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25节

  “为何不能?”

  袁术酒意上头,嚣张笑道:“我于张虞有恩,为其旧主。今书信一封,让其献马两千匹,他安敢不从!”

第298章 立业巴蜀,玺之袁郎

  屋外朔风拍打窗框,发出呜呜之声。屋内橘黄色的灯盏被点燃,驱散屋中的黑暗,却见孙坚父子与帐下心腹围绕案几而攀谈。

  朱治满脸忧色,说道:“袁术依仗家业,不修德行,豪桀纵横,士民厌弃。以治之所见,袁术无王霸天下之德行。使君武略超群,不亚曹、吕,今为出寻前程,不如还江左立基,以舟舸为马,或能割据一方。”

  “张虞与二袁相争天下,三者必有一胜。使君如能割据江左,进能如赵佗称王,留威名于青史;退能效窦融归汉,子孙延绵福祚。”黄盖深以为然,说道。

  孙坚坐于榻上,拄剑立于身前,神情阴郁,说道:“袁术知我于荆南、江东深有根基,故据不用我征江东,而命我屯兵颍川,为其固守边疆。今欲至江东立业,袁术岂会放行?”

  说着,孙坚以剑戳地,叹气说道:“人皆以江东猛虎称我,然我受制于袁术,如园中观赏之虎,安敢言猛!”

  见父亲心思忧愁,孙策奋身而起,说道:“袁术自坐拥荆楚起,便欲窥探长江上下,仅因夷陵、白帝水道艰险,刘焉用将得当,故难以破关而入蜀。父亲既不能还江左立业,何不如西逆长江,破白帝,据江州,下巴蜀,至益州立业。”

  继而,孙策看向孙坚与孙氏老将,说道:“益州者,天府之国,沃野千里,民有百万。高祖为业,以开汉室之业;公孙为基,以据世祖之兵。今刘焉老迈迟缓,州内大族横行,故我孙氏如能至益州,进效赵佗之业,退仿窦融之绩,将能得意于一时。”

  赵佗不用多说,南越国主,在秦末割据于岭南,在西汉时被汉武帝派兵讨平。

  窦融为凉州五郡之主,于西汉末年割据河西,在刘秀率大军征讨陇右之时,知汉中兴之势不能阻,故率凉州归降。在归降之后,刘秀善待窦氏,以至于窦氏声威仅次于皇室,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宗亲、外戚、功臣不能比。

  当然了,盛极则衰。汉明帝上位后,为了兴除刘秀积弊之政,前后多次向窦氏发难。窦氏遭遇打击、清洗,虽权势不如以往,但依旧是东汉时期少有的名门望族,堪比东汉中晚期的杨、袁二氏。

  窦氏权势一直延续到曾孙窦宪,窦宪因燕然勒石之功,进封大将军,嚣张跋扈于一时,更是欲暗害汉和帝。汉和帝察觉其阴谋,先反杀了窦宪,并大规模清洗窦氏旧人,至此窦氏才宣告衰微。

  以赵佗、窦融二人为例子,其实变相说明了孙坚父子的志向,他们在袁术身上看不出大一统君主的潜质,故决意脱离创业。而创业的目的,便是如赵、窦故事,希望能帮孙氏博个未来。毕竟争霸天下实在遥远,他们尚不敢想象。

  孙坚看向孙策的眼睛里尽是欣赏之色,有子雄壮至此,何愁自己打下的基业无人继承?

  微微颔首,孙坚无奈说道:“袁术如能放行,莫说至巴蜀立业,纵让我至交州亦愿。仅是袁术忌惮我,不愿准我统兵,故如何说服袁术放行,则是为困难之事。”

  朱治沉吟少许,说道:“袁术窥探益州久矣,仅无大将统兵西征。使君欲率兵讨江左难,但率兵征益州易。”

  “哦?”

  孙坚兴趣骤燃,问道:“君理何出此言?”

