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叛军士卒犹如一车燃烧的柴草,就六国旧贵门客和旧部拿点水又哪能扑灭?
城内各处也被影响到,到处都在厮杀,就是那些被叛军控制起来作为人质的士卒亲人,也开始主动反抗,没有刀剑,那就用石头,用木棍,用他们能找到的一切可伤人之物。
尽管只能看到战场和城关处的厮杀,但王贲知道叛军完了,他应该没有机会亲手砍下宋义的人头,发动叛乱的六国旧贵所作所为本就在玩火,他只是引导叛军士卒将火烧到六国旧贵身上。
属于六国的那轮大日终究是沉了,将不会再升起,而属于大秦的大日,正如日中天!
韩信看著倒戈的叛军士卒,心中若有所思:六国旧贵今日会落得这般下场,是其等因入末路不择手段,以至不得人心。
若有朝一日,大秦灭亡时是否也会同六国旧贵一般疯狂?是否也会被民众击溃?可有国能长治久安,永恒不亡?李师是否知道答案?
韩信思考起了一些原本历史他不会去想的问题。
第242章 第84 各位亦为大秦子民
大战结束,王贲率军过来,一众叛军士卒恭敬地跪伏在地上,若能看到他们的脸,会看到大多人脸上都带著畏惧迷茫,丝毫不见方才在战场上的勇猛、悍不畏死。
仗打完了,逼迫他们的叛军已灭,但秦军来了,秦军会怎么处理他们?虽说他们是被逼迫,不得已才入了叛军,但叛乱就是叛乱,这是重罪,秦军能宽赦得了他们?
秦人可是有先例的,想到秦对赵做的旧事,一众叛军士卒更加不安起来,他们不会像几十万赵人一样,被秦人给坑杀了吧?
王贲也注意到这种紧张的气氛,清楚这些叛军士卒此刻就像一张绷紧的弓,一个没处置好,可能下一刻就会爆发。
看著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叛军士卒,王贲决定先解决这个问题,安抚这些叛军士卒。
因为在这种紧张担忧的氛围中,人往往会多想,尤其会往坏的地方想,然后越想越坏,最后得出:秦人要杀我们,不如真反了!
王贲停下马,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王贲,想必很多父老听过这个名字?”
听到翻译转译过来的话后,诸多叛军士卒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因为他们在战前只知道秦军来了,要和秦军交战,但并不知晓率领秦军的秦将是谁。
但想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叛军高层故意不让他们知道,王贲名气太大,要是给他们知道是王贲领军,定会未战便先怯。
王贲的话让很多叛军士卒稍稍松了口气,名动天下的秦将王贲称呼他们为“父老乡亲”,应该不会要他们命……
“各位父老乡亲可能在想‘你王贲是秦人,我们是楚人,或者说越人,你又不是在这生长,如何称得上乡亲父老?’”
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叛军士卒回答,王贲自问又自答,他以肯定的语气道:“当然称得上,因为不管楚人、越人、赵人,还是齐人、魏人,如今都有一个共同的称谓秦人。”
“各位乡亲父老如今亦为秦人,也是陛下治下的大秦子民,如何不算是王贲的乡亲父老?”
王贲这话虽未彻底解去叛军士卒们心里的担忧,但气氛明显放松了不少,不像刚刚绷得那般紧。
“既同为大秦子民,归陛下所治,何须跪在此处?请各位乡亲父老都起来说话!”
但王贲话落,并未有叛军士卒起身,王贲又道:“莫非要我亲手扶各位起来不成?倒也不是不行,可各位人太多,要是逐个扶起,恐怕今日入夜,也扶不完。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起来说话!”
再一次“请”后,叛军士卒才有人开始站起身,而有了这些人带头,诸多叛军士卒才陆陆续续全部站起,就算那些由于位置太远,没听到王贲之言的叛军士卒也跟著起身。
虽然因为距离远没听清王贲究竟说了什么,但允许众人都站起身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一个信息:这名秦将不像是要杀他们,否则就该让他们继续跪著!
