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发自肺腑,声情并茂,张云逸也不禁疑惑。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哥哥但说无妨。”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容有失啊!”
贾珍感叹道:“尤其兄弟你生财有道,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心热,行事须得慎之又慎啊!”
“珍大哥说的是,兄弟必定牢记哥哥提点。”
“诶!咱们兄弟一荣俱荣,哥哥又没做过官,哪有资格提点?”
贾珍话锋一转道:“只是,如今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可皇上毕竟有些春秋了,秦王和宁王又岂会没有盘算?”
“呃……”张云逸故作惊讶道,“莫不是舅舅久在皇上身边,珍大哥有所耳闻?”
贾珍这般讳莫如深,因知道宁府与宁王的关系,他不免先入为主,怀疑他是在给宁王做说客。
“这……这倒没有。”
贾珍还知道轻重,不敢妄议储位,只旁敲侧击道:“哥哥只是提醒你,莫要给人裹挟了。”
此言一出,张云逸疑窦丛生。
他自然听出了贾珍话里的意思,他入官场不久,又甚少与人交往,能够裹挟他的,也就宁荣二府了。
只是,这两府一个与宁王勾连已久,一个即将与之结亲。
帮着宁王拉拢倒有可能,提醒他莫要受到裹挟,张云逸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不免怀疑贾珍这是在试探自己,忙道:“一世人两兄弟,哥哥待我一片赤忱,连嫂子都肯割爱,你有话但说无妨!”
因担心贾珍还有顾虑,他连尤氏的都拉了出来。
当着府里下人,贾珍脸都不要了,对此也习以为常,闻言非但不以为忤,反倒颇为欣慰。
讳莫如深道:“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可到底还是两家人,真要论起来,咱们府里和西府,也快出五服了,哪里比得上咱们的姑表亲。”
“哥哥所言极是,这点远近亲疏的道理,兄弟又岂会不明白?那大老爷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兄弟又岂会往火坑里跳?”
张云逸也是想岔了,听贾珍分析了半天的亲疏有别,只当他听了迎春等人过府,加上自己又给林黛玉送人参,担心自己有意与荣府结亲,这才旁敲侧击打听口风。
“兄弟能明白这层最好!”
贾珍听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只是哥哥是想提醒你,莫要被西府的二房给裹挟了。”
“这是何意?”
“你身份特殊,在皇上跟前能说得上话,又管着天工院的钱袋子,只消不行差踏错,以后还能少得了荣华富贵?”
贾珍生怕说的不清楚,又解释道:“大姑娘虽然即将嫁入王府,可那与咱们又有何关系?所谓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且不说都快出了五服,便是那府里的大房、二房,还不是一条心呢。兄弟切莫趟这个浑水,需知祸福无门,惟人自招的道理啊!”
他这般苦口婆心,张云逸却没能明白他的‘苦心’,反倒愈发觉得,他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这也不能怪他,自从清楚了宁府和宁王之间的关系。
他对于宁府被抄家,也有了一丝明悟。
宁府被抄家,只有私埋尤三姐一条罪状。
倘若贾敬、贾珍,能够及时掉头,还真未必会有后来的结局。
张云逸不以为然道:“哥哥严重了!你说的虽不无道理,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如今大姑娘即将嫁入王府,哪怕咱们再不偏不倚,在旁人眼中,也不会当真。”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道:“况且,当初这桩婚事也是舅舅极力促成,我也算从中出力,哪里还能撇的清关系?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贾珍不可能无缘无故试探,而当初王夫人在与赵姨娘对峙时,曾叫破宁府在元春婚事上出过力。
张云逸不免怀疑,贾珍的试探是因此而起。
并且,他还身负秦王交待的任务,即便清楚贾珍的真实打算,也不可能按照他的套路来。
听了他这番表态,贾珍不禁张口结舌。
他还不曾得知,张云逸知晓了元春婚事始末,惴惴不安道:“兄弟你怎会知道?”
“哦!”张云逸也无从揣测,他是真是假,只装作混不在意道,“上回听二太太说起,这又不是什么不好言说的事,咱们两府与甄家也算老亲,靠拢宁王岂非水到渠成?”