  朱治说道:“袁术之所以不愿见使君东征,实忌使君为吴郡人士,亲信多为江左之人,故纵使君东征便如纵虎归山。然西征巴蜀不同,使君于蜀中无人脉根基。今时袁术迟迟不能破白帝入蜀,便是帐下无将可用。”

  “昔袁术于争豫州,以使君为豫州刺史,将周氏驱逐出豫州。故使君请命出征,袁术或会以旧时故事待使君,以使君开道入蜀,而他遣官出任太守,侵占使君胜果。”

  孙坚虽没死在黄祖手上,但却因根基之故,被袁术吃得死死。在孙坚击退周氏之后,袁术依靠袁氏根基在汝南,很容易便掌控了豫州。而孙坚在政治上慢了一拍,便一直依附于袁术。故孙坚征益州,袁术说不准会让孙坚继续啃硬骨头,而他在后头窃取胜利果实。

  闻言,孙坚紧握剑柄,冷笑说道:“此番如能出征,我岂能中袁术旧计!”

  黄盖迟疑说道:“虽说出征益州易,但袁术疑心重重,怎肯准使君率兵出征。毕竟西征益州,少需一、两万人,多则四、五万兵马。”

  孙坚握剑眯眼,说道:“我今有步骑万人,若能再得万人水师,我便能破白帝,下江州。至巴地招兵募马,能有数万之众,便能席卷巴蜀。”

  “今不仅要让袁术准使君出兵,更要让袁术资助兵马,怕是愈发困难!”黄盖忧烦道。

  “难道使君便要久居于人下不成?”朱治反问道。

  “这~”

  众人犯难之时,孙策按剑踱步,深思得一计,谓众人说道:“父亲于雒阳得传国玉玺,而袁术窥探此宝久矣。父亲如能舍玉玺,或许能让袁术放行。”

  “玉玺?”

  孙坚目光由是深邃,说道:“伯符安敢断言,袁术得玉玺,便会放我出兵?”

  孙策咬牙说道:“父亲出征豫州之时,袁术屡屡遣人相逼母亲,探寻玉玺口风,而母亲言辞拒之。母亲恐父亲得知此事会与袁术起刀兵之争,故叮嘱家中众人不准向父亲泄露消息。”

  “我观袁术屡屡寻玉玺,其实有篡逆之心。今如能舍玉玺于袁术,袁术或不再猜忌父亲,会准父亲统兵远征。”

  “啪!”

  孙坚怒拍案几,说道:“我为袁公路出生入死,而他竟敢以此待我妻儿,此仇不报,非丈夫也!”

  见状,朱治赶忙劝道:“今时之仇,使君后报不迟。如公子所言,如能以玉玺换得出征机会,使君可从矣!”

  孙坚长吐浊气,说道:“昔我被玉玺迷了心窍,不仅与袁术冲突,更自绝于天下。今不能得脱牢笼,我要玉玺有何用?”

  “父亲英明!”

  孙策敬佩说道:“玉玺虽为传国之宝,不可不重。但如不能摆脱束缚,得玉玺有何用处?父亲以玉玺换基业,实乃大智英明之举!”

  朱治大为感慨道:“使君有成大事之胆略,今欲得基业,需先舍得。”

  铿锵一声,孙坚抽出宝剑,凝视着闪闪发光的剑身,脸上露出为大业誓死不休的坚毅神情。

  ……

  两日之后,孙坚趋步至州府,手中携玺以拜见袁术。

  “文台,今怎前来?”

  见到孙坚恭敬拜会,袁术指着坐席,随口说道。

  孙坚没有入座,恭敬说道:“坚昨日得属下探马献礼,得获一巨宝,念此宝非有德之人莫能有,故特来献于明公!”

  “噢?”

  袁术指着堂内陈设,笑眯眯说道:“天下珍宝,我应有尽有,不知文台献何宝?”