看著站起来的叛军士卒,王贲笑道:“如此才对!”
王贲继续道:“我知晓各位父老乡亲所忧所虑之事,无非在担忧因叛军而取各位性命,然此事,各位无须担心,离开咸阳前,陛下有旨意于我。“
事关自己的性命,叛军士卒们都打起精神,认真听起来,王贲道:“陛下知晓各位乡亲父老可能为叛军所迫,认为罪主在叛军,岂能因此而诛各位乡亲?因而特赐旨于我,赦各位乡亲死罪!”
听到自己不用死,还是秦皇赐旨,一众叛军士卒这下才真的大松了口气,但担忧并未完全消除。
因为王贲说的是“赦死罪”,也即是说还要算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也是,他们干的事可是谋反叛乱啊,虽说是被那些不当人的叛军给逼迫的,但叛乱就是叛乱,这可是重罪,秦皇要将他们连带家人全部杀了,也不会被人认为过分。
秦皇现在已经赦免他们的死罪,已经属于宽宏大量,论点活罪也是应该的,只希望不要是劓刑、刖刑这些刑罚。
不对啊,如今的秦律中已基本废除了这些酷刑,换成了笞刑,以及服徭役。
果然和他们想的一样,王贲道:“各位随叛军作乱虽事出有因,然亦为事实,可赦死罪,却不可免活罪。陛下有令,罚各位服徭役三十年!”
三十年的徭役,等同于之后的余生都要用在服徭役上,许多叛军士卒心中苦涩,但也只能接受,至少服徭役不用去死,而且他们犯的可是族诛的罪……
想到连坐、族诛,叛军士卒又紧张起来,这三十年徭役,不会他们的亲人也要服吧?
王贲适时道:“此罚不连及各位亲朋,且各位也有机会减少刑期,如可让亲朋分担服徭役的时长,一人服徭役三十年,两人即为十五年,三人即为十年,再如立功,像在战场上杀敌,制出大秦有利之物……”
听完王贲这番话,众叛军士卒瞬间觉得秦皇对他们真不错,心中的担忧几乎尽去,不仅没处死他们,还允许他们有机会减少刑期。
只是他们依旧有些许隐忧,担心这是王贲在蒙骗他们,为的是先稳住他们,然后找机会将他们全部处死,就像赵国那几十万降卒,白起也是先稳住他们,最后再杀之。
如果赵军知道投降后会被白起杀害,怎么可能会投降?绝对会不惜代价和秦军血战,反正投降也会被杀!
叛军士卒们不是赵军,如果他们不想相信王贲的话,那就只有真正造反叛乱,但真的叛乱……
王贲又道:“各位乡亲父老尽可放心,此为陛下之旨,君无戏言,且此番叛乱为六国旧贵所致,主罪在其,各位乡亲亦为受害之人!”
一切都是六国王公贵族的错,大秦还需要这些叛军士卒和他们亲人作为六国旧贵为祸作乱的活证据,又怎会杀了他们呢?
这些人所言所经历之事要被记录成书,传于天下,甚至还会让他们中某些人去往各地,亲身讲说六国贵族罪行,才好将六国贵族钉死在耻辱柱上,让六国贵族在这片土地再无生长的土壤。
当然,说不定几百年后,有人会给六国贵族翻案,兴起六国贵族其实也有许多可取之处的浪潮,但那不在今日。
第243章 捷报传咸阳
咸阳,因今日休沐,范增邀了几位友人到某处酒楼小聚。
本该发生的历史上,大秦是没有确定休沐日的,但因李念带来的变化,使得大秦也有了休沐日。
这几位友人是范增到咸阳后才认识的,都参加过咸阳大考,按后世科举的称呼,可称为同年。
几人正在包厢内一边宴饮,一边谈论一些事,但男人嘛,凑在一起能谈什么?
