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诸郡之内,豪强势力强大,韦端治凉州以来,政令不能下达乡县,仅掌控武威一数城之地。”钟繇说道:“今君侯坐镇山西二州,威震陇右河湟,武威毗邻金城,韦端岂敢不与君侯通使!”
“君侯可要接见使者?”
“让使者至议堂!”
“诺!”
少许,张虞领着左右至议堂,众人分别落座。
未及,却见凉州从事庞着华服,见到张虞年不到三十岁,心中由是赞叹了下张虞年少有为。
“仆凉州从事庞,庞子异奉韦使君之令,拜见君侯!”庞行礼道。
说着,庞奉上礼单,恭敬说道:“河西凋敝,民户稀少,些许薄礼,望君侯勿要见怪!”
张虞瞄了几眼,礼单之物确实谈不上丰富,不过张虞倒无意见怪,毕竟如庞所言凉州凋敝,民户不丰。况韦端虽为凉州刺史,但却无凉州刺史之权,尚需地方大族扶持,才能于凉州立足。
“千里送礼,情深义重!”
张虞感叹一声,说道:“韦凉州心意,孤已是心领。不知长安一别,韦凉州何如,今凉州诸郡又何如?”
“禀君侯,因朝廷声势衰弱之故,凉州诸郡各大族强势,诸胡桀骜难驯,郡守县长皆仰强豪颜面。韦使君联络大族,方才入主姑臧,而今勉强于武威立足。”
庞不卑不亢,说道:“临行前,韦使君多念与君侯交情,故命代其向君侯问好。”
韦端为京兆韦氏子弟,在张虞请求拆分凉、雍二州之后,因家世与爵位,被朝廷册封为凉州刺史,遂前往武威上任。而与张虞的话,仅有数面之缘,不过或许知张虞称霸关西,韦端在上任前,特意拜见张虞。
张虞放下手中信件,说道:“凉州形势复杂,诸豪林立。若非袁绍在河北作乱,我明岁本应遣兵西进,讨平河西诸豪,令凉州太平。”
庞说道:“多谢君侯挂念凉州,韦使君知君侯将讨袁绍,遂与各族同凑一千马于君侯,助君侯早平河北。”
见庞另送千匹马于他,张虞心中已是明白,在张、袁之间,韦端与凉州河西已是押注他。
“善!”
张虞面露笑容,说道:“韦使君之意,孤已知之。劳卿回禀韦使君时,代我多谢使君赠马。”
说着,张虞问道:“人常言,凉州凋敝,文风不盛,而我却以为凉州非是无俊杰,而是因俊杰名声不显,如我帐下军师贾诩,便是武威贤士。而卿既出自凉州,观有才略,不知能有俊杰举荐?”
庞沉吟少许,说道:“禀君侯,才疏学浅,比州中贤才自有不如。如以敦煌而言,张氏为渊泉著姓,张然明便是张氏之地,而然明公虽移居京畿,但郡中尚有子弟张恭。而除张氏外,周生、索、盖三氏皆善文学,久仕京畿,皆仰慕君侯。”
“武威郡中,颜精通文武,于州中任职,多有威名。另有段、张、贾三姓,皆有子弟于君侯帐下效力。故凉州诸郡皆有俊杰,而在是否有伯乐相识。”
因张虞吸纳凉州部分将领之故,张虞与河西诸郡关系保持不错,尤其是武威郡,张绣、段煨、贾诩三人皆在张虞帐下效力。
见庞神情渐露疲态,张虞寒暄了几句,便说道:“子异风尘仆仆而来,今至安邑多有劳累,可先退下休息,稍后孤为君洗尘。”
“多谢君侯!”
待庞趋步退下,张虞询问左右,问道:“诸子以为何如?”
“禀君侯,繇观庞所为,应是凉州士族倾心君侯。今在君侯将与袁绍大战时,特遣人向君侯示好,以求君侯取胜,能得善待。”钟繇说道。
张虞点了点头,说道:“凉州强豪林立,如欲入主凉州诸郡,无凉州士族引路不可为。今庞千里奔波而来,当好生款待,不可令人心寒。”
“诺!”
