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本身宗贼横行,袁公入荆州,广封官职于宗贼,以得宗贼效力,故人口多有隐匿。”
袁秘苦笑了声,说道:“加之袁公好学高祖,待下宽松,故士卿多有招纳民众,兼并田亩,户籍减少甚多。如袁公初掌南阳时,在册民籍有三十余万户。而至今下之时,在册民籍仅有十余万户。虽有遭伤寒侵袭,但户籍不应如此单薄。”
东汉时期的南阳可非后世河南南阳,因刘秀为南阳人,左右元从多为南阳人,历代皇帝无不至南阳祭拜、巡视,故从开国起,南阳号帝乡。
至中期始,随着宦官登上东汉的政治舞台,借‘同乡则言语习惯相同’的优势,南阳出生的宦官占超半数,至此南阳便不止勋贵、士人政治势力活跃,而是有三只政治集团。
政治集团的活跃,保证了南阳地位崇高,经济政策优渥,故南阳拥有十余处冶铁工坊,并向周围十余郡输出铁器。甚至利用荆州无盐出产的特性,南阳承接河东盐的转运或售卖。
不仅于此,南阳因位于南北中枢,水稻、小麦种植发达,出现了最早的稻麦轮种,不同于北方的两年三熟,南阳农业是一年两熟,二年便有四熟。不计算农田产出,南阳的农业成熟比北方多一期,其产量自然更高。
凭借经济、政治、地理、农业等相关因素,南阳成为了东汉户籍最多的一郡,巅峰时期南阳户籍多达五十三万户,人口约在两百五十万,堪比小州之人口,作为人口大州的冀州都不能与之相比。
汉末因黄巾起义,南阳人口虽有锐减,从五十三万户消退到三十万户,但在袁术治下时期,人口从三十万户,锐减至十万户,这种速度实在太可怕了。
张虞眼睛微眯,问道:“既土地兼并严重,不知卿可有高见?”
袁秘微沉少许,说道:“旧时难行,但今凭大王威望与手段,兼并之田可悉出尔!”
“计从何来?”
“以河南、关中凋敝为由,尽迁公卿大族。而大族或虽不满,但却不敢忤逆大王。”袁秘献计说道:“南阳有公卿、大族上千家,如若迁至京畿之地,至少能有数万家,人口高达数十万。”
袁秘虽说是旧陈国尚书令,但不代表他站在陈国公卿那边。毕竟之前有言,张虞将会尽迁袁氏至关中,那么对袁秘而言,不如大家一起被迁至京畿,以填补河南、关中的人口。
当然了,更关键是袁秘想凭借自己的统战价值,为他在新的王朝里求一官职。尚书令不敢想,但次一级的官职,袁秘有意图之,故只能牺牲同事而为他求官。
张虞微微点头,满意说道:“此乃去除根本之策,大族迁至无主之地,一能核查人口,二能彻查田亩,三能授田于贫苦百姓。”
虽说将大族迁至司隶之地,会成为新的关中大族,然对张虞而言,他所看重的田亩与人口。大族迁徙时,按原有田亩补贴,那么他们势必要如实上报田亩。人口不用多说,一旦上了路,自然有各种手段查出。
人口、田亩难以隐瞒,除了头些年免税,至往后时大族将按户籍缴纳赋税。而大族离开之后,腾空出的田亩收为官府所有,以便授予流民,或是说授予新成丁的人口。
沉吟片刻,张虞说道:“卿先为孤代抚陈国旧人,断不能泄露迁族之事。及荆州太平,诸郡稍安,孤再依卿之大计。”
“诺!”
随着车驾摇晃间,张虞已至袁术所兴修富丽堂皇的宫殿。
念及一路上所见贫苦的百姓,及荒废的田亩,张虞感慨说道:“乱世之时,大费民力而修宫宇,陈国安能不亡。”
袁秘说道:“袁公因旧宫矮小,故令刘表费十万人新建南宫。”
张虞微思少许,吩咐说道:“新宫不居,转至旧宫居住。”
“诺!”
第495章 安陈人心
张虞兵入宛城,第一件事便是开库取金,赐与文武金银粮帛,并大宴犒劳军中兵卒。
开库取金是为唐军旧制,当初张虞建军没钱,便向部下画饼,破城取金以赐众人。因此便成为定制,除军饷之外,凡破一城,便会取金银以酬功。如钱粮不足,才会在回军时赐发。
今得钱粮赏赐,兵将无不欢喜,自是军心大振!
