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第一个就想起来。”
俞巧莲和董理小心翼翼地坐下。
“社会调查,怎么调查?”
“就是实地看看。
目前来看,戏曲演员的现状很不好,左有戏院行规压榨,右有地痞流氓敲诈,十分堪忧。
以此类推,可见社会上对父皇定下的‘文艺工作者’不以为然,骨子里还视为下九流。
这样不行。
嘉靖四十一年开始,父皇在世宗先帝的支持下实行新政。那时商贾和工人的地位也非常底下。
唯利是图,无产流氓,贩夫走卒经过十几年,现在截然不同,已然成为建设新大明的中坚。
文艺工作者也应该顺应时代,提高地位.”
朱轩妮的话让俞巧莲和董理听到目瞪口呆。
我在听哪位内阁堂官做报告吗?
这些话从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违和呢?
都听说皇上早慧,七八岁就明白许多事理,由世宗皇帝手把手地教导政务。
难道早慧也有遗传?
这边警卫长把张大发和长安戏院东家蒲岭东押了过来。
蒲岭东是闽商一员,只是随着泉州港两头不靠,日渐衰落,闽商势力也逐渐式微。
靠着以李贽为首的闽籍官员背景和资源,在京师里还能混口汤喝。
只是最鲜美的汤有人拿走了,只剩下罗马街这般跟泉州一样两头不靠的地方,留给蒲岭东等闽商。
蒲岭东和张大发走到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杨金水连连哀求:“小的们刚才有眼无珠,得罪了公公,还请恕罪。”
杨金水端着茶杯,低头垂眉,慢慢细品。
你们不仅刚才有眼无珠,现在也是瞎子。
这桌子上坐着四位皇子皇女,偏偏向我请求,你们什么意思?
他们年纪再小,也是皇上的子女,龙子凤女。
我杨金水再权势熏天,也只是皇上的家奴。
你们俩明摆着要毁我啊!
朱常浩、朱轩婉和朱常瀚还懵懵懂的,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朱轩妮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
主动开口,解了杨金水的尴尬:“今天这出戏,看得出,是你们合伙下的一套,专门坑庆梅喜戏班和俞老板。
只不过王大锤眼瞎,选了我们当下马威。
你们可以不承认。
现在王大锤一伙人进了锦衣卫安保总局,进那里的人,最后都会痛痛快快招供。
你们不说也没关系。
抗拒从严。
你们不仅合伙敲诈,还意图行刺本驾,一二三四,四位皇子皇女,还有少府监掌印太监杨公公。
安保总局会帮你们找到证据的.”
杨金水忍不住瞥了一眼朱轩妮。
这扣帽子的本事,果真是可以遗传。
蒲岭东和张大发吓得魂飞魄散。
意图行刺皇子皇女和杨金水?
这罪名大了去!
可是王大锤和他手下把砍刀都亮出来了,凶器都到皇子皇女和杨公公的鼻子底下,这难道还不算行刺,非得砍出血来才算吗?
蒲岭东和张大发对着朱轩妮连连磕头。
刚才他俩看到朱轩妮才十岁,心生轻视,加上杨金水名气太大,于是顺理成章地向杨金水求饶。
想不到里面最狠的却是这位才十岁的长公主。
“启禀长公主,完全是小的猪油蒙心!长安戏院生意不好,几近破产。”蒲岭东大声申诉着,“小的左思右想,正在彷徨时,张大发说可以改为明为酒楼,暗为赌坊。
小的觉得是条路子,一咬牙也就允了。张大发找来了王大锤,说在罗马街设赌坊,必须离不开他们
他们又合计了一下,说反正开戏院的日子不久了,不如多宰几只肥羊。于是把庆梅喜和俞老板,还有前面两三家戏班,都当成冤大头。
小的知道错了,请长公主恕罪。”
朱轩妮淡淡地说:“死罪可恕,活罪难逃。”
听听!
长公主这说辞,简直就是老刑名。
蒲岭东也上道:“请长公主明示。”
朱轩妮伸出手来,“拿来。”
“什么?”
“长安戏院的地契房契!”
蒲岭东忍不住狂咽口水。
长公主,你这是要明抢啊!
