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是儒家先把自己变成了一件适合君王使用的工具!”
“也只有这样,它才能从百家中脱颖而出,有让君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根基。”
“成为君王工具后,君王自然想将儒家改造得更顺手,用起来更便利,而儒家为了迎合君王,也在继续对自己进行改造。”
“如此一来,儒家愈发利于君王统治,但越适合于君王,则越不适合天下万民!”
这句话让嬴政心中一震,目光落在李念身上,那含义再明显不过,什么叫“越适合于君王,则越不适合天下万民”?
感受到嬴政的目光,李念只觉头皮发麻,但又不能说谎,说谎付出的代价只会比说真话更大,只得硬著头皮继续。
“于君王而言,以儒家治国是件好事,因为改造后的儒家思想非常利于他们,如在儒家定下的礼法纲常中,强调‘天地君亲师’,除天地二者外,君王为上。”
嬴政挑了挑眉,站在一位君王的角度看,这完全没问题,虽说君王之前有“天地”,但天地又不会说话,实则还是君王最大。
他不知道这“天地君亲师”,儒家还给配了一套“天人感应”,若有灾害发生,那一定是老天爸爸在警示凡间的君王儿子做得不对。
“再如在儒家制定的礼教中,每个身份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等阶森严,这使社会稳定,不易发生动荡。”
这也没毛病啊,社会稳定,不发生动荡,难道不是好事?
“改造后的儒家还有禁锢人心想法之妙用,一在儒家礼法纲常已成为社会秩序,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要遵守;二为儒家是君王认可的学说,想在君王那做官,就必须学儒。”
“于是,诸多英才豪杰被吸引到儒家那些经典上,他们皓首穷经,一辈子都在研读儒家经典,自然无余力多想,不多想,就不会生事。”
听到这,嬴政觉得他大概明白了,儒家太有利于君王,使得君王权力太大,如果是明君还好,可若是昏庸之君,那么在儒家这套下,很容易将一个王朝带入歧路。
“但对民族和国家而言,经过改造后的儒家却不是件好事,严重阻碍了国家和民族发展。”
“它一家独大,压制其他学派发展,使得我们民族的思想宛若死水,很难有活力;它将诸多英才之士吸走,使得其他行业无法有充足人才,技术难以进步……”
“将历史的诸多问题全归咎于儒家,肯定不对,但在有些事上,儒家的问题逃避不了。儒家,足足影响了华夏两千多年的历史!”
现代常说很多君王统治用的是儒皮法骨,并非完全用了儒家,可封建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到里面的骨,只知道外层的皮,被笼罩儒家这层皮下活著,受儒家思想桎梏。
儒家竟影响了华夏两千多年的历史?
嬴政也被惊到,如此漫长的时光,竟都是儒家一家独大,可见儒家多受后世君王尊崇,有多利于君王。
本书里对儒家的看法仅为作者对儒家的一点薄见,儒家有好,也有坏,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当然不选儒家(书里就是这样)。感谢大大们支持!
第26章 不愿儒家再荼毒此世华夏两
千年
看著李念,嬴政道:“听你这番话后,寡人以为儒家还不差,你所言那些坏处并无太过……”
嬴政这话的意思是:听你这么一说,寡人觉得儒家还行啊,有利于君王统治,至于你说的儒家那些坏处,好像问题不大,尚可接受!
这是嬴政作为一位君王,站在自己身为统治者的角度,非常正常的想法。
李念道:“若国外无国,人外无人,儒家的确尚可,可这世界不仅只有大秦天下!”
嬴政皱眉道:“此言何意?”
李念道:“昨日,臣曾与大王讲过,在大秦之外还有国,如北方匈奴,西方大月氏。实际上,还有更多国家和土地,远不只大秦现今所知之国,只是当前交通不便,往来不易,方被阻隔。可若等交通便捷之时,大王以为会发生何事?”
这还用想,当然是两国相遇,而那时,弱的一方十有八九要遭受欺负,甚至将亡国。
想到此处,嬴政眉头猛皱,难道后来的历史上,神州就有过这般遭遇,遭外国欺辱,甚至一度被逼到亡国的境地?还和儒家有关?
若是如此,也不怪李念不待见儒家!
李念道:“以大王之智,定已想到会发生何事,两国相遇,无非强欺凌弱罢了。”
“在漫漫历史中,我华夏多数时都为强盛一方,但也有少数时势弱,惨遭欺辱,几近亡国灭种。”
尽管已猜到,但亲耳听李念说出,嬴政还是感到震惊,虽和后世之人被岁月相隔,但那都是大秦的后辈,同流著炎黄之血。
“这些势弱之时,是多方面因素造成,但臣以为儒家必占其中之一,难脱其咎!”
