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秦设计师 第94节

  李念批阅到的是郦食其的算学答卷,做的还算不错,能答上的题都答上了,显然其算学的基础不错,可再深一点的题便不会,其也干脆地没答,直接空在那,一个字也未写。

  证明其虽有不错的算学基础,但未曾深入学习了解研究算学。

  这也很正常,符合这时代的主流儒生特点,他们学算学是因君子六艺中有“数”,并不是多感兴趣,多想要了解。

  但这也比后世的儒生要好,他们至少还学,还肯了解,到了某些王朝时,那些儒生直接将君子六艺给丢了,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既不懂“射”,也不知“御”。

  当然,会变成这样不仅是儒家本身的原因,更有君王在其中引导,他们希望儒生最好能文弱一点、老实一点,不要懂那么多,因为懂多了就不好驾驭。

  他们并不希望儒生“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只要他们能一辈子囿于儒家经典之中,为科举费尽心力就好。

  不过,郦食其这份算学答卷最有意思的在于其用答卷空出的地方写了一篇文,里面各种引经据典,还不加标点符号,要不是李念一直有跟苏胥在学习,还真未必能看懂他想说个啥。

  郦食其在这篇文中只有一个意思:劝谏秦皇不要太过看重算学,将之抬高到一个不该有的地位,算学虽有用,属于君子六艺“数”的一部分,但终究为小道,够用即可,不可太过。

  要治国理政还是得靠行仁政,复周礼,定分封,这些才是应当抬高的方面,而非算学。

  李念看后,摇了摇头,这恐怕不仅是郦食其一个人的观念,还是许多人的想法:算学那东西是有用,但只需学其实用部分即可,不需太过深入。

  果不其然,李念又翻到了好些份在算学答卷写文章的考生,提出的观点也和郦食其一样。

  ‘数学确实是一门在日常生活中用不到太高深的学科,但在日常生活中用不到,不等于其就没用。就像后世造某些先进机械,有些人就反驳自己研究造那做什么,不如去买,等被人掐了脖子才知道没有自己的技术储备会有多难……’

  ‘数学为科学之母,物理、化学、生物各方面都需要,还得想办法加强人们对数学的兴趣,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利诱,只要给出的利益诱惑够大,就会有人主动投入进来。’

  批阅完这五十份算学答卷,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和郦食其一样都有一定的算学基础,但也仅是基础。

  李念又批阅起格物卷,这次没在其中发现郦食其的答卷,却看到了两份极有意思的答卷,一份的答卷者为范增,一份则是分数相当高。

  ‘这范增不会是历史上项羽的那位亚父吧?他也跑来参考了?其应是看到大秦的变化,才特地来参考,十有八九是冲我来的。’

  ‘据史料记载,范增在今年已有五十多岁,在这时代,年龄已相当大,还大老远跑来咸阳,可见其对大秦是真的仇恨。’

  李念又看向另一份答卷,‘这份答卷之人大概是墨家之人,我所出的题中,物理偏多,化学偏少,生物没有,对道家和方士来说并不占优势,对墨家倒是有利。’

  ‘所以此人能答出这么多,出自墨家的可能性最高,且其对墨家学说的了解程度相当高。此人若为墨家弟子,应是楚墨!’

  ‘只是据我所知,这一代楚墨的知名人物中没有这个名字,此人应是写了假名。而其不用真名,却写假名,反而证明其在楚墨中身份很不一般,大概是楚墨巨子!’

  ‘楚墨巨子,既是为咸阳大考而来,恐怕也是为纸过来。’

  想到这里,李念将这两份答卷递给旁边的一名内侍,道:“将这两人原来的答卷找出来给我!”

  不久后,内侍拿著两份答卷回来,李念一看,这两份答卷的用字皆为楚字,两人应当就是范增和楚墨巨子。

  内侍见李念拿著这两份试卷打量,小声禀告道:“公子,方才我去拿卷时听闻了一件有趣之事……”

  李念看向内侍,笑道:“何事?”

  内侍道:“听说这两人在同一考场,曾差点因舞弊被抓。”

  “好像是考算学时,那范增答不上题,反而那羊墨答得颇为顺畅,念及同为楚人,羊墨将自己的答卷给范增偷看,未想他们的动作被监考之人发觉,还给了警告。”

  听到此处,李念忍不住笑出声来:啥?项羽亚父范增和楚墨巨子差点作弊被抓?不行,这事一定要让史官给记下来!

