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请郭图入座,说道:“君侯讨关中时,我便欲率兵以为内应,惜李遣兵败我,令我不得不率军西归。而今君侯讨陇右,我本无意与君侯为敌,仅是义兄韩遂遣使联络,碍于情面不得不与君侯为敌。”
马腾能从砍柴小伙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为人自是机敏,今将与张虞为敌的原因归咎于韩遂,无非是想给自己多留点面子,以及在谈判上不至于太被动。
郭图笑了笑,说道:“将军之心,君侯岂能不知。若将军执意为敌,恐非图持节至此,而是君侯率大军亲至。”
盖是听出郭图隐晦威胁之意,马腾神情微敛,说道:“我军今归降君侯,不知君侯欲以何待马氏?可是依照旧礼?”
郭图沉吟少许,说道:“将军如有心归附,君侯将表将军为卫尉,不至宛城为官,而是至安邑居住。爵位上,君侯拜县侯于将军,诸子皆为列侯,选一子从戎,至大将军麾下为将,代将军统精锐部曲。”
为了让马氏举族归降,张虞给马腾开出丰厚的报价。官拜卫尉不用多说,在安邑基本是闲散官职,真正有诚意的条件有两条,一为县侯爵位,二为留子统部曲。
县侯为汉朝人臣所能享受的最高爵位,食邑至少有四、五百户,多则有上万户。除了能享食邑外,关键作为封国能传承于子嗣,朝廷不除封国,马氏则能一直延续。
而部曲的保留可视为马氏政治力量的延续,今后这些部曲即便提拔为官,他们与马氏都会存在羁绊关系。往后在张虞帐下,马氏将会具有较强的影响力。
马腾捋须而深思,对郭图所开的条件,既有满意的地方,又有不满意的地方。如将马氏迁于安邑居住,则代表马氏将完全依附于张虞;他被委为闲散官职,则代表他日后很难参与实际的政治活动。
见马腾不语,马超闷声说道:“人常言,关东人不可信,今大将军为招降而以厚爵待我,及我军归降恐又是另一番说辞。”
郭图持节而笑,说道:“图虽为关东人,但大将军与诸君相同,出生于边疆。君侯以诚待人,从不违背诺言。如前几日,君侯招降阎行,见阎行武力出众,遂令其持戟守帐。故君侯不疑陇人,为何陇人猜忌君侯!”
说着,郭图环顾马氏众人,说道:“县侯爵位,君侯以八百户封将军,马氏可衣锦还乡矣。而诸子若疑县侯能否长久,则君侯有言,治关陇一时,马氏是为县侯。而马氏欲长久为侯,则需马氏尽心效力,张氏兴,则马氏盛。”
郭图游说之语让帐中陷入寂静,众人不得不承认郭图说的很有道理,毕竟马氏归降张氏,那么张氏所承诺的封赏,与张氏兴衰息息相关。
马腾斟酌半响,试探说道:“君侯礼遇之心,腾已是知之。仅是迁马氏至安邑,不知能否商议,我欲为君侯坐镇陇西,与杨秋待遇相同,何如?”
见马腾仍想出仕,郭图警告说道:“有得必有失,今君得官,则必失爵。且将军能得羌胡人之心,试问大将军能安心西归否!”
马腾长叹口气,他算是明白了张虞意图,他能容忍马氏在他治下存在政治力量,但却不能容忍马氏具有较强的独立性,今拜县侯于他,实际上是买断他政治生涯。如果他不同意,张虞很可能就会出兵,届时马氏下场难料。
“多谢郭君告诫,今能否容我三思,稍后回复郭君。”马腾说道。
“善!”
待郭图离开大帐,马腾朝帐中亲信、子侄说道:“形势危机,不宜顽抗大军。我今欲举兵归降张侯,而诸位前程富贵,我当竭力争取。”
说着,马腾看向儿子马超,说道:“祖父为天水兰干尉,因兵败失官,留居陇西,终生贫寒。我少时因家贫以砍柴为生,欲得富贵养家,故从军为卒。今率军降张虞,得县侯以遗马氏,我已是心满意足。而孟起如能统兵建功,莫忘先祖马伏波。”
“诺!”