河西、陇右二地的问题类似,皆是士族的力量太强,能够影响当地的政治走向,张虞必须拉拢倾心于他的士族。
至于边疆地区为何士族的力量强,其实不难理解。
士族本身是小型社会,内部能自产自销,并能够维持一支具有军事素养的队伍。相比中原地区,因为边疆地区,对安全的需求格外强烈,单体难以生存。故边疆地区的大族武德充沛,如怀有异心,便能在乱世拉起一支兵马。
因此从以上角度来看,动乱年代,不仅是河西、陇右的士族力量大,连幽州、并州皆是如此,甚至南中与交岭地区也是如此。故严格来说,治理边疆的本质是解决王朝与大族的问题,中原王朝依靠地方大族才能统治边疆。
第353章 杂事
“君侯,至今山西诸工坊已铸马甲八十副,算上之前完工三十六副甲,一共有一百一十六副甲!”
大将军府内,郭图领着工匠正向张虞汇报。
张虞仔细观察了下作为样品的马甲,见马甲缝制严密,甲片光亮坚固,满意说道:“连月无休铸造,倒是让工匠们辛苦了。今下令依计件数目赏钱,让诸工坊山西欢喜一番,以便勉励众人继续铸造甲兵。”
“诺!”
“君侯,马甲可是依旧分配于护国军?”郭图问道。
“继续分于护国军,子龙再选精骑为陷阵甲骑。”张虞说道。
张虞麾下的具装甲骑不多,前后通过战胜缴获及铸造,张虞勉强凑到四百领。而今考虑到将与袁绍交手,张虞从去年末起,便下达铸造具装甲骑的政令,打算在出兵前打造出五百具装甲骑,以便好与袁绍决战。
而今深谙具装甲骑战术的将领不多,仅赵云、张辽二人,眼下不让赵云继续统率甲骑,岂不是自损实力。接下来的日子里,赵云压力不小,需要为张虞再操练出百余名合格的具装甲骑。
“诺!”
赵云迟疑了下,说道:“今虽有马甲,但关键需有壮马,能背负人与重物冲锋。军中马匹虽说不少,但能负重奔驰者,恐是有所不足。去岁自伐陇右之后,军中壮马便有空缺。”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我闻陇马强健,为本朝之上马。今子龙如欲寻马,不如遣人至陇右寻觅,或是至朔上诸部探访。”
张虞为了保证军队的机动性,每年从朔方胡部购买大量军马,之前北征幽州,折损的军马就不少,得亏多了一个幽州的供给,才能做到战马源源不断的供给。
而今幽州为了自保,减少了军马的供给,张虞不得不重新依靠并州。今年幸好平陇右,方有了新的供马地。但如今想找到适合具装甲骑的马,需要花功夫到陇右寻觅。
“君侯,好马恐需至凉州!”
