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秦设计师 第64节

  可惜如今大概不会再发生了,即使发生,他也看不到了。

  张良并未多问在本该发生的历史上关于他的事迹。

  问了又如何?

  什么“谋圣”、什么副祀武庙,那是属于另一个历史上张良的荣耀,不属于他。

  再者,提到那个张良的事迹时,必会涉及在本该历史上其他反秦的义士。

  如果可以,张良还是希望他们能不被提到。

  尽管他也知晓就算他不问,这位后世人还是会告知给秦王,但能为那些素未蒙面的反秦义士们减少一点风险是一点。

  张良看著李念,笑问道:“念兄为何要助秦王?”

  这问题让李念沉默,殿内可不只有他和张良,还有侍卫、内侍、宫女,这些中必有人要将他和张良的这番谈话告知给始皇。

  始皇能允许他和张良谈话已算大度,但绝不会允许他们密谈,谈话的内容必须要为其所知。

  思索了一会儿,李念道:“有很多原因:不瞒良兄,一是我贪生怕痛,畏惧大秦的酷刑;二是我觉得如今的大秦可以变好,不重蹈我所知历史上的覆辙;三是不想看这天下再起战乱,生灵涂炭。”

  “也许在良兄看来,秦、楚、燕、齐、赵、魏、韩,七国是不同的,彼此攻伐没什么,但于来自后世的我而言,七国都是一家的兄弟姐妹,同为华夏血脉,不该互相杀戮。”

  “而在如今这个时间,一个能变好的大秦有利于天下稳定,减少同家兄弟杀戮的可能。”

  “四是我希望这个世界的华夏能不重复我所知历史上的某些事。”

  “世界很大,干嘛要一直在这片土地争来斗去,一家兄弟杀来杀去?若想争勇斗狠,何不去与外族斗?外面的天地广得很。”

  张良听懂了李念之意,他并不是为帮助大秦,而是为华夏。

  只是如今大秦统一天下,在一定程度上,可将大秦视为华夏,助大秦有利于他目标的实现。

  张良这是不知李念穿越时是直接掉到了嬴政面前,要是穿越到了沛县刘季面前,估计又会换一套说辞。

  对如果是穿越到沛公面前,自己是否会离开沛公,主动跑去始皇面前自曝来历,通过始皇来给此世华夏带来改变?

  李念也曾设想过。

  得出的答案是不会,他肯定是静待大秦覆灭,要么抱紧沛公大腿,做个大汉开国功臣,要么自己拉起一支队伍争霸天下。

  ‘那后世华夏定是经受过外族的灾劫,否则也不会让念兄铭记如此之深。’

  ‘不是他非要助秦,而是秦是他唯一且最优之选,若韩一统天下,今日念兄助的就是韩了。’

  “多谢念兄为良解惑!”

  张良好奇道:“念兄来自后世,那后世是否与此世大有不同?”

  李念道:“的确很不同,后世生产力高,物产丰富,在我后世华夏,几乎不再有人吃不上饭、穿不到衣,不必再考虑温饱问题,进而所想的是如何吃穿得更好。”

  “如人们注重营养健康,含有添加剂的食物不吃,以饲料喂养的的牲畜不吃,要吃自然长大的,太肥的肉不吃,要吃精瘦的肉。”

  “出行有飞机、火车,可一日千里万里,更有电脑、手机连接网络,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之事。”

  虽然有很多名词不知其意,但张良也未多问,他笑道:“听念兄之言,良也想一观后世之景,想来后世定为一盛世,后世之人居于其中,定都幸福美满。”

  李念摇头道:“尽管物产丰富,能吃饱穿暖,但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问题和难处,并非事事美好。”

  张良笑道:“念兄所言甚是,吃不饱穿不暖时,温饱为首要问题,等吃饱穿暖后,又会生出其他问题。”

  听到张良的话,李念道:“若真比较,肯定还是后世更好。”

  张良道:“念兄方才讲世界很大,外面的天地广阔,可否与良讲说一二?”

  李念让人将一副世界地图和一颗地球仪搬到张良面前。

  在地图和地球仪上看到大秦只有一小块区域,张良摇头感叹道:“未想我等所居世界竟是如此模样,于良而言已是极大的秦,于整个世界仅此一隅,天地之广远在良所想之中。”

  “念兄,我等所在这块大地标为亚洲是何意?”