兵将安抚住了,张虞在袁秘、袁胤的帮助下,安抚陈国降人,并颁布、废除一系列政令。
如袁术在时,常督使官吏收取重税,百姓若不能足额缴纳。准许拖欠三年,若三年内不能缴足赋税,官吏就会变卖田宅以偿赋税。
欠税三年变卖赋税,看似残忍了些。但若与秦朝相比,袁术的手段算是温和许多了。秦朝时期,赋税缴纳不足,需要变卖妻儿、田宅,甚至会成为官奴。然即便如此,袁术的政策依旧让许多百姓破产。
故张虞颁布政令,欠缴赋税者,悉数免除欠债。如有变卖田宅者而为流民者迁至并州则能分发牛、田;而为奴隶者,依制恢复百姓身份,可与流民享受同等待遇。
继而,张虞第二道政令,废除袁术严格的赋税,授予无主荒田,并依照唐国赋税制,令户出三石粟,绢(或布)一匹,绵五两。
两道政令下达后,宛城民众第一时间得知,众人无不欢愉庆贺,人心由是归附。
兵将、百姓安抚完,转眼便至次日。
午间,太阳缓和之时,为笼络人心,张虞于宫中设宴,宴请文武及降人。
张虞卸下甲胄,换上一身龙纹凤鸟的鲜红色蜀袍,容颜英武的张虞,在华丽服饰的衬托下,显得贵气逼人,举手抬足间又透露出威仪之气。
左侧以徐晃、高顺、马超、纪灵武将列席,右侧由荀攸、郭图、贾诩、袁秘等文士列座。少数陈国降人与唐军文武混杂而坐,则是因张虞希望两方能够互相结识。
张虞高举酒樽,说道:“自汉末乱世以来,今已有十载。中原骚乱,民众凋敝,孤起于微末,兴兵讨贼,所为不过天下归一,中国不生兵戈。故望诸卿同心,辅孤除贼,建立新朝!”
“辅佐大王,建立新朝!”
宴席上众人持樽而起,高声呼应。
今下征服陈国,除益、扬、交、平、徐、荆州南部等五个半州外未统治,余者已尽数归附。其中平州远在辽东,影响不了南方;交州士氏无心争霸,如能一统南方,士燮自然入朝归降;而徐州陶商、高干已由郦嵩征讨,迟早被唐军所征服。
故今仅益、扬及南楚两个半州尚在割据,一统天下的格局已经形成,张虞不再掩藏自己的野心,今向众人直言建立新朝的愿景。
在热闹声下,鼓乐声响,乐手齐唱《相和歌》,身姿曼妙的舞者入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歌姬手持建鼓,身姿摇曳出场,顺平铺列于宫殿,六十四人再以温雅庄重一个转身将建鼓平放在地上,由是高歌而舞。
众者翘袖折腰,微垂手遮面,时而绕鼓而舞,时而脚尖齐点鼓面。身姿妩媚却不艳俗,歌舞亲和却非靡靡,盛大的宫廷歌舞看得文武如痴如醉。
见歌舞美妙,张虞点头而赞。他南征北战多年,虽打下那么广袤的江山,却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宫廷舞曲。倒不是中国没有,而是他根本没想这么弄。
养一支歌舞团的花费可是不小,置办乐器、编曲、服饰这就是大笔支出,这还不如养一支百人骑兵对他帮助更大。
袁术乃世家子出身,在享受上不会委屈了自己。在称王开始,袁术便供养歌舞团,以供他娱乐。仅是他没享受几年,今歌舞团便落到张虞手上。
歌舞散退,张虞拍掌应和,谓左右笑道:“袁术打仗虽说不行,但欣赏歌舞倒是一绝。”
顿了顿,见有些人意犹未尽,张虞指着六十四名歌姬,问道:“歌姬姿色出众众多,诸君可有意聘娶归家?”
杨阜出列说道:“八佾之舞姬乃帝王之所享,今遣送于部下,恐不合礼制!”
张虞笑道:“此乃伪帝之舞姬,有何不能赏赐?”
说着,张虞看向左右,说道:“上阵厮杀不怕,今挑选歌姬何故推脱?”
继而,张虞挑了个姿色最出众者,说道:“杨阜往日进谏有功,今赐歌姬一名。”
“大王!”
杨阜有心推辞,然却被张虞打断。
张虞故作恼怒,说道:“上者之赐,君岂能不收?若是不收,孤便让你养马!”
“诺!”
杨阜只得收下歌姬。于是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歌姬坐至杨阜身侧。
“哈哈!”
见杨阜面露难色,张虞哈哈大笑,心情非常愉悦。
有了张虞的钦点,众人生怕慢了一步,纷纷开口讨要,一下便被分走了十余人。时张虞见荀攸、贾诩未有讨要,便大手一挥,赐两名歌姬于二人。
见剩下二十余名歌姬,张虞吩咐说道:“赐予军中功绩显赫者为妻。”
“诺!”
