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秦设计师 第31节

  看来此人并非完全是个阿谀奉承之徒,也有好的一面!

  虽然和父王有矛盾,但扶苏心里还是希望父王能来看他。

  哪个正常的儿子不濡慕自己的父亲?

  父王这次过来应该是为了前几日他上书的那些竹简吧,就是不知是来训责他,还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前来向他询问?

  应当是前者居多吧,以父王那等倔强强势的性子,怎么会轻易被他说服。

  看来今日少不了一顿训斥!

  扶苏脸上浮现一抹苦笑,忙下令宜春宫的内侍、宫女做迎接嬴政驾到的准备。

  就倔的方面,始皇和扶苏这对父子还真像,始皇认为扶苏倔,扶苏同样认为始皇倔,父子二人对著顶牛,偏偏又没有一个马皇后、长孙皇后式的人物能够居中缓和。

  但说来,始皇帝和洪武、二凤不是一类人,不太可能会有这样一个皇后,那么问题来了,始皇为何不立后?

  不久,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嬴政到了宜春宫,早已等在宫外的扶苏赶紧上前,行礼参拜道:“儿臣扶苏见过父王!”

  嬴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起来吧,入宫再说!”

  父子二人走入宜春宫内,虽是扶苏的宫殿,但嬴政是父,也是君,自然坐主位,扶苏陪坐于左首。

  扶苏感到今天的父王很奇怪,居然没有一来就问他最近在读什么书,有何感悟,然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而是真有几分父亲的亲切。

  如现在他落座后,随父王而来的内侍立刻为他上菜,父王这是要跟他一起吃顿饭?

  看著面前案上的菜肴,扶苏不由回忆上次和父王一起就食是在什么时候?

  若说宫廷宴会,倒没多久,可仅他和父王一起用食,怕是有很久了吧。

  内侍上完菜后,嬴政道:“退下!”

  除了护卫安全的侍卫,宜春宫内的内侍、宫女全部退走,仅留这对父子在殿中。

  嬴政看著扶苏,道:“很久没与你像这般用食了,吃吧!”

  扶苏是他的长子,扶苏出生时,他尚未亲政,看到刚生下的这个儿子时,那种血脉得以延续的感动和喜悦,是他在那段难熬的岁月中为数不多的光明。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是他血脉的延续,也是大秦的延续!

  所以他才如此喜欢这个儿子,为其取名扶苏,一直为其留著储君之位。

  在李念那小子所说的历史上,他直到离世时,心中最属意的帝国继承人也依旧是扶苏!

  扶苏不明白父王今天究竟要干嘛,但很明显,父王不是过来训责他的,他也感叹道:“的确有许久了。”

  嬴政道:“寡人与你不同,寡人小时,你大父常不在身边,因此也不常教导寡人,寡人也未从你大父那学到如何教子。”

  嬴政说这话并不全是对扶苏,也是对他的其他子女,因为按李念所说的历史,他这位始皇帝在教育子女方面颇为失败。

  女儿们倒还好,公主难以继承王位,可他的儿子们,扶苏被养得又倔又愚腐,少子胡亥被养成一头凶的禽兽,其他儿子也全是庸碌平平之辈。

  扶苏停下了筷子,嬴政继续道:“在寡人十三岁时,你大父便甍逝,寡人从未经历过十三岁后还有父在之况,自然也不解你在这些年龄对寡人的看法。”

  “有人与寡人言,在你当前年龄,会产生一名为‘逆反心理’之物,即寡人认为对,你会认为错,寡人认为错,你会认为对,往往还会认为对方不知好歹,何其顽也。寡人深思之,认为其言不差!”

  “扶苏,你便是这么看寡人的吧?”

  这句话将扶苏吓得赶紧放下筷子,就要向嬴政认错,却听嬴政道:“寡人今日来并非论你对错,纵使寡人指出你的错误,你又能听进心中?不过是左耳入,右耳出,依旧会持你所想。”

  扶苏道:“儿臣不敢!”

  嬴政看了扶苏一眼,没问“你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随后才问道:“今日朝堂上的事还没传到你耳中?”

  扶苏低下头,朝堂上的事怎么可能没传到他耳中?