第194章 放榜日(二合一)

  一月十二日,才大清早上,咸阳城已非常热闹,因为今天便是咸阳大考放榜之日。

  对咸阳城里的许多民众来说,他们不太懂大考考了什么、大考的目的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自古以来,看新鲜凑热闹的劲儿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有。

  很多人起的老早,天刚蒙蒙亮,便到了据说是今日要放榜的地方。

  咸阳城西,一间客舍,范增用冷水洗了把脸,借由冷水的冰凉刺激振作了下昨晚一夜没睡好的精神。

  尽管他在心里一直给自己说,他来参加咸阳大考不是为了上榜排名,是为了看一看秦皇设置咸阳大考的目的、了解那李念,不必太过在意考得如何。

  但,怎么可能真不在意啊?

  这场咸阳大考虽没集合天下全部贤才,但也集合了数千从天下各地过来的贤人。

  因此,很多人看来,这就是一场决出天下最有才之人的比试。

  虽然这时还没有“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句话,但早有这种想法。

  范增同样有,他不觉得自己的才能会下于当世任何人,即使不为最顶尖,至少也能列进前十吧?

  他范增一生,不弱于人,只是时运不济,未有好的机会。

  但明天就要放榜了,他究竟会排到哪一位,会在前列,还是会排在后面?

  怀著这些想法,范增一夜未能睡好。

  洗完脸,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正好碰见四名似乎也要去看放榜的考生。

  只听其中一人道:“等了十日,终于放榜了,这下可知天下贤才有几何,为何许人也?”

  另一人笑道:“别人我不知,这天下贤才必有朱兄一席!”

  被叫“朱兄”的那人连忙谦虚道:“天下贤才不知凡几,胜朱某者更不知多少,岂敢妄言能占一席?”

  说完这句话,朱兄转移到另一个话题:“这放榜之后,据说还会得秦皇陛下相请,若真如此,到时须劝谏秦皇陛下,不可过于看重算学和那格物!”

  其他几人也点了点头,这算学和格物是有用,但治国理政还是要分清主次。

  见范增在看他们,那朱兄笑道:“兄可是也要去看放榜?”

  范增点头承认道:“正是!”

  朱兄发出邀请:“既如此,兄何不与我等一同前去?”

  范增想了下,行礼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几人遂一道往城西放榜处。

  考虑到凑热闹的人可能会很多,好让人及时知道,且为了让这次咸阳大考的结果更为人所知,好传于天下,设置了好几处放榜点。

  范增几人起得已经算早,可到的时候,还是晚了。

  只见这处放榜点已是人头攒动,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硬是挤不进去。

  这还没开始放榜呢,就有这么多人,也得亏这时候没有榜下捉婿这种风俗,否则人会更多。

  说来,在这时候搞榜下捉婿也不靠谱。

  因为来参考的几乎都是中年人和老头,早就娶妻生子,甚至连孙子都有了,这种婿捉回去做什么?

  就在范增几人挤在人群中时,一声“当”响起,在此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范增随著人群朝“当”响源头看去,只见一队秦卒护著数名秦吏过来。

  其中一秦卒左手提著一面形如鼓面之物,右手拿根木槌,那声“当”响显然是用木槌敲了那东西发出。

  这段时日,范增见过这东西好几次,其被叫作“锣”,凡是每次锣声响起,都是有秦吏要向秦人宣告什么。

  只听那提锣秦吏道:“各位这般围著,我等如何张贴榜单?让让,都让让!”

  见是张贴榜单的人到了,围在前面的人群让出一条路,放了这些秦卒和秦吏进来。

  待进去后,那提锣秦吏又道:“我知各位都想知晓咸阳大考结果,但人多易生祸,切勿再挤。”

  “另,还请各位让开通路,让参考诸贤看榜单,各位未曾参考,稍后再看也不迟。”

  见人群开始主动让路,这秦吏又补了一句:“此次大考,参考诸贤不远千里,自天下各地而来,切莫让我等咸阳人成了笑谈,丢了颜面!”

  此话一出,人群更主动让出道路。

  这时代的人确实大多未读过书,认不得几个字,但他们也知朴素的礼义廉耻,对颜面的看重有时更胜于自身性命:重然诺,轻生死!