听了他这番话,贾珍不敢再多言。
假借不胜酒力,打起了哈哈。
……
第189章 年节闲杂事
见张云逸冥顽不灵,贾珍也萌生了别的想法。
只是,当下已近年关,他又是贾家族长,还得与荣府一起,拟定祭祀、年酒等一系列事宜,一时间分心不得。
他如今,虽只是个五品龙禁卫,可大小也是个爵位,加上比不得从前,禄米和春祭恩赏,倒也是一个不小的进项,少不得还要跑一趟礼部。
待一应事情办下来,已经临近除夕。
上回宁府退还脏银,值钱的东西也抵出去不少。
因宗祠设在宁府,祭祀的排场又不能少,还得从荣府搬一些过来,暂时充当门面。
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尤氏也跟着受累,做些记录、清点的工作。
虽说宁府已然败落,可贾家宗祠还在府里,除夕的祭祀也只能设在宁府。
而元宵的夜宴,则定在了荣府。
一来,除夕、元宵,也算对等。
二来,宁府如今势弱,没什么值得腾挪时间的亲友接待,可荣府却不同,除了一直交好的四王八公一系,还有王家、史家两门姻亲上门。
将与宁府的夜宴定在元宵,也是空出日子,方便接待外客。
相较于忙碌的贾珍,张云逸这段时间却相对清闲。
公事上,因原打算空些日子去温泉山庄,公事上倒是提前处理了不少,余下的无非是些,考核、绩效、批条子等事宜。
私生活上,因李纨深居简出,回去后又患了病症,也无从碰面。
尤氏倒是可以帮忙传递消息,只是她近来忙于年节准备,加上对李纨索取无度,有了看法,只探病时去了一次。
东府这头尤氏跟着忙,西府那边自然还是王熙凤挑大梁,平儿少不得分担些任务,也是不得空闲。
香菱又身在孕中,他还是照例每旬陪床一晚,讲讲故事,说说话。
因尤二姐还没可靠的贴身丫鬟,他干脆让尤二姐暂时搬进了登仙阁,让宝珠和瑞珠,照例分别在天香楼和登仙阁服侍。
两个丫鬟,也因此多吃多占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贾蔷赶在腊月二十七,带着十二个小戏子回了京。
张云逸倒是抽空,去看了一眼。
只是,这些戏子本就是贱籍,不论是原著还是如今,都没有姓名,只以所饰的角色称呼,倒也无从验证。
不过,虽然姓名上无从验证,张云逸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龄官与林黛玉确有几分相似,而饰演正旦的芳官,容貌在十二人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大观园的戏班解散以后,芳官能够留在贾宝玉身边,也是因为相貌姣好,有了这两个印证,张云逸心里也有了些底。
他并无站好最后一班岗的觉悟,眼看着到了腊月二十八,也无心上衙,最后一天干脆请了假,提前放假过年。
因对贾家怀带恨意,秦可卿自不可能参加贾家的年节祭祀。
早上。
张云逸并未急着起床,左拥右抱陪着秦可卿和宝珠说了会话,又耳鬓厮磨一番,方在二人的伺候下穿衣洗漱。
因差点没能降服住李纨,因大雪耽搁的晨练,非但被他重新拎了起来,还加大了运动量。
在园子内练了大半个时辰,他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方回到登仙阁,在尤二姐和瑞珠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刚吃了早饭,前面尤氏差人来报。
“兴隆街有位贾化大爷前来拜访。”
听到这个名字,张云逸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贾雨村。
当初去码头接船,他给贾雨村留了个悬念,回来后倒是给忘了。
秦家被灭门,京兆尹和巡防营,因办事不利,都被皇帝问罪罢了官,倒是让进京述职的贾雨村,捡了个漏。
年前被提拔了京兆尹之职。
不过,三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京城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众多,身居这个位置,也是一柄双刃剑。
但这个位置,能够提供的便利也多,用得好,也可以左右逢源。
张云逸背靠皇帝和秦王,倒也不担心,与他结交会招惹什么麻烦。
他吩咐瑞珠,去依山之榭,请封氏去前厅一趟,自己则先一步前往。
“还未上门恭喜大人高升,倒是让大人亲自登门,云逸汗颜!”
“张大人严重了,大人为君分忧,日理万机,雨村只是做些人浮于事的差事,哪能劳动大人。”
贾雨村拱手笑道:“本该早些前来拜访,答谢大人接船的情谊,只因衙门事忙,耽搁到了现在,还望大人勿怪!”
京兆尹乃是从三品,而他不过是从五品员外郎,贾雨村却处处透着谦卑,这份能屈能伸的城府与圆滑,或许在京兆尹也能如鱼得水吧?
张云逸心里暗道,嘴上却谦虚道:“京师重地,皇上委以重任,足见大人深受陛下信任,大人切莫自谦了。”
一番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
贾雨村开门见山道:“上回大人说与在下有缘,倒叫我回去好猜,只是一直没有头绪,不知缘从何起?”
张云逸抿了口茶,笑道:“兄台一会便知。”
正说着,外头通禀,封氏来了。
张云逸连忙起身,将封氏迎了进来。
贾雨村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起身,一脸疑惑的看向封氏。
甄家原先也算是书香门第,贾雨村虽与甄士隐相熟,却也并未见过封氏。
当初讨娇杏做二房,也是修书一封,所以互相并不认识。
“这位乃是姑苏城仁清巷甄家的甄夫人,亦是我一妾室的母亲,大人可还记得?”
“这……”
贾雨村略一恍惚,随即冲着封氏,倒头便拜道:“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但让张云逸愕然,封氏也是不知所措。
似乎是察觉到了二人的诧异,贾雨村接着又道:“娇杏时常与小婿念叨岳母大人,只是山高水远,苦无相见的机会!”
他这么一说,封氏方才恍然大悟,颤颤巍巍道:“竟是府台大人……”
贾雨村不等她说完,立即打断道:“岳母切莫如此称呼,实在折煞小婿了,原以为您仍在如州,倘若早知来了京城,必要携娇杏前来侍奉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