赵云说道:“听庞讲凉州之马,深感河西马高大,异于朔方马。”
张虞赞同说道:“昔前汉武帝千里伐西域,取大宛马以改良马种,今陇马便为大宛马之后,而河西删丹马场冠绝天下。可惜河西不在治下,难取河西之马以为军用。”
朔方马主要是蒙古马种,也是中原长期所饲养的马。汉武帝自觉大汉马低矮,于是为求大宛马改良,便遣李广利领兵数万西征大宛。大宛拒不奉马,李广利不敌,兵败退回敦煌,兵马折损严重。
三年后,李广利率兵马重新西征,终于将大宛国打服。约定大汉每年能取马两匹,并一次性选良马数十匹,中等以下公母马3000匹归国。然经长途跋涉,到玉门关时大宛马仅剩千余匹。
千余匹的大宛马被汉武帝安置于凉州,在配种下凉州军马基因得到改良,形成独一无二的凉州品种。在历史上,凉州马在五胡时期再次经过一次基因改良,吐谷浑引入波斯马,与凉州马配种,形成了著名的青海骢。
当然了,张虞今向胡人买马的传统,非是自身无牧场,而是遗传于东汉的低成本马政。
西汉因有强敌匈奴,故为了组建骑兵,便以官营牧场为主,凉州的畜牧业格外发达,军马多达数十万匹。然东汉就有所不同,因正规军少,多以胡人为骑,便以低成本运营为主,多是向少数民族购买,并非大力置办官营牧场。
“今虽无凉州马,但陇马矫健,并不弱之,选良马或足以披甲为骑。”
贾诩捋须而笑,说道:“而比君侯坐拥西北良马,袁绍治下河北,虽说人口殷实,但帐下军马远逊于君侯。论骑兵,君侯已胜袁绍一筹。”
张虞赞同,他的马比汉末诸侯都要好,战马的肩高、速度、负重皆胜袁绍,而今甲骑的军马仅是精益求精,希望得到更好的军马。
世界上最好的马多在西域与中亚,往后打下西域,能学西汉搞到大宛马,继续改良关西的马种。毕竟东汉低成本运营的马政虽好,但对马种的损害不少,能够得到合格战马,但却难以持续性获取优秀的军马。
“具装甲骑五百副便够,之后全力打造步甲与兵器!”
张虞问道:“袁绍知我军骑卒精锐,帐下兵马必多操练方阵。公达为督军,可有从诸将口中得到针对之法?”
荀攸沉吟少许,说道:“高顺以为欲破步卒,不如选精锐步卒,披重甲,与之交手,便能破阵;而若以马超之见,可依骑兵之法,用骑兵轮番暴击阵脚,持续之下便能破阵;另以胡将之策,选上万劣马操练,必要时驱战马冲击方阵,则能重击破阵。”
破步兵方阵为历代军事难题,在冷兵器时代,高顺的破阵方法属于是中规中矩的军事手段,依靠列阵厮杀破阵;而马超的轮番率骑暴击阵脚的计策,对骑兵将领有较高的要求,需要压制对方的骑兵。
用胡人驱马之策破阵,张虞在陇右为破阎行所部时,曾经让人尝试一次,效果虽说十分显著,但显著之余,所付出的是超高的战马折损率,且同样需要压制对方的骑兵。
因此这些破阵方法的背后,本质是要压制住对方的骑兵。毕竟即便到了火器时代,能用火炮破坏方阵,但依旧是以压制对方骑兵为前提。
张虞考虑良久,说道:“驱马破阵之策虽好,但却难以多用,非在关键之时不能用。故以马超以骑破阵之策为主,高顺步卒破阵之策为次,与驱马破阵之策末之。”
说着,张虞谓左右,说道:“主、次、末三策不分高低,而是考虑到我军之优劣,以及破阵得失。今令诸将依照各部所长操练,交战时依照军令。”
“仆撰写军令,稍后交于君侯批复!”荀攸说道。
“善!”
张虞让郭图领着工匠马甲退下,勉励说道:“公则近来有心了!”
“多谢君侯爱护!”郭图感激道。
待郭图退下之后,张虞问道:“公达,今军中整风情况何如?”
“禀君侯,攸初有计策,欲以此番操练破阵之法为由,督查各部操练情况!”荀攸从怀里取出公文,说道:“攸所思方略,尽在文上,劳君侯指正。”
张虞瞧了几眼,见荀攸所写内容细致,赞扬说道:“今见文书,孤便知卿严谨。”
“不敢,如有不足,劳君侯指正!”荀攸谦虚道。
张虞沉吟半响,说道:“今督查风纪,不应专注于护国军,更要推广至全军,严查可有渎职懈怠之将校。如有违背,需以军法处置。”
“仆稍后重拟一封!”荀攸说道。
见荀攸办事效力出众,张虞满意颔首,说道:“卿任督军比吕范多智,另比公则谨慎,选卿为督军,孤当识人无误!”
