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751节

  “这话谁说的?”

  “我家老爷。”

  “舒爷,这位虎狼之才就是山东刘巡抚?”

  “对。这位刘巡抚名刘禹浦,字汤臣,号飞山道士。祖籍淮西,高祖跟随太祖皇帝平定天下,世袭指挥使佥事。

  弘治年间,其曾祖移驻湖广都司靖州卫,刘汤臣就出生在那里。其外祖乃正德年间被逆藩朱宸濠所害的忠臣西溪公(宋以方)。

  嘉靖年间,十六岁的刘巡抚入读邺侯书院,与潘天官是同窗。后其兄袭世职,嘉靖三十三年调往东南剿倭,后隶属兵部右侍郎半洲公(张经)调遣。

  嘉靖三十四年王江泾之役,其兄斩杀真倭首级七枚,积功指挥使,不久伤势过重殒故。

  刘巡抚当时刚考上秀才,正准备参加乡试,接闻噩耗,毅然奔赴东南,继承兄志,数年间积功为游击。

  潘天官入胡公幕僚,知刘巡抚大才,举荐入幕。后杨公公奉诏督办统筹处,胡公向他推荐了刘巡抚。

  刘巡抚办事雷厉风行、如狼似虎。因行事过于狠辣,故而为人低调,素无张扬。

  皇上要把滦州开辟为大明工业基地,遍询能臣干吏,杨公公举荐了刘巡抚。

  世人皆说滦州有今日之兴,是杨公公之能。他们却不知道,杨公公在东南上海待到隆庆年间才被召回京师。

  滦州有今日之兴,全是刘巡抚之能!”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都知道滦州工业之盛,朝中大臣们无不为之惊叹。有时候他们也在想,到底是谁把滦州一手打造成这样。

  朝野都说是少府监太监杨公公,他们也信。可是今日听舒友良一说,猛然醒悟,是啊,杨公公隆庆年间才回京师,把输捐局升为少府监。

  那时候滦州已经成了气候。

  现在看来,那是大家在奉承杨金水,这位内廷二号人物,皇上跟前得宠的大太监。

  真正的能人另有其人。

  李激动之余,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在西苑陪着皇上读书以及骑射锻炼身体时,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只是皇上经常接见大臣,人数不少,官阶有大有小,自己一时没注意。

  可是这样的能臣为什么不被皇上重用?

  李迟疑地问道:“舒爷,刘巡抚是什么时候接任山东巡抚的?”

  “去年,梅大人接任乌斯藏宣政使,刘巡抚就从滦州知州接任山东巡抚。”

  “去年,万历四年?”

  “对。”

  李脸色微变,阴晴未定。

  “怎么了李大郎?”

  “如此能臣,皇上为何不重用呢?潘凤梧、王子荐、李元江都奉诏进京入内阁,出任要职,偏偏刘巡抚还被外放?

  想不明白,着实想不明白。”

  舒友良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答话。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还不是你那位外甥,又在玩平衡之术。

  刘禹浦是有大才,可他跟潘应龙关系匪浅。

  而今朝堂上,已经逐渐形成潘应龙和王一鹗双虎相争的局面。虽然大家都在猜测,潘应龙是内阁总理的接班人,王一鹗是总戎政使的接班人。

  可是这种事谁说得定!

  王一鹗也是文官出身,他难道不想成为内阁总理,总领国政,继续主持改革大业,推行万历新政,名留青史。

  朝野上下,提起张居正,大家都是脱口而出,内阁总理张相。

  提起谭纶,总要愣一下,有心的会想起,哦,是戎相。

  可是戎相只管戎政,跟大家关系不大,权势和影响力也不大。

  这就是差别。

  潘应龙和王一鹗都是大才,你说他们会退让吗?

  你那位住在西苑的外甥,肯定会在他俩之间搞平衡。

  刘禹浦能力越强,你外甥越不会轻易召他进京,那会打破平衡的。

  舒友良脑子的念头飞转,但是没法跟李说,人家是皇上的亲舅舅,血浓于水啊!

  “或许是中枢没有合适的位置。刘汤臣这等能臣,要是闲置,那就是太可惜了,于国于民,都是损失。所以还不如继续在地方理政,造福百姓。”

  李连连点头,赞同舒友良的这个说法。

  大家继续边吃边聊,饭饱酒足,准备离开时,有位伙计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摞交叠的报纸。

  “诸位,刚送到的《皇明朝报》和《中国政报》,谁要来来一份?”

  李伸手道:“来份《皇明朝报》。”

  任博安说道:“来份《中国政报》。”

  伙计把报纸递给给两人,收了报钱,看到舒友良盯着他,眼睛转来转去,以为他还没决定好买哪份报纸,便问道。

  “客官,你要来一份吗?”

