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忠摆了摆手,“现在回过神来看,这次是皇上在敲打我们。贵妃和皇后相继有喜,我们却一直无动于衷,迟迟没有表明立场,活该挨这顿打。”
吴继爵嘟囔着,“要我们表明立场,皇上支言一声,我们立马遵行,何必来这招。”
旁边的卢镗马上说道:“态度,这是态度问题!”
“什么态度问题?”吴继爵不明就里。
朱希忠和顾寰对视一眼。
对啊,卢镗在皇上做裕王世子时就跟着胡宗宪、谭纶一并从龙,属于嫡系中的嫡系。往来非常密切,时常收到皇上的“亲自教诲”。
听他嘴里念出的新词,就知道深受皇上的影响。
这些都是自己这些旧勋贵世家最缺的!
朱希忠和气地说道:“汝宁侯,你说的态度问题,不仅恭顺侯不明白,我们也不是很明白,还请给我们讲解一二。”
徐文璧和顾寰也笑呵呵地说道:“对,还请汝宁侯给我们讲解。”
看到三位老牌勋贵如此折节,卢镗心里乐开了花。
我在一群新勋贵里算是笨的,跑到这群老勋贵里,居然被恭敬请教!
老夫这虚荣心啊
满足了,极大地满足了。
卢镗捋着胡须,脸上的得意洋洋都快蹦到旁边吴继爵的脸上,嘴里却很谦虚,“我只是学人口舌,谈不上请教啊。”
“态度问题其实就是你有没有用心。一件事做没做好,暂且不说,首先是你有没有用心去做。
好比以前我们在东南剿倭,海贼倭寇到处袭扰,我们奔走应付,疲惫不堪,叫苦连连。
皇上就训斥我们,说我们态度不正。
剿倭为的什么?保家卫国,不让沿海百姓受刀兵之祸。我们只是累些辛苦些,百姓们遇到倭寇海贼,就是家破人亡。
训斥我们没有把百姓装在心里,忘记自己的职责…
皇上几次训斥教诲后,我们水陆全军上下,不问敌贼有多少,只问敌贼在哪里?”
嘶!
素闻皇上治军严苛,想不到如此严苛,难怪我府上的臭小子去军中历练一番后,整个精气神都截然不同,原来是这样。
吴继爵突然开口:“讲了这么多,不就是不要多废话,干就完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们表明态度有什么关系?”
卢翻了个白眼,实在不想跟这个木头多话。
徐文璧说道:“汝宁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凡事先论心,心诚则事正…”
吴继爵微张着嘴。
定国公,你一说我怎么更糊涂了!
薛翰开口了,“老卢的意思是你都没那个心,谁知道事到临头你会站哪边?”
吴继爵一拍大腿,“还是国丈说得通透,我一听就懂了。
这就是态度问题啊,跟我小时候读书时,念到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是一个意思。”
越扯越远了。
卢一挥手,随便了,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我不管了。
薛翰继续说道:“此事还要怪我。此前贱内进宫,带了皇后的话出来。现在想来,皇后曾多少提醒我,要拉着老兄弟们去皇上那里表个态。
哎,都怪我愚钝,不解其意。
还有我这女儿,以前做姑娘时,多直爽的人。好了,成了皇后居然就不好好说话了,尽给我打哑谜。
她打哑谜没错,可她老父亲我也得有那个实力解得开谜。”
众人一起大笑。
老狐狸!
你闺女给你打的哑谜,你怎么会解不出来?
你闷着不说,就是不想做出头鸟,让别人以为你仗着国丈,准备领袖勋贵世家。
难怪这次大危机里,一向急性子的你反倒淡定得很。
原本以为你自诩国丈有恃无恐,感情你是早知道你女婿的打法啊!
害得我们提心吊胆这么多天。
必须在醉风楼请我们吃喝玩乐三天,才能消解我们心头之恨!
花厅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吴继爵猛地站起来,双掌合击,发出啪啪的声音。
“天下太平,南苑走起!”
宋世恩几人马上跳起来,大声响应。
“好啊,春萼馆据说来了一批波斯和奥斯曼佳丽,会跳肚皮舞。”
“什么舞?”
“肚皮舞,就是露着肚脐眼跳舞。”
“切,肚脐眼有啥好看的。”
“好,到时候你要是多看一眼,老子把你毒瞎算求!”
徐文璧有些惶然说道:“这样不妥吧。”
众人转头看着他,“怎么不妥?”
第741章 做人要厚道!