  “此物天下仅有一件,与明公所有之珍宝不同。”孙坚郑重说道。

  闻言,袁术内心猛地跳动几下,盯着玺盒,口干舌燥,说道:“那便请文台献上。”

  孙坚双手捧着玉玺,走至袁术跟前,见其一脸渴望的模样,忽然说道:“我闻张侯邀明公出兵益州,不知明公可是有意出兵?”

  见孙坚吊自己胃口,袁术顿时不满,说道:“张侯邀孤出兵益州,我自有打算。仅是今兵马难以抽调,唯有缓上一缓。”

  孙坚微开玺盒,露出玉玺一角,恭敬说道:“我闻益州有天子气,而刘焉更是以天子车驾出行。刘焉行大逆之罪,明公贵为大司马,岂能出兵讨伐益州。而兵马之事,坚本部有兵万人,愿为明公出征益州,仅需明公再调万人水师于我。”

  袁术眼睛被雪白的玉玺角吸引住,欲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够不到,赶忙从榻上而起,笑道:“一切好说,试问文台何时得此重宝?”

  孙坚微撤一步,避让身子,说道:“前些日,留守颍川兵马从一流亡宫人所中偶得,本欲献于天子,今中途被我部兵马拦截。不知明公可识得此宝?”

  孙坚的鬼话,袁术自然不信,但被玉玺吸引住的他,却愿意与孙坚演上一会戏,说道:“我昔在雒阳任职时,曾在先帝手中见过此物。此物昔砸王莽,故缺一玉角,遂用黄金补之。若我所见无误,应是传国玉玺。”

  说罢,袁术想伸手去拿,而孙坚却合上木盒,说道:“仆愿为明公征讨益州,不知明公以为如何?”

  见孙坚吊他胃口,袁术心中虽是不开心,但为了玉玺,不得不耐性子,说道:“水师万人短时难以抽调,今文台怕是难为我!”

  孙坚打开木盒,将玉玺模样完整露了出来,说道:“我孙氏宗族十余人皆为明公效力,故明公昌盛则我孙氏兴旺。今仆取出兵西征,非为仆所取,而是为明公基业。”

  “仆献玉玺非要挟,而是欲让明公知国器模样,以便明公有朝一日代之。”

  袁术捋须而打量孙坚,在玉玺的引诱下,及经他一番深思,说道:“既然如此,孤便表文台为益州刺史,率本部兵马万人,并都督万人水师,于明岁开春出兵征讨益州。”

  “多谢明公!”

  孙坚持玺而跪,沉声说道:“坚愿为明公破益州,助公早成霸业!”

  “善!”

  袁术望着玉玺,急不可耐伸手端起,仔细把玩玉玺,眼神中露出惊喜、贪婪之色。

  “请明公颁布军令!”

  “准!”

  “速为文台撰写军令!”

  袁术痴迷于玉玺,根本没有抬头。甚至等孙坚领完军令告退时,袁术都没抬头。

  直到天色渐晚,袁术的眼睛才从玉玺上挪开,问侍奉左右的阎象,问道:“孙文台走了?”

  “走了!”

  阎象满脸无奈,说道:“孙坚走后,持明公军令,大肆宣扬伐益州之事。”

  说着,阎象瞧着玉玺,叹气说道:“孙坚为江左猛虎,明公让其出笼,则是纵虎归山。”

  袁术脸上笑容洋溢,说道:“我岂不知孙坚心意,我昔用他为豫州刺史,为我夺得豫州。今用他西伐益州,消耗其帐下兵马,再为我夺益州,有何不可?”

  “既得玉玺,又驱虎吞狼,两全之策何乐而不为!”

  手中把玩玉玺,袁术说道:“若是算上张虞求我出兵益州,则是为三全之计。”

  “仅恐经豫州一事,孙坚有所提防!”阎象说道。

  袁术不以为然,说道:“袁氏名声崇高,今更甚汉室,益州岂会降植瓜种李之徒,而不降我袁氏名门!”