兴许开始时会谈些美女、奇闻,但谈著谈著往往都会变成谈古论今,纵论天下之事,自家朝堂上有什么变化,国际上又有什么变故。
某些女性以为男性凑到一起肯定会一直谈论她们,属于典型的想当然,实则男人凑到一块儿,并不会太谈与女性有关的话题。
范增最终还是上了大秦的船,只是按他的想法,他这不是叛楚,而是打入敌人内部找出大秦的缺陷,为大楚复国做准备。
他正和几位友人谈论当今大秦对外邦的策略,一人道:“听闻大秦已和匈奴建交,将于边境共建城池以供双方贸易之用。”
匈奴和大秦建交一事并未隐瞒,而是告知了出去,当然只是告知能告知的部分。
另一人道:“此于大秦为一好事,今天下初定,大秦百废待兴,匈奴多牛马,正好从匈奴买牛马回来耕种。”
又一人道:“据闻匈奴要派人到咸阳来学习大秦之学,此会否资敌?其等习得大秦之学,以这些学问强大己身,成为大秦之敌!”
在包厢内有五人,除范增外的最后一人笑道:“当不会资敌。其一是其等所学定会有所限制,非想学便可学;”
“其二为即使其等学有所得,想要应用也得需相应之境,在大秦可用之学,在匈奴未必可用!如那算学、格物,其等就算学会,回到匈奴后,用在何处?”
“其三,匈奴蛮夷也,国小而民微,既不知礼,亦不知数,如何能与大秦相比?”
范增笑道:“范某亦作此想,然大秦允许匈奴派人到咸阳留学,恐也有意以此影响匈奴,因能派来留学之人,定非匈奴牧民、奴隶,而为匈奴头人之子或是心腹。”
“此等人若长久居于咸阳,写大秦之字,习大秦之言,说大秦之语,其等与秦人何异?若其有朝一日归于匈奴,见匈奴异于大秦,其等又会如何想,如何做?”
一人答道:“必是仿大秦而改匈奴也!”
范增点头道:“正是如此!大秦与匈奴建交,双方通贸易,当亦有此想,既以贸易取匈奴之利,也是影响匈奴,使其改易。”
其他几人能参加咸阳大考,自然也不是笨人,听了范增之言,细细一想,事情恐怕真如他们这位范兄所言,大秦想要影响匈奴,使之变为大秦的形状。
一人问道:“匈奴中便未有人看出此点?”
范增夹了一块烤鱼,将鱼放进嘴中后,范增想起也是近段时日发生的一些事,他吃鱼喜欢吃鱼脍,但在咸阳的那些医者却说鱼脍含有肉眼难见的微小之物,长期食用会致病,导致他现在不敢吃了。
那些医者还说了些什么,近亲不可嫁娶,若是嫁娶,生下的子女更易畸形,幸亏他没当年没有娶了表妹,否则要是生下一个没鼻子没眼的儿子……
光是想想都让范增后怕,除这些外,还有水最好煮沸喝;生男生女不在女子,而在男子;不要随便啐人,人的口水里也含有微小之物,若有人生病,导致其生病的微小之物会随吐出的口水传给他人。
他过往那么多年都没听过这些奇闻,现在来咸阳却听到了,他也知道医者们为什么会传出这些,都是因六英宫内的那位李念公子。
那人学识太渊博了,不仅知晓天下大事,能治国理政,还能制出各种精巧之物,如今还涉及了医术。
有那人在,范增感觉他希望的复楚大业遥遥无期,但他又著实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解决掉那人。
那人备受秦皇器重,据他观察,护卫只在秦皇之下,那些公子都有不及,何法能除之?
而且,他对那人的观感也颇为复杂,一方面,他清楚那人不除,他的复楚梦无望,可另一方面,他又佩服那人公心为天下,可谓他们这个时代的圣贤,不思为其效力,还想除之?
将心中涌出的思绪按下,咽下嘴里的鱼肉,范增道:“看出又如何,不看出又如何?”