在张虞谈话之时,侍从趋步入堂,说道。
“禀君侯,胡僧支娄迦谶求见!”
“可有与钟军师会面?”张虞问道。
“有!”
“钟军师刚与支娄迦谶论道,向左右盛赞支娄迦谶有大智,言君侯闲暇不妨接见胡僧!”侍从说道。
“论道?”
张虞笑了笑,钟繇论个屁道,自从得知袁术有心篡位,钟繇便有意无意试探他有没有称帝的念头,今让他见胡僧莫不是想收买佛教徒。
第354章 天降猛男
支娄迦谶,为月支国(贵霜)胡僧,其在汉桓帝末年入汉,在雒阳学习汉学。在汉灵帝时期,支娄迦谶翻译大量大乘佛经。
董卓西迁长安时,支娄迦谶被强行迁至长安。及张虞入长安,支娄迦谶因战乱之故,常年居住于长安,并教授佛学,子弟上百人。
眼下,京兆尹董昭担心佛教徒逃税,于是禁止了汉人为僧,并强制僧人缴纳赋税。而支娄迦谶为了传播大乘佛教,自然至安邑求见张虞,希望张虞能给予优惠政策。
“胡僧支谶参见大将军!”
慈眉善目的年老胡僧,向张虞恭敬行礼,说道。
张虞象征性回了个佛礼,说道:“不知法师所为何事?”
见张虞回以佛礼,支谶多有激动,说道:“不敢隐瞒君侯,仆此番拜见,是为般若寺僧众。”
张虞事前有所了解,说道:“京兆尹禁止汉人为僧,是为遵循我朝旧政,望法师能理解。”
对于佛教徒,张虞谈不上有好感。回以佛礼更多是对支谶的尊敬,毕竟能从贵霜千辛万苦至大汉,纯粹出于理想主义。
而张虞愿意接见支谶,无非是保持对外开放的态度。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民族、宗教,总有独特的优点,故向其学习精华,而去除糟粕,方是正道。且今中亚情况与明清时期不同,因贵霜帝国礼佛的缘故,西域、中亚诸国皆重佛。
至于张虞口中禁止汉人为僧的政策,实际上出自汉明帝刘庄。
刘庄夜梦金人,命人西迎佛教,并在雒阳建白马寺。然刘庄以‘华戎制异,人神有别……,华夏服祀,不宜杂错。’为由,禁止了汉人出家。而历史上,第一位出家的汉人尚是曹魏时期的朱士行(朱八戒)。
见张虞重申态度,支谶不紧不慢,问道:“试问君侯信儒学否?”
“信!”
张虞微挑眉毛,说道:“儒学教化百姓,有治国之术,故汉人以儒学为显学。”
支谶笑眯眯说道:“儒学教化百姓,劝民向善,教以恩孝。而我佛家劝民慈悲,戒杀放生,还世报恩,亦有教化之功,且与道学无为、修身近似。故君侯何以重道,而轻佛学。”
张虞微微蹙眉,说道:“道学无为,是为轻徭薄赋、简政少文,令民自行休养。而佛学虽向劝人向善,但却是推崇轮回。况我从未闻重佛之君,能大治于世。”
支谶沉吟少许,说道:“君侯有所不知儒学重仁、义、礼、知、信五常,非识经学不能通般若(智慧)。而佛学却有五戒,曰不杀生为仁,不偷盗为义、不邪淫为礼、不饮酒为智、不妄语为信。儒、佛两道,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道学重无为,但却教人修行。佛学重慈悲,劝民向善礼佛。黄、屠之学虽有不同,但却有近似。且君侯言无君能以佛大治于世,则殊不知贵霜明王迦腻色伽。”
支谶回想脑海中的记忆,说道:“明王为贵霜开国之君,北降大宛,东代月支,南取摩揭,西讨安息。疆域辽阔,远胜月支。而明王为治各族民众,效阿育王之为,重佛建庙,教化世间百姓。故贵霜王能以佛大治世,何谓佛莫能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