  若从袁术视角看天下诸侯,则会有不一样的评价。袁绍袁氏奴子,张虞放牧野夫,曹操阉宦之后,吕布反复武夫,刘焉垂死老贼,孙坚种瓜小人。

  见袁术踌躇满志,阎象便不再言语。

  袁术手握玉玺,心中乐呵不已,已在幻想改号称帝之事!

第299章 欲亡使其先骄,收心不吝官爵

  安邑,州府。

  “袁公路莫非昏了头!”

  张虞浏览袁术所寄书信,忍不住冷笑了声,说道:“两千匹马价值万金,袁公路怎敢开此口。”

  汉灵帝时期,天下虽说骚乱,但中原整体承平,马、牛、粮的价格受市场调控,价格波浮不大,故战马的价格在数千钱浮动(一金=1万钱)。而今到了汉末乱世,尤其是眼下各方军阀交战,不仅粮、盐价格高涨,战马更是奢侈品。

  不夸张地说,在道路断绝的今下,作为南方政权的袁术,战马在境内可谓有价而无市。历史上,吕布派人携金至河内买马,途中被张飞劫抄黄金,故从侧面来看,能让张飞下手抢劫,可见那批黄金之贵重。而若从间接角度来看,一匹马价值五金绝不过分,甚至可能更高。

  今袁术开口便要两千匹马,这不是纯粹把张虞看成冤大头吗?

  “禀君侯,我闻信使言,此信乃袁术宴请酒醉时所写。”

  贾诩捋须笑道:“袁公路性情骄横,酒醉时难免昏头。君侯若不想给马两千匹,不妨书信回复,言以口粮换马。”

  张虞并未动怒,而是先思考些许,之后再看向荀攸、郭图,问道:“二位以为如何?”

  荀攸笑了笑,反问道:“君侯可是有允诺之意?”

  张虞将书信搁下,说道:“两千匹马虽多,但并非不能予。如能换得高价,或是有助形势,我愿许赠与袁术。”

  成大事不拘小节,在张虞眼中,两千匹马或许重要,但他并非凑不出来,如果有更大利益可图,张虞不介意舍小利以换大利,或是说投资未来。

  荀攸说道:“昔赵无恤为图代国,不惜与其成姻亲之交。君侯今献两千匹马于袁术,先能与袁术关系深厚,次能使袁术言行骄纵。君侯近忧在陇右,远患在河北,故深交袁术将有利君侯专心中原。”

  “公则呢?”张虞问道。

  郭图沉吟少许,说道:“君侯欲引袁术与袁绍交手,令二人争雄中原,岂能不与小利。两千匹马虽贵,但如能令袁术大喜,必要时为君侯分忧,以图之见可予。而君侯若不予,令袁术失了颜面,恐会与之结怨。”

  张虞心中了然,袁术好颜面,他在宴请众宾时,当着众人的面写信索马,势必帐下文武尽知。如果自己舍不得马,令袁术失了面子,怕不是变相得罪他,那他之前为了交好袁术而付出的投资岂不作废?

  且若以史为鉴,刘邦舍齐王于韩信,终灭项羽以开汉业;刘备与孙权纠葛荆州,终惹两家火拼双输。故为了大势上,不妨暂忍一时,纠结小利反而会惹大灾。

  当然了,不是说仅忍而不报,而是在达到目的之后,便可以新旧账一起算。况今自己可是要让袁术接盘汉室,若不趁机送马拱火实在可惜!

  张虞离散的目光停留于书信上,很快便回神,笑道:“袁术命孙坚出征益州,是为我明岁征讨陇右而牵制刘焉,他今既然应诺出兵,我岂能抠搜两千匹军马!”

  “君侯英明!”

  贾诩领悟张虞所图,恭维道:“欲成大业,需先舍而后得,君侯舍马以换袁术自矜颜面,实为明智之举!”

  “文和!”

  见贾诩接话,张虞笑道:“劳君代我撰写书信,言辞选以谦卑,并依旧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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