面对父亲突如其来的沉重言语,向来桀骜的马超顿时不知所措,嘴里应了声。
马腾又继续说了几句,见众人皆不反对归降张虞,于是将结果告知于郭图。
见马腾识趣归降,郭图大喜过望,将结果告知于张虞。于是在一番联络后,马腾率兵前往冀县接受招降。
见马腾率部归降,前往陇西的道路通畅,满宠留徐晃于汉阳郡,而他则率兵逆渭水西进。
在途中,满宠遇见东进归降的马腾兵马,于是顺手索要深谙地理的兵卒为向导,之后便向罕行军。
十月十日,马腾率兵至冀县,得知张虞已在城中,通报一番后,于是率子侄求拜张虞。
郡府,张虞正与左右交谈形势,语气颇是愉悦。
“据张济书信,杨千万率部归降,今率子女特来拜君侯。”荀攸说道。
“杨千万、张贵二族归降,则汉阳诸郡已安!”张虞笑道:“今仅候陇西、金城二郡消息,若诸军顺利,岁前将能班师安邑。”
“如君侯为军粮运输而忧,可先令万人兵马回师关中。”荀攸说道。
“嗯!”
张虞点了点头,说道:“马腾举兵归降,陇上已无大敌,后续可观诸部动向。若无大事,则能陆续班师。”
谈话间,侍从快步来报,说道:“禀君侯,马腾率马超、马休、马铁、马济、马明并侄儿马岱,共六名子侄在堂外等候求见。”
“马腾降心真诚!”
见马腾举家来求见,张虞感叹了声,说道:“准马氏入堂。”
“诺!”
少顷,却见身高八尺,大鼻脸宽的男子,领着成年与未成年的孩子趋步入堂,朝张虞躬腰作揖。
“马寿成携子侄拜见大将军!”
马腾说道:“昔听信谗言,举兵与君侯为敌,实为大罪,幸君侯赦免!”
张虞从榻上而下,先是扶起马腾,再拉着小儿马济的手,说道:“君子嗣众多,今可得五列侯尔!”
说着,张虞玩笑说道:“早知君有五子,我应仅准三子为侯。”
马腾信以为真,说道:“君侯能封腾为县侯,仆已是自足。五子封赏,君侯随意便可。功名之事,当让少年自取。”
“哈哈!”
张虞摸着马济的脑袋,笑道:“玩笑之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一军之帅。”
见张虞信守承诺,且言行友善,马腾暗出了口浊气,终于放下心中忧虑。
张虞将目光落在马超身上,问道:“此子体格魁梧,高有八尺余,莫非可是君子孟起?”
“正是犬子!”
马腾让了下身位,指着大儿子马超,说道:“犬子名超,字孟起,颇有气力,今后可为君侯效力。望君侯不嫌犬子愚笨,当多多指教!”
“拜见君侯!”
在父亲的示意下,马超向张虞行礼,神情略有些小骄傲。
张虞似乎看出马超心思,为了不让其骄傲,故意问道:“观孟起体格,实有虎熊之姿,但不知能否与仲康、子龙相较?”
贾诩顺势搭话,说道:“仲康倒拔牛尾,力大无穷;子龙夺槊陷阵,为诸将之雄。孟起年纪尚轻,恐是稍许一筹。从名声观之,武略或与金城阎彦明相当!”
闻言,马超神情渐生不悦,说道:“君侯欲知仆武艺高低,可让以上众人一一试之。”
“好胆略!”