  “有《风闻报》吗?”

  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舒友良。

  “看我干什么,我就不信,你们都没看过。”

  众人哈哈一笑,都没出声。

  伙计送上热茶,大家在桌子上稍坐一会。

  “啊,大消息!”李拿着《皇明朝报》说道,“报纸上刊登,内阁吏部奉圣谕,明示天下,免去河南巡抚石星、河南布政使梁岑官职,任命李鹗为河南布政使,署理河南巡抚。”

  “李鹗?”

  众人对这个名字有些惊讶。

  任博安说道:“王部堂的长史。”

  大家想起来了,此前湖广总督长史、云贵总督长史,现在的吏部右侍郎,王一鹗的心腹干将。

  舒友良叹了一口气:“石公终究吃了挂落。”

  李也感叹道:“石公也算是一位能臣,怎么就一时失察了呢?”

  杨贵安在一旁说道:“刚才听山东客商说起山东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按理说,隔壁山东出了这么大乱子,石公抚豫时就没有警觉吗?怎么不叫人下去查一查吗?”

  其他人也觉得惋惜。

  石星官风口碑都不错,想不到这次被河南大案给连累了。

  “时也命也!”

  舒友良呵呵一笑,“什么时也命也,我看啊,石公还是太拘于过去,放不开。

  按照报纸上时兴的说法,历史包袱太重,还纠结于过于的经验和思维,没有打开格局,也没有解放思想。

  与他恰恰相反的就是山东巡抚刘禹浦,以及接任的李鄂。他们都能放下历史包袱,解放思想,打开格局”

  李听得目瞪口呆。

  舒爷说的这话,简直就是资政局开会发言。

  任博安和杨贵安对视一眼。

  舒爷说的那么绕,其实很简单,石星还没有从过去儒家治国的思想里完全摆脱出来,还被过去某些“潜规则”束缚着,放不开手脚。

  刘禹浦和李鄂,还有潘应龙、王一鹗、李三江、徐渭等被重用的大臣们,却很快从儒家治国的思想里跳出来,完全拥抱皇上的新政思想,肆无忌惮地大展手脚。

  现在大明顽固保守派基本上被清厘,朝堂上绝大多数都是拥护新政的新党。

  只是拥护新政的新党也分两种,一是虽然拥护改革,但是希望稳步进行的保守派;一是坚决拥护、完全赞同的激进派。

  这也是石星与刘禹浦的差别。

  当然了,保守派跟旧党保守派同词,他们更希望叫自己稳健派。

  而激进一词多少有点急于求成的贬义,激进派更愿意叫自己奋进派。

  众人起身上楼,回房间拿上洗具和衣服,去澡堂子泡个澡。

  走到二楼,听到有呜呜的哭声传过来,杨贵安忍不住探头往二楼走廊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说道:“刚才那位棒槌公子在哭。”

  “棒槌公子?”

  “就是拿着兵部勘合想白吃白喝,被收拾一顿的那位。”

  “哦。”

  大家并不放在心上,继续爬楼梯。

  舒友良若有所思地往二楼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舒爷?”

  “这些迂腐冥顽的儒生士子,以后还有的他们哭。”舒友良感叹道,“时代在变化,主角也在变化,你方唱罢我登场。

  该退的都在慢慢的退出,把历史戏台让给新的主角。”

  众人听舒友良这么一说,从棒槌公子想到数年间多次大案间灰飞烟灭的诸多世家名门,从石星想到徐阶、高拱.

  想起五月份这次大调整,许多新党奋进派身居要职,相对应是新党稳健派退下去不少。

  舒友良幽幽地说道:“半年没见,上月见到张相,发现他也老了,真的老了很多啊!”

  一行人走到三楼走廊,视野猛然开阔。

  只见西边,残阳终于摇摇欲坠地跌下地平线。

  东边,一轮凸月高挂夜空,清冷皓白,把整个天地间照得如白昼一般。

第834章 王鱼鹰的本事

  河南彰德郡郡治安阳县到汤阴县之间的官道上,道路宽敞笔直,路两边有水渠,种有一排排树木。

  六辆马车在官道上鱼贯行驶,前后各有一队骑兵护卫。

  中间一辆马车里,对坐着海瑞和王一鹗。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直裰,头戴布巾的海瑞转头看了一会车窗外的风景,说道:“坐了火车,再坐这马车,觉得又慢又不舒服。

  真希望几条铁路快些修好,老夫到各地去巡察也方便些。”

  身穿青色曳撒,网巾包着发髻,大帽放在一边的王一鹗哈哈笑了。

  “海公,你这话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你这么一说,地方官员会千方百计地搞破坏,阻延铁路的修建。”

  海瑞也笑了,捋着胡须,嘴角里挂着几分自傲。

  我就是要百姓爱,官员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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