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笑道:“故以诩之见,二人之和,当为同床而异梦。若君侯出兵,袁绍必乐见公孙瓒受挫。而欲让袁绍出兵,唯有公孙瓒大败,难为袁绍之大患。”
说着,贾诩作揖而拜,说道:“昔秦、赵争上党,魏、楚诸国非不敢救赵,而是无意救赵。故邯郸之围时,诸国恐赵亡国,悉出兵马救之,击退秦军,解赵亡国之危!”
“诩不敢断言形势,但前人之故事,君侯不可不察。故君侯不妨先观袁绍姿态,若袁绍受朝廷之令而无意出兵,君侯可率兵征讨幽州,得利便可撤军。而后观河北形势,或能出兵山东直取袁绍。”
“文和深谙人心!”
张虞深以为然,说道:“今可依诸君之言,先观袁绍姿态,之后弱幽而谋冀!”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260章 万全之策,迁都避兵
九月,朱受命出使关东,本欲先调解曹操与陶谦的战事。然因公孙瓒袭杀刘虞之故,为了让袁绍出兵征讨公孙瓒,朱不得不改变行程,让副使韩融持他书信调和曹操与陶谦,而他北上邺城。
曹操因兵粮将尽的缘故,本有意从徐州撤军。见韩融前来调解,遂卖朝廷面子,从徐州撤兵回兖州。
同时,袁绍则在邺城与朱相会,先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前将军的册封,之后与朱交谈中收到朝廷让他征讨幽州的政令。故在与朱会面之后,袁绍当即召见了部下,商议事关朝廷下令征讨公孙瓒事宜。
府内,袁绍坐于堂上,嘲讽说道:“公孙瓒难成大事,刘虞深得幽州士民之心,他若挟持刘虞而主幽州,幽州上下尚能听公孙瓒号令。然公孙瓒却难忍刘虞,杀刘虞而自号幽州之主,不仅惹怒幽州士民,更令朝廷震怒。”
相比袁绍当年和平演变夺取冀州牧的手段,公孙瓒的政治手段实在是糙的不行。之前袁绍同样是忌惮韩馥,但为了不落人口舌,故意逼走韩馥。
而公孙瓒见刘虞不配合,所能采用的手段只有靠杀,二者政治水平区别,今下一目了然。
袁绍看向左右谋士,问道:“今朝廷下诏罢免公孙瓒官职,治以不赦之罪,并令我与张虞征讨幽州,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逢纪说道:“禀明公,我军与公孙瓒有盟,今张虞若是率兵征讨幽州,为全往昔之盟,我军当出兵助之。且若让张虞夺得幽州,则我军将被他所制矣!”
袁绍没有回答逢纪的话,而是看向其他人,问道:“可有其余不同之见?”
审配迟疑少许,说道:“我军今若助公孙,则恐陛下降诏责备。然若不助公孙,恐违背会盟之言!”
“怕是不然!”
田丰语出惊人,说道:“公孙瓒今下盘踞幽州,已为我冀州之患。若张虞不讨幽州,则我军迟早必伐幽州。故以丰之见,今不如遵从天子诏令,与张虞共击公孙瓒,以扫平疆之患!”
“那岂不与张虞共分幽州?”审配问道。
田丰冷笑说道:“张虞伐幽州需从代地出兵,跋涉数千里方能至幽州。我军纵与张虞共分幽州,试问幽州与谁毗邻?”
“我军毗邻幽州,待张虞撤走,明公遣将攻略幽燕,则张虞空费兵马,却为明公做嫁衣。诸子目光局限,不能远谋,仅能近视!”
“我军能取幽州,莫非张虞不能取邺城乎?”
逢纪不满田丰态度,反驳说道:“上党临近邺城,我军北取幽州,张虞出兵击邺城,我军则有覆灭之危!”
田丰摇头而叹,说道:“邺城城高且坚,岂是张虞骤然能破。以邺城而御张虞,分兵别取幽州,再袭击雁门。彼时张虞久攻而不克,再闻北疆之变,势必撤军回晋,故有何忧惧?”
“那二公子呢?”
逢纪恼怒说道:“你莫非欲害二公子性命?”
“况邺城之于明公,如京畿之于本朝。贼人久围邺城,岂不让世人耻笑明公,并动摇帐下兵吏军心?”