张虞赞扬了一声,说道:“昔世祖得马伏波而破隗嚣,今孤下陇喜获孟起。望孟起能以伏波为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孤征讨四海,垂名于竹帛。”
“多谢君侯赏识!”马超神情好转,喜道。
第333章 陇右粗安,析设六郡
马腾率兵马归降后,向张虞举长子马超为将,以统领他的精锐部曲。
而张虞忧虑马超在历史上的‘灭霸’事迹,实在不敢让马超独统马氏部曲,于是以欣赏侄子马岱为由,拜马超为中郎将,以侄子为马岱为骑都尉,二人分统马氏部曲。
马氏降兵有一万两千人,张虞不打算全盘接受,于是派高顺与马超、马岱从中挑选五千精锐步骑,三千人交于马超统率,两千人交由马岱统领。其中庞德调至马岱帐下,充当骑将角色。
在将马氏部曲拆分之后,张虞设天水军,拜孟宁之为主将,以马岱为副将,庞德为骑将,额度五千人。而马超的话,张虞不敢随意外放到地方,于是以欣赏马超勇武为由,将其调至护国军旗下。
马氏部曲的拆分,其实在马腾意料之中,毕竟任何诸侯都很难接受自己麾下出现一支独立性强的军队。故马腾得知张虞所为之后,不仅没有生气,而是叮嘱马岱、马超二人好生为张虞效力,尽量重振马氏荣光。
选出五千精锐之后,余者七千汉夷兵马则被张虞释放归乡,充实地方人口,以助陇右恢复生产。
冀县,郡府。
大堂内,张虞阅读什翼寄送而来的书信,笑道:“金城、允吾、榆中诸县归降,韩遂及其麾下文武家眷悉数已被什翼所获。湟上郭、二氏,实以郭宪、麴演二人为尊,而今二人皆从孤之政令,不日将至冀县参拜。”
贾诩捋须而思,说道:“君侯,郭、麴二氏僻居湟上,不受朝廷拘束,可谓桀骜不逊。今虽至冀县拜谒君侯,但欲令二姓诚心归降,恐非易事!”
张虞问道:“文和久据凉州,不知可有高见?”
“君侯如欲以稳为先,安抚二姓即可。而若有意西讨凉州,恐需先行征讨郭、麴二族。”贾诩说道。
“河西距关中数千里,诸郡各有豪人占据,出五千兵马远征,如出三万兵马讨河北,故孤暂无意讨河西,而是欲先安抚湟中。待中原稍安,再议征讨河西、湟中之事。”张虞思索说道。
“君侯既欲安抚湟中,诩倒有一策,或能让君侯分化二族。”贾诩面露笑容,说道。
见贾诩有‘毒计’献上,张虞微振精神,说道:“愿听文和计策。”
贾诩说道:“郭、麴二氏居湟中数百年,二族实有姻亲之交,关系盘根错节。君侯欲令湟中安稳,不如与郭氏结亲,重用郭氏子弟,而薄麴氏子弟。薄厚有别之下,二族将难以同心。”
“若麴氏不顺,君侯则能发郭氏部曲与护羌校尉同讨。二氏唇亡齿寒,而麴氏如若消亡,郭氏独木难支。君侯迁姻亲以至关中,则无人能敢违令;而麴氏顺服,则君侯则能安湟中,待日后徐徐而治。”
“彩!”
张虞点了点头,笑道:“文和深谙凉州人土,孤有文和于左右,何愁陇地不能安!”
说着,张虞看向左手侧的张则,问道:“元修治陇多年,今以为文和之策何如?”
张则沉吟少许,说道:“贾君之言颇有道理,然则以为君侯欲深治陇右,恐需析分陇右诸郡。陇上人口虽说凋敝,但氏族势力强大,而大族常与羌胡势力交错,拆分诸郡可削弱大族,且能便于统计户籍,有利朝廷征收赋税。”
因常年动乱之故,导致百姓不愿依附朝廷,而是投奔本地具有武力的豪强、大族。随着情况的发展,豪强、大族掌控了越来越多的人口,渐渐能够影响本郡的政治走向。
如张虞帐下的向导薛夏为例,汉阳郡被姜、阎、任、赵四大家族所影响,故郡中人才推举之事几乎由四大家族说了算,因此郡人无不仰四姓鼻息。
而薛夏出生寒门,骨子里不愿屈服四姓,于是被四姓整治。为了躲避四姓的报复,薛夏干脆向东游学。若非张虞征召薛夏为幕僚,估计薛夏根本不敢回汉阳郡。
简而言之,陇右诸郡基层情况与中原、山西诸郡不同,后者诸郡中大族虽说强势,但不至于说上下皆被大族所控制。而前者诸郡可以说是由各大家族与羌、氐部落所组成的基层,欲治理陇右诸郡,需先处理与汉人大姓的关系。
张虞说道:“元修析拆陇右诸郡之语,孤深以为然。今陇上初降,余孽尚存。旧郡疆域庞大,不利郡守调兵讨贼。而若以小郡治县乡,如遇县乡反叛,郡守朝得军报,次日便能出兵。”
“但析拆郡县并非易事,需依山川河流而设新郡。如渭水、关陇、番须等道为陇右门户,或可从汉阳郡中析出,以陇山边缘数县以为新郡。”
“君侯之见合乎军情!”张则考虑片刻,说道:“除汉阳郡外,陇西郡广袤,多为羌、氐胡人杂居,君侯同能析设新郡。”
见张则一心为自己治理陇右而考虑,张虞顿生兴趣,问道:“君为汉阳郡守,析汉阳郡是为弱君职权。而今君固守冀县有功,献析分郡县有绩,不知君有何所求?”