  李念道:“这是后世的称谓,全称‘亚细亚洲’,意为东方日出之地,这个名称相传为西方腓尼基人所起,并不是我们所起,以后可叫‘秦洲’、‘夏洲’。”

  张良点了点头,又问道:“其他洲陆也有人烟,洲陆之间是否各有不同?”

  李念道:“其他洲陆也有人,但很多都跟我们不同,如那欧洲,他们那的人主要为白种人,其皮肤相较我等更白,发色也非黑色,而为红色、棕色、金色,瞳色亦是如此。”

  “再如那非洲,其上生活著黑人,顾名思义,其皮肤极黑,良兄若见过白人黑人,一眼便可看出不同。”

  张良只是笑笑,并不接李念的话,李念心中一叹,继续道:“除人之外,各洲气候、物产等等也有不同,如那南极洲,不仅常年气候严寒,还一年中半年一直为黑夜,半年一直为白昼。”

  李念给张良讲说每个洲的独特之物,尽挑了一些有趣的说,北极的白色大熊、南极的企鹅、美洲的羊驼、澳大利亚的袋鼠和鸭嘴兽,非洲的狮子、长颈鹿……

  这些从未听过的事物让张良听得颇觉神奇,世间竟还有这等奇妙之地,还有这么多奇妙之物,异域风情,恨不能亲身往之。

  可惜,他很明白李念给他为他讲这些的原因,是想他舍弃心中的死志,让他有兴趣活下去。

  讲了很久,直到一夜过去,晨光从宫外投进殿内。

  看向殿外那开始洒向天地的光辉,张良道:“一夜过去了啊!”

  他起身向李念一礼:“多谢念兄为良讲说这些,让良有机会认识到天地之大,外域之奇。”

  尽管和张良一晚上问答讲说,但李念一点也不觉疲累,看著张良,道:“如若可以,我并不希望良兄这般选择。”

  无论是始皇,张良,还是沛公、项羽,这些人对李念来说,不仅是所知历史上的人物,也是这世界和原来世界共有的刻痕,让他能觉得这个国家是大秦,这里也是一个华夏。

  张良笑道:“良知晓念兄好意,然此生之愿不可成,活于世间又有何意?”

  李念本想以此世为华夏大变之世再劝说张良,但他也知道张良会怎么回答,未想到先前所想的场景竟成真了。

  对灭秦复韩,张良已看作了他人生中一个必做的使命,如今秦灭不了,复韩没有希望,他的人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失去了意义的生命,今日死去和明日再死,也就没有区别。

  张良道:“离开了自己的时代,孤身一人至此,念兄才是这时代最孤独之人。”

  这话让李念怔在原地,张良又道:“良有一言赠与念兄:心安之处,即为故乡!如今,良也该归故里了!”

  未再交代什么,也没在李念和始皇间离间,张良从容地向殿外走去,迎向自外投入的那片晨辉。

  李念起身,看著张良的背影,行礼道:“良兄走好!”

  汉之留侯,千古“谋圣”,在这世界再也看不到其展现风采,这个世界的后世不会再有其名,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位“谋圣”,另一位武庙副祀。

  张良,将化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和两千年岁月中亿万民众一样默默掩没于历史的黄沙,无人再知。

  章台宫中,得到张良自尽的消息,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此刻得知依旧让嬴政沉默。

  沉默过后,嬴政下令道:“将之送于新郑安葬,不必声张,在新郑选一地即可,立一块碑,上刻‘汉留侯张良之墓’。”

  那个俊美的年轻人终究是不肯为他所用,选择了那个在一开始便已注定的结局。

  嬴政翻阅起记述李念和张良一夜相谈的竹简,上面几乎没有涉及大秦、涉及治理天下的内容,全是在谈世界各地的奇异。

  嬴政哪不明白是怎一回事,这是那个年轻人故意为之,不让他为难,也不让李念为难,而原因只是因他对其的礼遇欣赏。

  “这个张良张子房……”

  当看到张良给李念的赠言,嬴政摇头,这是为报答李念与其一夜相谈而说给李念的,但也是故意说给他的。

第131章 纸引争锋

  张良之死默默无闻,远不像项氏一族被灭那般轰动,甚至大秦朝堂诸公都不知有这么一个人进过秦宫。

  天下的局势也不会因一个张良的死去而变。

  今日到达朝堂后,大秦诸公发现每张桌上都摆上了笔墨,以及一种没见过的黄色……布料,那布料被一块砚瓦压住。

  这是什么布?大王要让他们在这布料上书写?