袁绍与公孙瓒之间互盟,双方为了互信,袁绍便让二儿子袁熙与公孙续交换。今田丰让袁绍征讨公孙瓒,势必会牺牲袁熙的性命。
当逢纪扯到袁熙时,田丰看了眼面露不满的袁绍,顿时摇头低叹。
他知道自己计策惹袁绍不满了,毕竟让袁绍无视亲生儿子性命,实在太过无情了。然为争霸天下,岂能为亲情所束缚。今袁绍不打幽州,让张虞得手幽州,恐北疆无安生之日。
“元皓之策有理,幽州为孤之大患,不可被张虞所得。但今背弃公孙瓒,恐让张虞得利。”
袁绍很快将不满隐去,说道:“张虞与刘和交好,而刘和为刘虞之子。今朝廷已命刘和为幽州牧,张虞如尊刘和,以刘虞之声望,恐幽州诸郡将尽归刘和。故我军北击公孙瓒,恐反让张虞、刘和二人得利。”
今别看有实力出兵之人仅张虞与袁绍二人,但刘和的存在却让张、袁二人不得不考虑很多事。刘和作为刘虞之子,加上又是天子册封的幽州牧,天然是刘虞的继承人,许多刘虞的故吏都会认准刘和。
袁绍难以决断,看向捋须而思的沮授,问道:“不知公与可有计策教我?”
沮授沉吟少许,拱手说道:“明公既以幽州为忧,而不愿见张虞取幽州,故授有一策或能令明公满意。”
“公与细言!”
“天子下诏,令明公征讨公孙瓒,明公不可违令,故可遣兵马屯于赵、燕之际,坐视张虞与公孙瓒攻伐。”
沮授捋须而思,说道:“张虞若败于公孙瓒,明公出兵取上党,求据上党以护邺城,并能趁势西进,重围晋阳,一鼓作气而下并州。”
“若公孙瓒败于张虞,明公则以出兵为要挟,令公孙瓒交出渤海,明公同出上党,扬言取晋阳,张虞忧虑并州得失,必舍幽州而撤军,彼时幽州已难为公孙瓒所有。”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故无论如何,明公皆能取利。前者消并州之胁,后者除幽州之患,故是谓万全之策。”
袁绍不禁点头,相比田丰直取幽州的计策,沮授坐山观虎斗的计策更符合他的胃口。
“公与之策周全,那便依公与之策而行。”袁绍说道。
顿了顿,袁绍问道:“今张虞初下关中,若无意出兵幽州,而是坐观局势变化,不知如何是好?”
“事易尔!”
沮授笑了笑,说道:“刘虞虽说败亡,但故吏鲜于辅、齐周、鲜于银等却在为刘虞奔走,欲起兵反叛公孙瓒。故张虞无意出兵,不如迎刘和入冀,令其屯于常山,招揽刘虞故吏。而明公顺势扶持刘和,则能图谋幽州以弱公孙。”
如果没有张虞在并州虎视眈眈,怕河北局势不是会更明朗,袁绍将会直接下手解决公孙瓒。
“公与多智,孤之子房尔!”袁绍称赞道。
“些许小智,不值夸耀!”沮授谦虚说道。
袁绍微微颔首,换了个问题,说道:“张虞分关、陇为雍州,自领雍州牧。如今张虞盘踞秦、晋之地,而我军却以邺城为治,与上党毗邻。眼下张虞兵马强盛,如若耀武山东,则邺城易遭兵戈,我欲迁府治,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迁府治?”
许攸思虑问道:“不知明公欲迁往何地?”
袁绍斟酌几许,说道:“昔天下分裂,齐为东帝,以临淄为都,故临淄有御海滨之地理。然虑冀州为根本,我欲以信都(今衡水市冀州区)为府治,以避张虞兵锋何如?”