王大锤跟你一比,简直弱爆了。
朱轩妮瞪了他一眼,“以为本公主是巧取豪夺的人?你这长安戏院,少府监买了。不过按市价的八成收。”
蒲岭东秒懂,“小的明白,那两成是小的孝敬”
朱轩妮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本公主缺你的孝敬吗?又或是杨公公缺你的孝敬?这两成是对你的惩罚!”
蒲岭东心服口服地说:“长公主英明!”
“好。陈三,你带着蒲东家去拿房契。再把这个张大发送监。”
没错,这么大件事,总得有人背锅,只有王大锤还缺点,添上张大发勉强够。
不一会,房契送到,朱轩妮拿着看了一会,啪一声拍在俞巧莲跟前。
“俞老板,这长安戏院送给你了,以后这里专唱黄梅戏!”
啥!
朱轩妮突如其来的话,让俞巧莲和董理都懵了。
第909章 百姓们喜欢的,就是好!
“专唱黄梅戏?”俞巧莲不敢相信。
玉皇街三大戏院,万和楼主唱昆曲,广德轩主唱徽剧。主戏班没空,才会邀请其它剧种戏班去唱戏。
众乐园倒是不拘,什么火就唱什么。
不过行业公认,万和楼是昆曲主场,广德轩是徽剧主场。
有这两个主场戏院打底,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昆曲和徽剧是主流戏曲,是大剧种。
其余没有主场戏院,只能排队在玉皇街其它戏院唱,或者见缝插针地在三大戏院唱的剧种,是第二档,是小剧种。
越剧、河南高调、蜀戏、西秦腔、青阳腔、海盐腔、弋阳腔、汉剧、南音,不管它某个时间在京师特别火爆,出了某个戏班某位角,受到热烈追捧。
但它们就是小剧种。
其中原因也有它们刚刚兴起,正处在成熟的过程,还不够完美。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它们没有主场戏院。
主场戏院其实很简单,越剧广受浙江籍官员和商人喜欢。
浙江同乡会也很有钱,花钱在玉皇街买一个戏院,专唱越剧就可以了。
但事实没有这么简单。
要不然谁凑钱买个戏院,都能碰瓷一下大剧种。
昆曲和徽剧走到今天这步,一是有一群文人在帮衬。
比如王世贞兄弟为首的戏曲研究院,给昆曲写评论,哪里好,哪里不好,十分中肯。又帮忙总结,定音调、规词牌,完善昆曲的唱腔和特质。
还亲自下场写戏文,一步步把昆曲推到今天这一步。
爱好昆曲的多在三吴,这里出才子、大官和巨贾,不仅有才、有钱,庙堂上人脉也不小。官场、民间一起使力,把它推到今天这个地步。
徽剧也差不多。
它背后站着徽商,还有胡宗宪为首的徽籍官员。
胡宗宪是新党巨擎,东南系的一代目。
从戚继光、俞大猷到刘焘、卢镗,从谭纶、王崇古到潘应龙、王一鹗,都受过他的提携和恩惠,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些情况,戏曲行业都知道,俞巧莲也知道。
但任何地方戏班进京,想唱红京畿,都得经过几个步骤。
一是有戏园子愿意给机会,让他们上台唱。
二是唱到一定名气,积累了一定的观众,有常驻戏院。
常驻戏院和主场戏院完全不同。
常驻戏院是你在各戏班唱得不错,能赚到钱,戏院愿意跟你签一个月或三个月的契约,包场给你唱。
可观众口味是变的,一个月,三个月后,观众听腻了,喜欢其它戏班的戏,戏院解约,你就得滚蛋,重新到处跑场子唱戏。
主场戏院是这个戏院只唱某一剧种。
万和楼是昆曲主场,它常年有两到三个昆曲戏班轮流唱戏,时不时还从苏州、扬州和南京,请几个在江南唱出名的昆曲戏班来唱戏。
其它剧种戏班也有机会去万和楼唱。每月有三到五天,专门留给其它剧种的空窗期,让爱好昆曲的观众听个新鲜,稍微换下口味。
想不到黄梅戏刚进京,才刚刚唱红,就有机会拥有自己的主场戏院?
虽然只是在玉皇街边上的罗马街,可足够了。
董理比俞巧莲懂事理。
地方剧目想成为主流,一要自己的本事硬扎,唱得好听,大家都喜欢。二要上面有人。
长公主外加一个少府监杨财神,足够把黄梅戏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