这才是李念真正不待见儒家的原因,他认为儒家阻碍了华夏文明进步,是华夏在历史上蒙受诸多灾难的原因之一。
“若世间只有华夏,儒家影响也许还可忽略,但诸国林立,并非仅有华夏。”
如果世界上只有华夏,即使每两三百年都经历一次王朝的轮回更替,那也是兄弟阋墙,肉烂在锅里,然而现实是世上不只有华夏,有时候自家的肉被外人抢走了。
“在其他国家进步发展,日新月异之时,我华夏却受儒家思想影响,裹足不前,甚至在倒退。”
“当他国蛮夷攻伐我华夏之土,杀戮我华夏之民时,那些出身的儒家大臣却在嚷嚷要以仁相待,以仁义感化嗜血蛮夷,孰不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以致我华夏之民几度遭蛮夷之劫。甚至有时,儒家主动为蛮夷辩经,证明他们奴役我华夏合法合理。”
一想起元清时儒家的某些作为,李念就气不打一处来,作为华夏最主流的学派,竟无半点血性骨气,不号召天下汉人起来反抗也就罢了,竟还对异族摇尾乞怜,给异族统治开合法证明。
“当他国舰船航于汪洋之上,在世界各地掠夺财富、抢占土地时,我们受儒家思想影响,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对外界变化视而不见,直到被他国坚船利炮轰开国门,遭受前所未有之屈辱。”
有人说什么宋明时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但在李念看来,只要儒家思想还是这片大地的主流,就只会是萌芽,不可能发展起来。
因为一定会遭到儒家打压,成不了气候。
儒家影响下的环境想自发产生重大变革,太难太难。
儒家礼教下的社会十分稳定,而稳定意味著变革困难,纵使有稍许变革,也都在儒家的框架之中。
框架已定死,能变到哪去?
所以,华夏历史上那些想要变革的豪杰,要么成了失败者,要么成了缝补匠,直到被人以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刀架到了脖子上,不得已下,才打破了儒家编织千年的囚笼。
“臣也知晓将一应问题归于儒家,有失偏颇,但儒家影响华夏两千余年,如何也脱不开干系。因此臣不想儒家为大王重用,再荼毒此世华夏两千年,哪怕今时之儒还非后世之儒!”
嬴政沉默许久,道:“你之意,寡人已明白,儒家虽于君王有利,却使华夏困足不前,而异域他国在变化,华夏未变,此消彼长,终致华夏遭受大辱。”
“也不瞒你,在你说儒家于君王的好处时,寡人亦是心动,但你所言有理,选儒家或许可让君王统治更为稳固,却会让华夏失掉未来。”
嬴政看向李念,道:“你虽未说出华夏在后世究竟遭受了何等屈辱,但寡人能看出那些屈辱必定不小,以你之性情,也有不甘。”
在嬴政眼中的李念,是一个胆小、贪生、怕死、喜好享受,又胸无大志之人,一点也不符合他这个年龄。
但就这么一个人,方才竟说的那般慷慨激昂,证明其血还未冷。
这才是一名二十多岁青年该有的样子!
嬴政继续道:“寡人吞灭六国,一统天下,既是大秦君王,也是华夏之主,寡人之大秦,定不会以儒治国!”
说出这番话后,嬴政便再也不能用儒家,他管不著后来的君王怎么干,但至少在他君临天下的时代,不会!
李念起身向嬴政郑重一礼,道:“臣多谢大王!”
嬴政道:“且别忙著谢寡人,今日召你,并非为问儒家之事,而是你与苏胥话中,你对诸子百家皆不认可。”
“你应当知晓大秦是以法家治国,可依你之言,法家当不可治理大秦,寡人想知道其中因由。”
儒家尚未成为天下显学,大秦也不用儒家学说治国,对儒家之事可晚做处理,但大秦实打实是在用法家治国啊。
知道用法家治理大秦有问题后,嬴政自然想尽快了解清楚。
胡亥、赵高等人的问题都可以拖一拖,但法家每时每刻都在影响大秦。
如果法家确实是造成大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之一,那法家每多影响大秦一刻,也就等于大秦向灭亡深渊多进了一步。
“大王,臣并非不认可诸子百家,诸子学问,臣甚为佩服,哪怕儒家,臣也认为其在引人向善、修身养性方面,颇有可取之处,臣只是不认可它们能治理好天下。”
第27章 与始皇论儒 墨 道
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李念才正式讲道:“诸子百家,除少数学派外,都有各自的政治理念,也即是治理天下的想法,如儒家复周礼,道家无为而治,墨家兼爱非攻……”
“春秋时人心思变,百家诸子寻求更好的治理天下之法,从而提出各种主张,这并无错,问题在于诸子提出的这些主张忽略了某些因素,以后世的话说便是:忽略了客观因素,过于主观。”
“如儒家的复周礼,儒家认为恢复周时的礼乐制度,天下就能太平安康,却不想人们希不希望回到周时那种环境?所以春秋时,孔子才四处碰壁,学说不被采纳。”
“道墨两家也是如此,墨家的‘兼爱、非攻’,好不好?当然好,对陌生人也像对自己亲人一样!”
