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贵族靠的是血脉继承,大明地主靠的是文化传承。
可以断嗣,但不会断根。
两者都可以生生不息,暗地里把控着各自国家的实权,直到新时代到来,新的生产力崛起,出现新的生产关系。
掌握新经济命脉的新时代宠儿,几经冲击旧有的阶层和体制,几经博弈和融合,最后变身为新势力.
纵观中国历史,无论是汉朝外戚宦官专权,南北朝九品中正,到前唐关陇世家和关东士族,再到前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无非都是皇帝和地主们在来回地争斗。
只是皇权一直是那个皇权,助手从外戚、宦官到勋贵,来回地换。
地主从门阀士族到世家豪强,再到官僚。
举孝廉,九品中正,再到科试,都是皇帝与地主们之间的斗争和妥协。
在大明,两者斗争形式演化成皇权与官僚,中央与地方之争。
朱翊钧总结过皇爷爷,以及前朝历代皇帝与官僚斗争的经验教训,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
那就是皇帝一旦亲自下场,跟官僚相斗搏杀,注定要两败俱伤。
皇爷爷嘉靖帝为什么会被人推崇为国朝权谋政治斗争第一人?
就是他喜欢当谜语人,极少亲自下场。
嘉靖朝大多数朝争,都是他扶植一派文臣跟另一派文臣相斗,
扶植张璁、夏言斗倒杨廷和。
扶植严嵩斗倒夏言。
利用徐阶钳制严嵩
朝中斗得天昏地暗,皇爷爷稳坐钓鱼台。
造成的结果就是皇爷爷的权柄,在列宗中名列前茅,仅次于二祖。
当然了,不能跟朕比,朕的权柄,也只有太祖皇帝能来碰下瓷。
海瑞为何对皇爷爷痛心疾首?
就是皇爷爷的权谋高超,拿到了极大的权柄,加上治政前期革除不少弊政,完全有能力让大明中兴。
不想到中期懈怠了,不想再为了大明而辛苦自己,完全放飞
自己完全可以把皇爷爷的权谋更进一步。
扶植一派官僚跟另一派官僚斗,还是落了下场。
因为他们毕竟是一个群体,根源基础几乎一致,虽然暂时有矛盾,可以加以利用,但是终归会合流。
届时利益一致,肯定会站在一起,把矛头对准自己。
要防范于未然。
自己直接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入手,直接扶植代表新生产力和关系的新利益集团,对抗代表旧生产力和关系的旧利益集团。
直接把官僚集团,乃至士子集团分裂成新旧部分。
现在新党已经完全战胜了旧党,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大获全胜,可是新党内部开始分裂,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
资政局、朝议局这个平台已经无法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必须创造出一个新的平台,再引入新的势力,比如从最开始自己一直暗中扶植的工农势力。
他们也是时代的弄潮儿,也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
等沈万象讲完,王用汲又补充了部分,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来到晚上六点左右。
朱翊钧留下沈万象和王用汲用晚膳,三人在分餐的晚膳中边吃边聊。
晚膳后,朱翊钧喝了一口化食茶,缓缓说。
“千鹤,明受,你们这次出使,必定会名垂青史。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首要任务就是编著完成《西国志略》第一二三卷.”
第一卷已经定版,就等沈万象和王用汲两位作者审校。
第二卷写的是兑洲诸国政治、经济和文化。
第三卷是奥斯曼、波斯.
“重点是第二卷,一定要写好,写翔实,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兑洲诸国的政治经济经验教训,可以让我们借镜观形。分析利弊,加以借鉴。我们不仅要集思广益,还要博采众长。
大宪章、三级会议,还有它们衍生出来的‘私有财产和人身自由不可被随意侵犯’、‘一切权力均由法律约束’、‘政治协商,少数服从多数’等原则,千鹤、明受,你们更要好好提一提,给大明读书人推开一扇新的窗户。
时代在变,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在变,经济在不断地发展,我们的政治机制也要不断地改进,适应时代的要求,促进生产力和经济的发展,而不是成为障碍。”
沈万象和王用汲听明白了,皇上准备用自己编著的《西国志略》去炸庙堂这个大鱼塘。