  他是秦王长子,最可能继承大秦王位之人,即使并非出于他自身所愿,身边也会聚集起一批人,这些人会主动为他打探消息,告知于他。

  也没等扶苏回答,嬴政又问道:“许多人都愿意立你为储君,你如何看?”

  扶苏道:“全凭父王定夺!”

  听到这个回答,嬴政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全凭寡人定夺,全凭寡人定夺,你就没想过要主动争抢一下?难怪在李念说的历史上,因一封假诏便自尽!

  就算其中有传诏的使者逼迫,但有蒙恬的三十万大军,你不主动想死,使者能强迫你去死?而以你扶苏遍传天下的好名声,纵使那份诏书是真,你要说它是假,也会有很多人信吧?

  那陈胜吴广之辈在谋议反叛时,可都还打著你的名号!

  如果换作是他,绝对会回答:众臣眼光真不错啊,我的确有能力为储君,父王将储君之位交给我,尽管放心。

  但嬴政按捺住了想训斥扶苏的冲突,亲生的,还是最喜爱的,而且从另一方面看,扶苏还是很忠于他这位父王。

  将生出的不满按下去,嬴政又道:“若寡人也有意立你为储呢?”

  扶苏有些讶异,这还是父王第一次公然向他表明有意立他为储,正要说话。

  可瞧见扶苏慢腾腾,嬴政心里的不满又冒了上来,将筷子往案上一丢,先扶苏道:“与你明说了吧,寡人的确有立你为储之念,但你能否为储君,未必一定。你不是信奉仁政可治天下?”

  “寡人会任命你为一地主官,由你亲自治理,但你不得用公子身份,不得用扶苏之名,不可使人知晓为寡人之子,你可愿意?”

  扶苏也是个倔性子,当即便应了下来:“儿臣愿意!”

  他定要好治理好那个地方,给父王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嬴政点了点头,捡起筷子继续用食,他不仅要将扶苏丢出去,还要将其他年龄适合的儿子也丢出去,只是其他儿子不会和扶苏一样。

  感谢“风雨人1”大大2张月票、感谢“如行在天”大大2张月票

第66章 天下各方(10)

  嬴政曾下过一道命令,让人暗中察访天下各处,查探六国之民和老秦人对大秦的看法,了解民众真实所想。

  齐地,某城,某酒肆中,有酒客慨然叹道:“一个多月前,我等还是齐人,如今却成了秦人!”

  另一酒客道:“这不是早就能料到的事,有何可讶异之处?”

  这名酒客的话让酒肆中其他酒客一时无言。

  是啊,那虎狼之秦一统天下之势,不是早就能看出来了吗?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十年之间,先灭韩、赵,再灭魏、楚、燕,齐国又岂能跑得了?

  也就是齐王投降得快,让齐人不像其他五国灭亡时一样多遭兵祸。

  一酒客道:“诸位莫要闲谈,赶紧畅饮才是,等那秦王派遣的官吏到达,就没这么好了。”

  一酒客不解,道:“为何?”

  让莫闲谈,赶紧畅饮的酒客还未说话,另一酒客冷笑道:“为何?尔等可知那秦律,五人聚在一处,将被视为‘群盗’而捕,且依秦律,酒肆全由官府开办,严禁他人酿造。”

  不解的那名酒客惊道:“那秦律竟如此之严,连饮酒也不允许?早听闻秦律严苛,未想竟到这般境地!”

  又一酒客叹道:“这算何严苛?不过是让你无法饮酒罢了!秦律中其他律法更为可怕,轻则罚钱,重则让你手脚不全。”

  听得那名不解的酒客倒吸一口凉气,赶紧饮了一口压压惊,生恐自己也被砍了手脚去。

  震惊缓和后,他又道:“秦律当真如此可怕?”

  言说秦律恐怖的酒客摇头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先前让众酒客莫闲谈的酒客这时也点头道:“这位兄台所言甚是,秦律之酷烈,世所罕见,如在秦律之下,每户皆需服徭役,乏弗行,赀二甲;失期六日到旬,赀一盾;逾旬,赀一甲……”

  听得酒肆中诸多酒客再度一惊。

  现代有人觉得这不就罚钱嘛,比陈胜吴广说的要砍头好多了,确实比直接要命好些,但实则罚“一盾”和“一甲”对这时代的人而言,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名酒客又讲了一些秦律,乡邻有罪不报,连坐,附近有人行凶而不阻止,连坐……

  也即是人在家中坐,也可能罪从天上来。

  因为你无法控制同村邻里的行为。

  听完,那位不解的酒客道:“如此律法下,焉有不犯法之人?”