“如果我是陌生人,遇到信奉‘兼爱’的墨家弟子,定会十分心喜,但我要是墨家弟子的亲人,又会如何作想?怕是更希望亲人能更亲近自己一些。”
说完儒墨,李念又说到道家:“道家,黄老之学‘无为而无不为’,倒比墨家和儒家更为可取,可‘无为’是何时无为,何事无为,何度无为,何量无为?”
“‘无不为’亦是如此,何时无不为,何事无不为,何度无不为,何量无不为?博学明智之士或许能把握好其中的度,可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博学之士?”
黄老之学听起来非常不错,什么尊重自然规律,反对王侯盲目行动,主张发挥臣民的主观能动性,倡导“待时而动”、“因时而动”。
可其中的“时”怎么掌握,又谁来决定?是由君王,还是臣民?是由饱学之士,还是由目不识丁的庶民?
又怎么知道这个“时”掌握得准确与否?每个人、每个阶层把握的“时”都一样吗?不一样又要怎么做?
简单说,以黄老之学治天下,缺乏相对统一的标准和制度,大家伙儿都太过自由,但这不利于天下稳定和皇权稳固。
汉初时发生诸侯王之乱,文帝时济北王和淮南王叛乱,景帝时“七国之乱”,以及地方豪强壮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为诸侯王和地方豪强发展提供了条件。
权欲旺盛又雄才大略的汉武哪能忍得了这,自然而然采用了自我改造后的儒家,一脚踹了黄老之学。
“若以黄老之学治国,于国朝初建,百废待兴时尚可,但时日一久,祸必生焉。”
人只能相对自由,而不能有绝对自由。
李念讲给嬴政的回答却是:“因黄老之学对天下的约束过于松散,而人心欲望无尽,灾祸自生,反不利于天下承平。”
实际就是随著王朝社会稳定,经济复苏,黄老之学逐渐不能适应社会的发展需要。
“儒家思想若想达成,须天下皆为君子;墨家治国之法想成,须人与人间不分亲疏远近;黄老之学想成,须人人遵纪守法,不生贪欲,不生妄念。若能做到,都将天下大同!”
儒家、墨家、道家治国理念各有差别,但以最终想要达到的目标看,都是天下大同,乌托邦式的美好世界。
但人怎么可能没欲望,怎么可能没私心?
因此诸子想出的治国思想虽好,却不切实际,至少不切于大秦现在的实际。
儒家后来能被汉武选中,是已经改造过了自己。
听完李念对儒、墨、道三家的分析,嬴政道:“法家不适合治理大秦,也和儒、墨、道三者是一样原因?”
李念道:“后世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知识,‘世间万物皆在运动之中’,也可理解为‘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之中’。敢问大王,商比于夏如何,周比于商如何,六国比于周如何,我大秦又比于六国如何?”
嬴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之意是事物在不断变化,大秦也在变,法家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大秦?”
李念点头:“在某一段时间内,法家适于大秦,所以使得大秦实力飞速提升,一举超越六国,但如今的大秦已和当年境况不同了。”
“当年,大秦国力低微,于诸国中并不强大,如不以商君变法,将国亡。可如今,六国已灭,天下归一,九州之内再无大秦敌手,还能像天下一统前,用法家之法治理大秦吗?”
“大王现今已不是秦王,而是天下之主,在思考治理天下之策时,不能再和以往一样,要著眼于整个天下,原来的六国之民,如今也是大秦之民。”
朱元璋也遇到过类似问题南北榜案,但老朱处理得很好,他很明白自己是天下之主,而不是北方皇帝或者南方皇帝。
嬴政心猛地一震,哪怕他现在已经想到,可被李念指出,还是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是啊,寡人已不只是秦王,更是天下之主,法家能治大秦,未必治得了整个天下,如今的大秦和先祖任用商君时的大秦,已经不一样了。本来的历史上没有李念,寡人是不是未能想通这点,才为大秦覆灭埋下祸根?’
嬴政心中自问,若李念知道,定会告诉他:在历史上,始皇您意识到了自己是天下之主,所以才“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只是您没意识到过去的法家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大秦,还在以法家治理大秦那套用在整个天下身上,不仅让秦人受不了了,六国人更受不了。
后世常有人将法家和依法治国划上等号,实则两者有很大不同,法家是专为君王服务,对百姓相当严苛残酷。
法家驭民五术,愚民、疲民、辱民、弱民与贫民,削弱百姓的力量以稳固君王统治。
这不仅是《商君书》的思想,《韩非子》中也有此类思想。
始皇会施行“焚书坑儒”,李斯功不可没,其正是以法家思想劝说始皇焚书,李斯乃法家之人!
在过去百多年里,秦人还能忍受法家的治理,但如今一统天下了,还用法家进行高压统治,即使是根铁弦,也有崩断的时刻,而六国的百姓以往没被如此对待过,更易滋生不满。
书中内容仅为个人愚见,能让大大们看个乐呵就好。感谢支持,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