  那秦吏都说了不能让咸阳人成为笑谈,丢了颜面,自然要维护住,他们可是大秦都城之民,就在皇帝陛下脚下。

  若真被人传出去:咸阳那些秦人,毫不懂礼、不懂待客之道,参加咸阳大考的贤才是远道而来的客,他们身为本地主人,却在放榜那一日将放榜处围了个水泄不通,硬是让想看榜的贤才挤不进去。

  那丢的将不只是他们咸阳秦人的脸,也是皇帝陛下的脸,以后还有脸提自己是咸阳老秦人?

  那秦吏又道:“参加大考的诸位贤才,可往前看榜!”

  范增几人这才从人群中解脱,走了出去,但秦吏的话和咸阳秦人的反应也让他更深刻意识到一件事:

  如今的大秦要远比他所想的更难对付,秦人信秦吏之言,实质是他们相信那位秦皇,相信大秦!

  有这等信任和凝聚力在,秦只会更难对付,即使他成功复了楚,也不过是让秦人再灭一遍罢了。

  为何楚人当初就不能如此团结一心,为楚而知荣辱?

  范增心头暗暗一叹,楚已灭,此时在想也已晚了。

  他看向在贴榜的秦吏,这里设置了数方高大的木板,各有秦吏在那张贴,形制类似后世的公告栏。

  他所看的这块木板贴上了第一张纸,这纸最上首写著“综合榜”三个秦篆,随后其下左侧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称呼“状元”。

  这“状元”肯定就是秦皇搞出的名号。

  范增没先看状元是哪位,而是先佐证他的猜想,状元之下是“榜眼”,再下是“探花”。

  果然都是特殊的名号,获得这些名号的人,绝对记录于史册,将其名传于后世。

  想到这儿,范增脸色忽地古怪,这下要有意思了,那些留假名的人要是上了榜,他们要怎么办?

  尤其待会儿要去见秦皇之时!

  是在见秦皇时主动承认他们用的是假名,不是真名,还是干脆在放榜得知自己的排名后不去见秦皇?

  但哪种都不好!

  前者若是秦皇大度,不追究还好,可若追究,甚至可定一个欺君之罪,而后者则日后都不好再提起此事,不好让人知晓自己用过这假名参加过第一届咸阳大考。

  想了一番,范增这才看起“综合榜”的排名,那排在首位的状元是一个他不认识之人,此人在榜上之名为“庄黄”。

  范增心里忖道:‘庄子、黄帝,此人大抵为道家中人,用了假名参考,但这假名颇为古怪,黄老之学尊奉老子和黄帝,并不怎敬庄子。’

  此人姓名右侧是其所得分数,策问八十五、算学九十、格物七十八,综合总分为二百五十三。

  范增也明白了何为综合榜,为三科总成绩排名之榜,榜之魁首即为三科总状元。

  对状元不是自己,范增早有预料,他策问答得不错,可算学和格物拖了后腿,而天下间能人贤士众多,也许策问不如他,却能在这两方面胜过他。

  再看状元下的榜眼,还是一个他不知道的人,名为“韩正”,策问九十八、算学八十、格物六十五,综合总分二百四十三。

  状元和魁首相差了十分,再看那探花,还是一不认识的人,此人分数和榜眼仅有一分之差,为二百四十二。

  范增也终于在综合榜中找到了自己的排名,他位列第十八,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但对这排名,范增自己颇不满意,可看了各科分数后,又只能叹了口气。

  他的策问分数高达九十六,然而算学和格物严重拖了后腿,算学还好,过了六十分,那格物分数却仅有四十多,总分差点没过两百。

  只是等范增将目光移动到隔壁一秦吏张贴的榜单时,饶是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见过了太多风浪,也不由有些激动。

  因为那张榜单张贴的是“文榜”,他在这张榜中排名甚高。

  与综合榜要综合策问、算学、格物三科分数排名不同,仅排列策问一科,而他的策问分数码列第二,是文榜榜眼,那文榜状元正是综合榜第二的韩正。

  这让范增心里感到莫名的满足,从今天起,他可被称为天下策问第二,遗憾的是少了两分,不为第一。

  实际上,以范增策问卷的水平可以拿第一,只是嬴政在从李念那得知范增是项羽的亚父后,特意将范增排在了第二。

  如今项氏一族已灭,范增不再可能当项羽的亚父,那就让他当个文榜榜眼,反正也是一个“亚”,也算变相成其历史之美。

  除文榜外,还有三个榜单,分别为“算学榜”、“格物榜”,以及算学和格物归分数归纳在一起统计的“理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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