  冷笑的那名酒客饮了一口,道:“你以为那些秦卒从何而来?许多都是触犯秦律后为赎罪而来。秦律之下,要想不触犯,除非你是个死人!”

  又一酒客道:“那些秦人是如何受得了这般严苛的律法?”

  冷笑的酒客一副秦人活该的语气道:“秦被称为虎狼之秦,这些秦人都是在那秦律被秦王驯服的鹰犬、爪牙!如今六国全灭,那位秦王也该收拾这些爪牙鹰犬了,毕竟爪子太锋利,也会伤到自己。”

  “唉!”

  那名让众酒客畅饮的酒客长叹一声:“我看呐,不仅要收拾秦人爪牙,也要收拾我等,诸位莫闲谈,且饮,且饮!”

  诸位酒客这时反应过来,他们原本的国已灭,现在也在那位秦王治下。

  那位秦王如何对秦人,也将如何对他们,那严苛残酷的秦律也将落到他们头上。

  一时间,酒肆再次沉默下来,只有沉重又迷茫的叹息时而传来,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呢?

  一名衣著朴素,相貌却十分俊美的年轻人跽坐在酒肆一角,默默听著这些酒客的言论,他的国比这些齐人灭亡得还早,能明白这种对未来的迷茫。

  但他和这些莫闲谈,赶紧畅饮的齐人不同,他已摆脱了迷茫,既然国已不在,那就再复便是。

  以他这些年到各地游学时的观察,他得出一个结论:秦虽强,却已到覆灭的边缘!

  这些齐人对秦律和那位秦王的害怕,就是其中的体现之一!

  当一个国、一位王让民感到恐惧害怕时,其国不会长久。

  便是王直接投降,未曾多遭兵祸的齐人对秦都如此恐惧害怕,可想其他五国之民?

  秦为虎狼之国,看似强盛,但太过贪心,如此匆忙一统天下,恰恰成为了其致命的弱点,征伐容易,治理难。

  俊美的年轻人默默思索著,只是何时才能看到机会呢,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想起那位威震天下,让天下人都害怕的秦王,如果有他在,天下人出于对他的恐惧,纵使再有怨气,恐怕也会忍住,不敢反吧?

  如果那位秦王能够早一点死就好了……

  楚地,江东某地,一间住屋内,一身材壮硕的少年正在读书。

  看了一会儿后,少年便忍耐不住,朝屋中一名闭著眼睛,似在养神的中年人问道:“叔父,齐国都灭了,我等何时才能复国?”

  少年的祖父、父亲都是在秦灭楚的战争中被杀,他年龄虽小,却对秦有著刻骨的国仇家恨。

  中年人睁开眼睛,看了眼少年,叹道:“你性子如此急躁,如何托付大事?”

  见少年不服地看著自己,中年人道:“秦虽残暴,但不得不承认秦军强大,如今的天下,无军可敌。”

  少年不屑道:“那是没遇到我,否则定要让秦军知道我项氏一族的厉害。”

  没理会少年的话,中年人继续道:“秦军虽无敌,秦却非无敌,秦军可为秦王一路攻城灭国,然秦军可能治国?”

  “攻城破国之时,只需一路推进,攻破城关即可,然治国却不同,须得定律法、虑民生,方能使天下安。”

  中年人问道:“秦能快速攻灭各国,夺取各国的城池,但他们能治理好这些城池,能令所有人心服吗?”

  少年直接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那些不服之人,杀了便是,留下愿意服从之人,不就好了?”

  中年人看了看他,叹道:“如果杀人能解决一切,这世上也就没有这么多问题。”

  少年面露不屑:“那是杀的还不够!”

  中年人摇了摇头,他这侄子是天生的武将料,可惜杀性太重,且还不喜学习,日子成就难料。

  “从某方面讲,秦律和你说的杀也无不同,杀是使人畏,秦律也是使人畏。秦以秦律而胜六国,将秦化为虎狼之秦,但秦律能治秦,可能治天下?”

  “未一统天下时,秦弱点不显,今一统后,却已有了弱点!”

首节上一节31/12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