“听闻匈奴由单于和众头人共治,单于虽为共主,却无独霸之权,彼辈必难上下一心,且昔年一战,匈奴已失其胆,如何敢逆大秦?”
有些话,范增并未说出,大秦恐怕是想让匈奴的高层腐朽,沉溺于大秦带给他们的享乐之中,最终被大秦连皮带骨吞下。
这份大秦和匈奴建交的策略,只怕也有那位公子的手笔,其虽年轻,却才华盖世,古之圣贤,莫过于此!
一人正想再言,正在这时,自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仔细听,似在说“捷报”、“大捷”,但何处来的大捷?他们在宫中行走,都不知大秦最近有跟人开战。
一人打开包厢的门,走了出去,正巧碰到几名正在谈此事的食客,遂问道:“请问是何处来的捷报?是与何人交战?”
一名食客笑道:“老丈不知也属正常,此捷报是刚刚在咸阳城传开,我也是得了家中仆人来报才知,正准备去看个究竟。”
“据说是通武侯在东边打了个胜仗,剿灭了一伙六国王公组织的叛军,其中有些人以前就听过,像那个叫宋……”
一旁的另一名食客道:“叫宋义,是原来楚国的令尹!”
那食客点头道:“对,就叫宋义,这人以前在我大秦灭楚时得以逃脱,这次却没这般幸运,终于被通武侯逮到了,可惜让一个叫熊心的楚王给逃了。楚王真多啊,死了一个又来一个,不会再过不久,又出来一个吧?”
食客感叹道:“这些人也真是,就算曾经是王公又如何,是贵胄又如何,放著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谋逆呢?陛下都不计较他们的以往。”
第244章 旧时六国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二合一)
包厢内的范增听到这些话后,满心不舒服,很想出去问问这位明显是秦人的食客,什么叫“楚王真多”、什么叫“陛下都不计较他们的以往”,给老夫好好解释解释。
不过就“楚王真多”这件事,秦人食客说的好像也没错,楚王换得确实有些频繁了,在幽王之后,不到十年内,换了三位楚王,算上秦人食客说的楚王熊心,那就是四位。
但那也是事出有因不是,在哀王后为什么会换王,你们秦人不知道?
倒是那句“陛下都不计较他们的以往”,范增嗤之以鼻,秦皇要是真的不计较,也就不会设那制舆台,让那个赵高去翻六国的陈年旧案,还在各地宣扬。
此举明显是想削弱六国贵族的影响力,让他们再难对大秦产生威胁,这也能叫“不计较”?如今六国旧贵们反了,显然是被逼反!
范增转念间便想通了六国旧贵们为什么要反,只是想通了又如何,他能改变什么?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次聚餐也进行不下去了,范增提议道:“不如我等也去一观?”
房内的其他几人点头同意,和在屋外的友人离了酒楼,赶往咸阳城内设置的宣政台。
这是大秦现在专门设立向民众通宣政令之处,有时也负责通传一些别的消息,像大秦和匈奴建交,近亲不可嫁娶等都是从这告知于民。
和大考前的咸阳,此时的咸阳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先属于泥土路的街道此时被铺了一种叫作“水泥”的东西,那东西名叫水泥,但跟泥大不同,其质硬如石,且在下雨天时也不会松软,依旧和平常时一般坚硬,也不知为何要取“水泥”之称?
大概是因为在刚铺下,未干时,其和泥一般松软,但又和泥有差,因而取了这名,据闻这水泥也是那位李念公子所制。
咸阳现今一些墙壁上涂刷了字,都是些非常顺口的话,就算不识字的人只要听过一次,也能迅速记住,并理解其中的含义。
像现住在咸阳的人几乎都知道世间有许多肉眼难见的微小之物,其会致人生病,所以不要随地吐口水,不要吃生食、饮生水。
这也导致了一个现象,咸阳比以往洁净了不少,以前的咸阳毕竟是秦王脚下,不算脏乱差,但也难和现在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