迁府治以避张虞兵锋,不是袁绍近期所有,而是在张虞占据并州之后,对邺城的威胁骤然变大,袁绍便考虑将府治迁往冀州中央。
至于为何提及临淄,则是袁绍真有念头迁府治到临淄。
毕竟除了邯郸外,能与邺城相比的都城,唯有青州的临淄。然临淄地理条件虽好,但袁绍根基在冀州,故今袁绍即便同意,怕他下属文武也不会同意。故袁绍转而求其次,选择信都为府治。
自西汉设冀州开始,信都便因位于河北之中的地理位置,成为冀州的州治,一直持续到汉灵帝时期。因历代冀州刺史多有修缮,故信都城池规模颇大,周围十二里,城高二丈五尺(5米),护城河深、宽均为七尺。
为何迁治于邺城,则是因为黄巾之乱缘故,为了躲避战乱,朝廷将汉冀州州治迁到更临近京畿的邺城。
“迁治信都?”
许攸说道:“信都为河北之中,旧为冀州府治,故明公迁治信都可行!”
沮授思虑片刻,说道:“临淄偏居泰山,明公欲以青州而制衡兖、徐,以临淄为治可行。然今青州户籍不及冀州,冀州有户百万,能出步骑三十万,为据天下之首,岂能舍大而就小。故明公以信都为治是为上策,西与大山隔巨鹿、魏二郡国,足以避张虞锋芒!”
上党之于邺城的威胁,袁绍与众人尽知,今为了缓冲区,将府治迁到信都,倒是能让众人达成一致。
“丰有一言!”
“请!”
田丰拱手说道:“明公与张虞迟早交手,故丰以为今需早作图谋。张虞所辖疆域之关键,除并州外,唯有关中。陇上韩遂、马腾据险叛乱,先帝在世时,屡遣兵马征讨而难平。”
“故以丰之见,明公需遣人联络陇上诸豪。待与张虞交手,明公则能令韩、马二人袭击关中,以乱张虞腹地。”
袁绍深以为然,赞同说道:“张虞以并州而下关中,据河内、河东二郡,今兵马强盛。河北之中唯孤与公孙瓒,公孙瓒若是败亡,孤势必要与张虞一决高下。”
“韩遂,我与其曾相识于雒阳,有一面之缘,今可遣人前往联络!”
中原形势虽说乱成一锅粥,但河北局势随着刘虞身亡已是渐渐明朗。袁、张之间之前不交手,尚是没触碰到对方利益。而今袁绍派兵进攻常山,张虞虽暂不追究,但实际上二人的战争早已变相的开始。
“明公英明!”
第261章 闻谏则喜,议伐幽州
东起渭水之滨,西至五柞旧宫,北绕黄山之地,南旁南山之坡,是为前汉之上林苑。时至前汉末年,赤眉破长安而焚长林苑。盛大的皇家园林就此沦为废墟,东汉士民仅能从废墟中观旧迹。
距今两百年中,森林、田亩取代了上林苑中的宫宇、章台,倒是饱经风霜的断壁残垣依在。
因出身北疆之故,张虞最大的兴趣爱好便是射猎,且经常性邀文武出巡,算是一种社交方式。
而这种社交方式,自是有人欢喜,有人不满。如军中将校骑马出猎,能与张虞亲密接触,说不准会因表现出众而赢得张虞的赏识。
而州府文吏苦不堪言,他们不靠武艺博张虞欢喜,而是靠实打实的政绩。况他们不通骑射,追随张虞出猎时,实在是种煎熬,故文吏多有排斥射猎。
排斥归排斥,但文吏却不敢驳了大领导张虞的兴致,毕竟没大领导发话,没有文吏敢不出场。尤其大领导张虞常触景感怀,喜欢与左右谈及古今之事,武夫们答不上来,唯有靠他们文吏应答。
如今下张虞见到不知名的章台遗址,感叹说道:“前汉诸帝贤明,内安国家,外攘蛮夷,大一统之功,皆赖前汉。然前汉虽兴,但却因百姓而亡。而念及本朝之种种,是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今万间宫殿皆为土!”
郭图笑道:“君侯征伐有度,心怀百姓,故能以济大事。自董卓专政之来,关中百姓饱受纷扰。而今君侯下关中半年,便令三辅百姓安稳,上下秩序焕然一新,是谓君侯之功!”