六十四名歌姬皆被赐予众人,张虞一人未留,让降人为之瞠目结舌。这些歌姬相貌出众不说,皆是能歌善舞之辈,往昔袁术可爱惜的紧。而今张虞纵不宠幸,也不至于全部送人,留着在宫廷中欣赏不好吗?
其实张虞不留很简单,其一,歌舞乃袁术所有,张虞内心膈应;其二刘、孙、曹及公孙、士氏五将未安,今时宜需重用武人,赐歌姬以为拉拢;其三,树立不贪图享受,善待属下的人设,以赢得降人的效忠。
有了张虞的暖场,众人觥筹交错,猜枚划拳,不亦乐乎。
众臣依照礼数,纷纷抽空持酒拜谒张虞。而张虞或回以勉励之语,或与之叙旧,或有安抚之言,令列席降人甚是心安。
“昔于雒阳一别,与蒯君十余年未见!”张虞笑道。
蒯越作揖说道:“大王居雒阳如潜龙于渊,恕越不能识之。”
蒯越于年少出名,因智谋出众,身材高大,有雄姿,遂被何进征辟为东曹掾。昔在雒阳时,蒯越与张虞有过交集,但因二者不在一个圈子里,故二者交集谈不上多,关系也谈不上深厚。后续因何进不杀宦官,蒯越便逃离雒阳以避政治动荡。
张虞握着蒯越的手,笑道:“孤不喜得南阳,却喜得蒯卿啊!”
寒暄几句,张虞问道:“卿在袁术麾下效力多时,今可有贤才举荐?”
蒯越沉吟少许,说道:“荆州贤人众多,文之如司马徽、宋忠、庞尚(庞德公)、庞季、王粲、傅巽、韩嵩、诸葛瑾等,武之如韩浩、黄忠、王威、韩等。以上文武皆有才干,名声显赫于州君,能被大王所重用。”
张虞面露玩味,诸葛瑾在荆州,不知诸葛亮在否?
“善!”
张虞点头而笑,说道:“卿能识人,在荆州之日,劳卿指点纰漏。”
“不敢!”
见张虞言语谦虚,有意咨询自己,蒯越沉吟少许,说道:“越有一见,不知大王愿纳否?”
“劳卿言之!”
蒯越说道:“禀大王,刘备已破长沙、曹操兵下豫章。今荆南之地尽失,南郡首当其冲;豫章失守,江左已有壁垒。今大王如欲建功荆、扬,望大王急调南下,支援江陵与夏口。”
闻言,张虞神情一惊,问道:“孤至宛城两日,为何无人向孤提及边境之事?”
蒯越答道:“众人或私求官位,忙于讨好君上;或是自以为无望,遂无心政事。以上之人,又岂会有心留意边事。”
边事传至宛城多日,当时众人忙于迎接张虞,根本无心搭理。且当时的将领担心率兵南下会让张虞心生芥蒂,因此就顺势无视了。
“若无蒯卿,险误我大事啊!”张虞拍案而叹。
“马超何在?”
“在!”
听张虞急呼自己,马超扔下歌姬,径直出列。
“刘备已下长沙,恐会袭取江陵,你与水师都督文聘速至江陵。击退刘备便好,不准冒然渡江。”张虞吩咐道。
“诺!”
“麴义何在?”
“末将在!”
张虞点将说道:“你率本部兵马五千,从随县南下至夏口,支援黄祖所部。你部不识水性,若遇见曹操大军,与黄祖舍南岸以屯北岸,则能御曹操之兵。”
“遵命!”三人各自领命速退。
及三人退下,张虞内心稍安,说道:“无蒯卿通报军情,令刘备夺江陵,曹操取夏口,则大江上下莫能被我所有。时水师被堵夏口,我军欲破曹、刘难矣!”
“不敢!”
蒯越说道:“大王兵马不识水性,欲征曹、刘,还需多重用陈国水师。黄祖为良才,黄忠乃万人敌,待边境稍安,大王不妨录用之。”
“善!”
张虞记在心中,又问道:“今可有别见?”
蒯越沉吟良久,说道:“大王既行善政,又无意居住南宫。何不让百姓自取南宫石材,行毁南宫之举而得荆州士民之心。”
“准!”
第496章 堪比留侯之策
“敢问郭秘书,大王为何不点某出兵?”
见张虞点文聘统领水师而不用他,桥蕤假以敬酒之名,凑到郭图身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