徐文璧诚然道:“永康、武定侯他们还身陷囹圄,我们却跑去南苑寻欢作乐,不大地道吧。”
宋世恩摇头道:“定国公太厚道了!这些混蛋为非作歹、作奸犯科,败坏的可是我们勋贵的名声啊!
现在被皇上绳之以法,活该!这样的败类就该早早抓起来!我们现在去南苑,就是去庆祝了,庆祝世上少了一群祸害,乾坤清朗!”
徐文璧看着他,想起嘉靖三十九年,有言官弹劾宋世恩,外示朴野、中怀狡诈,跋扈张狂、贪鄙不法,被世宗皇帝罚了一年俸禄。
当然了,言官弹劾勋贵,那是属于日常操作,再看看这两个罪名,都是弹劾勋贵最常用的词。
宋世恩三分罪过,被言官夸张成了十分。
不过从那次被罚禄后,宋世恩老实了很多。
朱希忠转头看向徐文璧,“定国公,世宗皇帝体恤老臣,他老人家还在时,几次三番提醒过我们这些勋贵,要小心谨慎,恪守臣道。
可是这些人就是不听。
皇上初登大宝之时,本公借着寿宴的机会,也给诸位提了醒,让各位再三检讨,遵法守律,不可再孟浪。
还是不听啊。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渡自绝人。而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怨不得我们了。”
吴继爵愤愤地说道:“这些家伙完蛋了最好。私藏火器,伪造银圆,还他娘的组织什么壮士队。真要论起来,阴蓄死士、暗藏兵甲、图谋不轨,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
最可恨的这些家伙故意拉拢我们府上那些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他们想死不要紧,还要拖着我们一块死。
如此歹毒的玩意,早死早超生,省得再祸害我们!”
徐文璧听得心头一动,想起自己府上的老四,神武社的社员,还被关在监牢里,一时半会出不来。
再看着周围勋贵们,嘴角眼角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和窃喜,缓缓点头,“对,怨不得我们。”
薛翰走出来,举起右手,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大声道:“今天春萼馆,我请!”
“好!”
“国丈豪气!”
“国丈威武!”
“国丈又高又硬!”
众人纷纷高声叫好,一片欢呼!
时光如梭,飞逝而过,转眼间就到万历三年二月初二。
春日乍暖,寒风未去。
西苑瑶华宫后殿花园里,朱翊钧扶着肚子圆滚滚的薛宝琴,在花径小路上慢慢走着。
“慢些走,这春雪刚化,路上湿滑。”朱翊钧说道,“初春的寒气刺骨,你怎么还想着出来走走。”
“前些日子下春雪,臣妾待在屋里七八天,实在待得气闷。终于等到雪化日暖,想出来走走。”
薛宝琴摸了摸肚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
“臣妾觉得,肚中的宝贝也待得气闷了,必须出来走走。”
“医官们说,皇后的预产期就在这几日。朕已经叫他们妥善准备。”
“大家多说,多亏了皇上想出了诸多良法,还筹备了产科和育儿所,万全准备,才让臣妾等人顺利生产。”
“主要靠老天爷给朕几分薄面。”
顺妃王氏生下皇长女,贵妃宋氏生下皇长子,恭妃许氏生下皇二女,淑妃曾氏生下皇二子,宁妃葛氏生下皇三子,中间虽有波折煎熬,但好歹都母子平安。
简直就是奇迹!
朱翊钧总结分析过,一是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好。
从孕期多运动,营养均衡;再到产科消毒、产科医士培养和各种器械打造,甚至用牛羊角胶化掉后造出了输液管,针头,以及输液瓶和葡萄糖加盐水,危急时刻上输液。
二是当初选妃时,选了盆骨开阔,身体健康,利于生产的女子。林黛玉这样的女子,才色再佳绝,第一轮都被刷了下去。
第三真的是运气爆棚。
现在皇后薛宝琴要生了,康妃董氏也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两人在花园里慢慢走着,突然薛宝琴指着花园一角说道:“皇上你看,那里冒绿芽了。”
朱翊钧顺着手指看过去,一片半米见方的翠绿,刚刚钻出来的草尖就像婴儿头上的胎毛,柔软轻盈,它旁边还有些许未化的积雪。
白雪衬得那片翠绿,更加鲜艳生动。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朱翊钧连连点头,“好诗,好诗!”
“这是前唐韩昌黎的《春雪》。”
“韩愈的诗,那朕没有说错,确实是好诗。”
薛宝琴抿着嘴巴笑了笑,“皇上有去看了几位皇子和皇女吗?”
“去看了,他们能吃能睡,无忧无虑,不知多快活。朕恨不得都想躺在他们旁边!”
你躺在旁边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