  一些大臣已经开始皱眉。

  布料虽可用于书写,但太过奢侈浪费,如今天下还有不少人没有衣穿,他们却用布来书写记录,不是奢侈浪费,又是什么?

  而且,如果用布,大秦一日要用掉多少布?

  之所以用竹简,一大原因便是竹简材料来源简单,可大批量制作。

  嬴政道:“众卿请坐!”

  众臣谢恩落座后,嬴政道:“想必众卿都已看到桌上之物,兴许有爱卿以为此物为某一布料,然此物非布。”

  众臣仔细看向桌上那东西,发现好像和布确实有所不同,嬴政又道:“此物名‘纸’,亦为李念所制。”

  又是那个李念,近段时日,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太高了,让众臣想不记住都难,好像每件事都和那李念有关。

  见众臣都对纸很好奇,嬴政道:“众卿可拿于手中观摩,不使之损坏即可,此物虽材料简单,制作亦是不难,然大秦现今无有多少。”

  得到了嬴政许可,一些大臣已经拿起纸开始观察起来,这纸确实不是布,摸起来的手感便不同于丝绸等布料,有些糙,但又很柔和。

  比绸和麻更轻,但又不如绸布麻布坚韧,似乎轻轻一撕便能将之撕破。

  “此物最大的功效是可书写,取代竹简,众卿不妨一试。”

  有大臣反应过来,此物若可书写,那以其轻薄的程度,同等厚度和重量下,所能记录的内容绝对远胜竹简。

  当即有大臣提笔在纸上试著书写,真能留下文字,只是须掌握好力度和速度,若笔在其上停留太久,会让墨在上面散开。

  但这点小小的缺点,对比于其带来的巨大优势,不足一提。

  他们现在处理政务或想要写点东西,都是通过竹简,但凡字数多了点,那竹简可能好几十斤,不仅重,还很占地方。

  因此,往往得专门有人帮他们拿竹简,实在是太多太重,可换成这纸,那便大不一样。

  这一张纸能记下好几卷竹简的内容,原本的几十斤竹简,也不过用几页纸,而以这纸的份量,怕是一岁稚童也可拿得。

  且这纸似乎还可折叠,那便更好了,到时可随身携带,哪还用人专门相拿?

  查阅某些典籍或卷宗时也一样,以竹简记录卷宗,有些事一卷竹简记录不下,便需数卷,乃至数十卷,不仅记录之人不便,存放也不方便,他们查阅时也不便。

  倒是用了这纸后,原先须以多卷竹简记录的事,现在只需一张或几张纸,存放更便利,查阅时也方便,无须在大堆的竹简中翻找。

  从纸相比于竹简的便利中,众臣中有人还想到了一个问题:如今天下间读书识字者甚少,其中一大原因便是书籍较少。

  书籍皆为竹简,不便携带,自然不好广而流传,可纸却便于携带,将之放出后,必会为天下百家用来传播自家学派的经义学问,从而使天下间的读书识字者日渐增多。

  但天下间读书识字者增多,是好是坏?

  见所有大臣都已停笔,嬴政问道:“众卿以为这纸如何?”

  嬴政话落,淳于越高兴地起身恭贺道:“臣为大王贺,大秦有此物,教化可兴,天下可定。”

  淳于越是真的高兴,这纸若传于天下,儒家绝对会受益。

  到时,他们儒家的经典随之传万家,天下人人皆知儒,不是教化可兴?

  而人人都知儒,遵礼守仪,天下不是可定?

  不过,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些问题需得解决,他们儒家会受益,其他百家也会受益,如道家、墨家,需设法让这些百家不能传播学说。

  这时,一名大臣忧心忡忡地起身:“淳于博士大谬,此不为贺,乃祸也,臣请禁此纸,不使之流于天下!”

  淳于越看向这大臣,反问道:“此纸利于大王,利于我等,利于天下,何言为祸?”

  嬴政也对这名大臣道:“卿且说为何要禁纸?”

  这名大臣认真陈述他的理由:“纸便于书写、便于携带,比于竹简,其更易传播,然正因如此,反而有祸。”

  “祸一为可被心思叵测者所用,臣恐有人以纸散播于大秦不利之言,而以纸之便于携带,会比竹简更易将谣言传遍天下。”

  “祸二为其会使天下读书识字者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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