尤其是第二卷,删减版已经引起巨大的争论,要是在皇上的支持下,把完整版发出来,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可这正是皇上所需要的。
皇上施政越来越稳重娴熟了。
任何新政推行前,都会进行舆论先导,或者叫预热。
《西国志略》第二卷完整版刊行后,大明朝野必定一场大争论。
但是正如皇上所言,真理越争越明。
皇上肯定会在暗中引导,争论一定会沿着他的指引慢慢发生变化,向他期望的方向倾斜,最后一锤定音。
沸沸扬扬中,朝野上下也经受一场思想大洗礼,为新一轮的政制改革做好铺垫。
沈万象和王用汲恭敬应道:“臣遵旨。”
杨金水从紫光阁告辞后,径直转到西安门。
门里值房里聚集着一群人,看到杨金水走过来,一位内侍上前,弯着腰笑道:“杨公公,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你。”
第904章 皇女皇子出宫
从屋子里走出一人,十来岁的女童,相貌跟朱翊钧有六七分像,有一米五高,比同龄人高出一截。穿着一身原野灰羊毛呢绒的少年军装。
少年军装跟成人军装一样,上衣下裤,外加一双皮靴,不过没有肩章、臂章,要简朴一些。
外面多披了一件青色的狐毛边褙子。
腰间系了一条手掌宽的皮带,左边挂了个双筒望远镜皮盒子,右边挂了个布袋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乌黑的头发剪到齐耳短。
头微微一动,这些短直的头发会随着轻轻摆动,十分飘逸。
“杨公公,今日辛苦了。”
杨金水连忙上前拱手作揖,“奴婢见过长公主。”
女孩正是朱翊钧的长女,朱轩妮,现年十岁。
生母是顺妃王氏,生产皇八子时难产,母子皆亡。
她还有一个弟弟,皇六子朱常涛,年纪还小,与皇五子朱常渲一起,由奶妈保姆带着,跟在陈太后身边。
皇五子朱常渲的生母恭妃许氏在生他时,落下病根,卧床两年,在万历八年冬天病逝。
朱轩妮身后走出两位男童一位女童。
跟在第二位的男童八九岁模样,一米四多高,上袄下裤,棉袄是原野灰,戴着一顶翻毛棉帽。
他是皇长子朱常浩,今年八岁,生母是贵妃宋氏。
第三位男童七八岁模样,一米五不到,也是上袄下裤,只不过他的袄是天青色,也戴着一顶翻毛帽。
他是皇二子朱常瀚,八岁还差两三个月,生母是淑妃曾氏。
两人的装扮是标准的学生冬装,据说由滦钢高中流行,而后传到崇义高中,最后在京畿和华北流行。
第四位女童八九岁,一米五出头,穿着一套袄裙。
上袄交领,水青色,绣着精致的花纹,下裙腰间有细褶数十支,行动辄如水纹。
裙幅有十幅,每褶底色为红,绣有不同花鸟纹路,轻描淡绘,色极清雅。
微风吹来,色如月华,也称为“月华裙”。
外面也加了一件狐边褙子。
她是皇二女朱轩婉,八岁出头,生母是恭妃许氏,所以她跟皇五子朱常渲是同胞姐弟。
“奴婢见过大皇子,二公主,二皇子。”
杨金水一一见礼。
朱轩妮转过头,叉着腰对三位弟弟妹妹开口说:“今儿是一旬一次的出宫日。由杨公公带着我们逛。
杨公公是向导,我是你们队长,这是父皇亲口给我们交代的事情。出去后,我是大小姐,二妹是二小姐,大弟是大少爷,二弟是二少爷。
不准摆皇子公主的架子,有什么麻烦事,杨公公自然会替我们摆平,用不着我们亮明身份耍威风。
谁要是不守纪律,我就上禀父皇,停了他三到六个月的出宫日。
好了,我的话讲完,你们谁有什么意见?”
朱常浩、朱常瀚对视一眼,连忙说道:“大姐,我们没有任何意见,我们坚决跟着队长走!”
朱轩婉温婉地摇了摇头,看到朱轩妮一直盯着自己看,连忙出声:“大姐,我也没有意见。”
杨金水在旁边看在眼里,心里呵呵一笑。
果真是皇爷最疼爱的皇长女。
朱轩妮是朱翊钧第一个孩子,关注度非常高。
长大后,她不仅长相跟朱翊钧很像,连性格也非常像。加上王氏去世的早,这让朱翊钧更加痛爱这个没娘的长女。
别的皇子和皇女都是叫名字,唯独叫她妮子。
朱轩妮一岁时就敢薅朱翊钧的“龙发”。
三岁就有自己的主见,敢跟朱翊钧瞪眼睛,不顺心还要踢他两脚。
五岁时就死犟死犟,坚持自己的主见,敢顶朱翊钧的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七岁时就把诸多弟弟妹妹管得服服帖帖,被朱翊钧笑封为西苑儿童团团长。
如此履历,当为大明第一人
朱翊钧常常对亲近人说,三岁看到老,想不到最像朕的居然是朕的皇长女。
朱轩妮对弟弟妹妹交代完,转过头来,对杨金水客气地说:“杨公公,我们准备好了,请带路。”
五人上了一辆看上去很普通的马车,悄悄出了西安门。
朱翊钧改变了此前的皇子皇女教育模。
六岁之前,由各自的生母带着,六岁之后,皇子就读东华门小学。
那里一堆的宗室、勋贵子女,出入都是藩王世子、侯伯世子,皇子在里面,不算起眼。
师资也非常雄厚,能抱着平常心教育这些龙子凤孙的老师,确实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