张则正色说道:“陇上骚乱多时,我旧为凉州刺史,便有欲大治陇右之念。今君侯率兵讨平叛军,我岂能苟私门户小利,而废治陇之大事。功绩之事,由君侯向天子表疏,非则所能考量之事。”
“君是为高洁志士!”张虞赞扬说道:“今析分陇上诸郡县之事,劳君拟写公文,以便孤大治陇右。”
“诺!”
陇右所管辖的面积比豫州、兖州还大,而管理如此辽阔疆域的郡仅陇右、汉阳、金城、武都四郡。今不管是为了深入治理陇右,还是说满足张虞手下官吏出任太守的需求,皆有必要将虚胖的四郡拆分。
且不言张虞在冀县,先后接见了陇上羌、氐部落首领,并拉拢汉阳、陇西二郡士族,每日忙碌于应酬。
而与此同时,满宠率兵至河首,击破了宋建留守于罕的兵马,屠戮宋建家眷及其所委丞相、公卿上百人,将相关数千老弱迁至关中。
在平罕之后,护羌校尉什翼见钟山羌自恃居小湟中(黄河上游),不愿遣人至金城归降,为了威慑陇右诸羌,于是令满宠于罕筹备牛羊,留阎行驻守金城。
十一月,什翼率两千骑冒雪渡至小湟中,屠钟山羌;之后什翼从小湟中翻雪山至大湟中(湟水上游),屠葱芝羌,前后迁两千帐于金城,于是河湟羌、氐首领震恐,纷纷前往冀县拜见张虞。
屯兵于兴国的张济同有动作,在招降杨千万后,张济遣侄子张绣讨高平,灭屠各羌,迁数百帐至安定郡的泾阳县。
经满宠、什翼、张济三军分别征讨,及受迫于张虞的军事震慑,陇右各地为之暂安。
在冀县,经张则与众人多日的商讨,张则向张虞奉上拆设陇右诸县的公文。
“金城、陇右、汉阳各析设一郡,武都郡暂时可不用析设。”
张则指着陇右舆图,说道:“依君侯所言,汉阳因入陇诸道之故,以临渭(郡治)、清水、略阳、平襄、兴国五县析为新郡;陇西因疆域辽阔之故,可以道(郡治)、新兴、中陶、襄武四县为新郡。”
“而陇西、汉阳则以原郡县乡为治,余者无需更改。至于金城郡,君侯不烦以湟中诸县为一郡,以便安抚郭、麴二族。”
望着犬牙交错的陇右舆图,张虞微微颔首,赞同说道:“可先依照元修之疏,划分以上诸郡,若施行中有所不便,可再行调整县乡区域。”
“控陇山之郡以临渭郡称之,析陇西之郡以渭中郡称之,陇西郡更名为临洮郡,湟中数县名为西平郡,汉阳复旧名称天水郡,金城郡名称不改。”
“临洮、渭中、天水、金城、临渭五郡郡守,及五郡下辖县长,君侯近来恐需思虑委任!”郭图说道。
张虞笑了笑,说道:“五郡郡守不急,我今欲先委陇西督查使先!”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对凭空出现的陇西督查使职位颇有兴趣。
“不知陇西督查使职责何在,与护羌校尉有何异同?”薛夏问道。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陇西督查使为大将军府督查陇右诸郡刑事、监察郡县官吏、转运陇右赋税等责。护羌校尉以武事为先,讨羌、氐、杂胡,与陇西督查使互为配合,共治陇右诸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