张虞笑了笑,说道:“昔高祖入关中,因秦法暴虐之故而约法三章。故今有前人为鉴,当以严法而治乱,令百姓安乐而居。”
后世人距秦朝太久远了,很多人仅知秦法严酷,但不知秦法具体严酷到什么水准。
举例子而言,依秦法规定,如果交不起赋税,需典卖妻女上交赋税。且在很多民事或刑事法律中,许多处罚为罚甲一领,而即便是藤甲、皮甲等下等甲胄,也绝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承担。
百姓生活艰难,而郡县官吏的担子同样重,在基层官吏人手紧缺的情况下,反而还要为秦朝服徭役,故导致了秦朝对基层控制力的削弱。
而为了满足基层运转,选拔大量前朝旧人出任官吏,进一步导致了对基层控制力的减弱。秦始皇时期,关中大索二十日尚不能发现贼寇,便是变相证明秦朝已无法确保对关中的深入统治,故更不用谈及对关东六国的控制
与此同时,基层控制力的减弱,没让秦朝意识到统治的动摇,反而变本加厉剥削所能控制的户籍,以至于出现刘邦率众沦落为寇的恶性事件。而因基层缺乏吏卒之故,又无法征剿落草为寇的流民。
不仅于此,秦朝为了满足大规模基建的需求,以不合理的行为征发徭役。以陈胜、吴广为例,二人本为秦朝军官,至江淮地区戍边,之后奉命征发淮南百姓,至幽州渔阳郡服徭役。大概是从今淮南至北京的距离,二者上千公里,几乎是跨越了大半中国。
刘邦入关中所谓的宽松之法,在于对秦法不合理法律的纠正,而非单纯的宽松之法。故张虞治关中,所纠正的事项,便是让关中士民不受乱兵侵扰,严厉维持治安。二者看似不同,本质上都是针对前人不合理的制度修改。
在张虞自娱自乐之时,却闻从吏中有人开口,说道:“文王不敢以游田为乐,故尚书记而告诫于众;鲁隐好观鱼之乐,故春秋载而讥之。君侯以高祖为效,但仆未曾闻高祖好游猎,且高祖及灭秦而平天下,便开秦之宫苑以令百姓耕作。”
“天下形势纷乱,公孙逆据幽州,兵马强劲;袁氏拥有冀州,富强兵盛。故君侯当令将校操练兵吏,命文官忠奉国事。今君侯以出猎以聚将论兵为善事,然此非文吏本分之事,诸君上下劳惨,何以思经国高略,何以为操济民良政?”
“仆斗胆妄言,望君侯能谅解从属,不负众望!”
此人之言一出,让在场文吏陷入沉默,张虞出猎纯粹是在折腾他们。仅是碍于张虞的威望,无人敢提反驳意见。
郭图恐张虞不悦,呵斥说道:“崔季休得胡言,今速速退下!”
“且慢!”
张虞淡然的神情,用鞭指向贾诩,问道:“今下出猎,君不乐否?”
贾诩神情尴尬,隐晦说道:“诩武威人士,通鞍马之术。”
“公达呢?”
“攸为君侯参军,今有要务当追随左右!”荀攸说道。
见二人转移话题,张虞便知崔琰所言不假,平静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征辟季为从事,便是令君劝谏良言。我率众出猎既为娱乐,亦与将校论兵。”
“然娱乐之事为孤私事,论兵之事为兵事,与诸文吏无关。故从今往后,文吏不必随行出猎,其中必须出行者可御车驾。”
“遵命!”
张虞望着仪表不俗的崔琰,赞道:“季敢于直言,值得赞赏。赏君绢百匹,粮百石,盐五十石,钱粮虽少,但乃我之心意。日后若我行事有误,劳君上疏指正。”
“多谢君侯!”崔琰欣喜而拜。
崔琰本为冀州甘陵东武城人士,他虽出自日后闻名的清河崔氏子弟,然在少年时期,却是爱好击剑,崇尚武事。直到二十二岁因乡里向郡里举荐,崔琰至此发奋读书,研读《论语》《韩诗》。
待张虞统一并州,先后将卢植、蔡邕邀请至晋阳后,二十九岁的崔琰为了深造求学,放弃前往混乱的青州,而是至晋阳向蔡邕求学。
蔡邕见崔琰天资出众,收下为弟子,教授了大半年,便觉得崔琰值得重用,于是向张虞举荐。而张虞收到蔡邕书信,得知崔琰至晋阳,当即征辟其为从事,以为车骑将军府幕僚。
至午时分,张虞让无关文吏回长安,仅留下参议军事亲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