听闻这事之后,吓得半死,连夜让人将柱子上的字迹除了去,装作无事发生。

  而就在当天夜里,代王武涉一家,俱死在了住处。

  阖家上下二十余口人,无一幸免。

第486章 周落云起

  京城,崔府。

  生病告假在家的宰相崔垣,这会儿正坐在后宅的躺椅上,身上盖了一张厚厚的裘皮,默默的看著天上一点点飘下来的雪花。

  京城也下雪了,而且雪很是不小,一天一夜时间,整座京城已经为之一白。

  有崔家的家仆小心翼翼上前,低声道:“老爷,外面天冷,屋子里点了炉子,您进屋里暖和暖和罢。”

  崔相公依旧愣愣的望向半天空,看著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许久之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哪里都冷,哪里都冷啊。”

  他回头看了看这个家仆,问道:“让你去请裴三郎过来,派人请了没有?”

  这家仆连忙低头道:“已经让人去裴家请了,算算时辰,要是不出差错,一会儿就该到了。”

  崔相公闭著眼睛“嗯”了一声,开口道:“去将我那阳羡茶取些来,等客人到了,泡来奉茶。”

  这家仆连忙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吃惊。

  那可是老相公珍藏许久的茶,平日里自己都不定舍得喝,除非是来了多年老友,过是身份尊贵的贵人,否则不可能拿出来招待。

  而那位裴三郎,比老相公,要不止矮了一辈,细究起来,说是矮两辈也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心中存疑,但是他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去准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身黑色袍服的裴璜,被崔家人一路带到了后院老相公的书房里,这会儿崔相公已经进了书房,正坐在主位上看书,似乎是在等著他过来。

  裴璜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低头道:“晚辈拜见老相国。”

  崔垣微微摇头,他两只手支撑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看向房间里的茶桌,缓缓说道:“坐著说罢。”

  裴璜应了一声,与崔相公面对面而坐。

  这茶桌中间摆了个精致的小炉子,小炉子已经被点著,炉子上一个水壶,已经被烧的咕嘟嘟作响。

  作为世家子弟,会喝茶会品茶,是最基本的礼仪,裴璜很熟练的在一旁取过茶叶,然后提起茶壶,行云流水的泡了两杯茶。

  崔相公默默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等到第一口茶汤入口,他才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代王…”

  裴璜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将手中的茶壶放下,苦笑道:“老相国,这事…晚辈真不知道,也跟晚辈没有关系。”

  崔相公低头喝茶,又问道:“老夫已经许久没有出门了,对于外面的消息,知道的也不多,这事京兆府那里,是个什么说法?”

  裴璜默默吐出一口浊气道:“说是一伙蒙面人,半夜闯进宅子里,将代王一家杀了个干净,事后这些蒙面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寻不到踪迹。”

  “现在,因为这件事,京城里所有的大户人家,人人自危,俱都闭户不出。”

  “人心惶惶。”

  崔相公继续喝茶,眼见著一杯茶饮尽,裴璜连忙提起茶壶,又给他添了一杯茶水。

  老相公看著裴璜,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三郎这段时间,进宫没有?”

  “没,没有。”

  裴璜低著头,苦笑道:“原本晚辈还能常常进宫去,代王一家出事之后,那些人便不肯让我进宫了,晚辈现在,在朝廷里没有什么职位,又没法见到陛下,立时成了闲人一个。”

  “看来”

  崔相公默默说道:“那三位…”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裴璜,问道:“裴公子,代王一家,真是为人所杀吗?”

  “京兆府去查了,每个人身上都有刀伤,错不了。”

  裴璜低声道:“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没几天时间,已经传出京城,传出关中了。”

  崔相眯了眯眼睛,轻声道:“那就是有人提前准备好的,等事情发生之后,立时将消息传开。”

  这个时代,消息传播的速度极慢。

  而且,像这种极其敏感的事情,如果韦全忠他们反应足够快,是可以将消息封锁起来的。

  至少封锁一段时间,不会是什么问题。

  而现在,这个事情就这么水灵灵的传了出去,那就说明出事之前,就已经有人提前做了准备。

  崔相公默默的看著裴璜,片刻之后,长叹了一口气:“裴公子,这样做法,是很有可能把他们给逼急了的。”

  “到时候,他们即便没法子继续占据京城,占据关中,谁也防不住他们临走之前,发泄心中邪火。”

  “真不是晚辈做的。”

  裴璜也有些著急了,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崔公,我实话跟您说,前段时间,是有人出了这么个主意,但是这话只在我府上说过一嘴,我根本没有跟陛下提起过,这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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