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470节

  你个憨度小棺材,笑什么啊!

  阮仁道笑罢后继续说道:“我没有什么不得已,我都是主动的。我直接跟他们摊牌,你们怎么搞,老子不管,老子必须分十个举人名额,要不然这桌菜,大家都不要吃了。

  他们怕鱼死网破,就捏着鼻子答应了。我人还没到南京,就把消息放出去了,想不到天界院最先找上门来。

  这些秃驴,消息真他娘的灵通,生意做的真他娘的大,恐怕西天的佛祖都要靠他们吃饭。

  不过我还是要些脸皮,想着钱也收,也真心想着点几个有真材实料的秀才。于是就叫人给看中的几位秀才捎去口信,你们准备好钱财,我给你们谋一份前程。

  结果这些穷措大,一毛不拔!

  他妈的,我担着天大的干系,从那些家伙手里抢来十个名额,是要挣钱的,不是来做善事的。你们不给钱,那我只好给那些愿意给钱的。

  他们玩得巧妙,风雅之间把行囊塞满,还纳了如夫人,然后转头说我吃相难看。玛德,五十步笑一百步,我吃相难看是贪,他们吃相优雅,就他娘的不是贪?”

  阮仁道笑得越来越开心,眼泪水都笑出来。

  “事到如此,我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落了水,你们一个二个的全都不要还干着衣服鞋子。老子把你们一个二个,全部咬出来.

  风雅,到了大牢里,你们他娘的再给老子风雅啊!”

  阮仁道自陈结束后,其余六位案犯陆续自述陈词。

  有一人死扛着不认罪,完全属于死鸭子嘴硬。

  其余五人就痛哭流涕,或说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八岁孩童,请主审同审老爷们高抬贵手。或说自己迫于无奈,完全是被江南这些斯文败类拖下水.

  是夜,借住在拙政园的王世贞等人聊起这件案子,担心不已。

  几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件案子,把此前光鲜亮丽的东西,全部扒拉开。

  数万诸生和秀才们,他们会把自己中不了秀才,以及中了秀才却中不了举的根源,全部怪罪到名士大儒,和他们身后的世家豪右头上。

  “天崩地裂啊!”王世贞感叹道,“没有数万诸生秀才们支持,缙绅们是独木难支。”

  王世懋点点头:“没错,吏是官府的亲民官,那么诸生秀才是名教的亲民官。没有诸生秀才支持,缙绅们嗓子喊哑了,普通百姓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听到了也听不懂。

  现在隆庆元年南闱舞弊案,把诸生秀才与名士大儒之间,硬生生撕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正说着,一人匆匆跑来,正是王世贞的好友,苏州府同知。

  “元美,不好了。”

  “怎么了?”

  “刚刚在苏州府衙大牢里,阮仁道服毒死了。”

  众人闻声都站了起来,面面相觑。

  “居然还有这事?”

  “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唯独王世贞喃喃地念了一句:“黔驴技穷啊。”

第585章 叶落而知秋

  这夜,借住寒山院的徐阶彻夜难眠。

  他躺在床榻上,回忆着白天的审案,以及此后发生的事情。

  七位主犯全部陈述完毕后,项天赐宣布把七人押下去,等同案其他人等全部审理完毕后,再一并判定量刑。

  接下来一天,全是会审隆庆元年南闱舞弊案,涉及官员三十七人,江南士绅一百六十七人,其他相关人士二百四十七人,全部被一一带上堂,由公诉人陈述公诉书,展现证据,传唤证人当庭叙述证词.

  到了临近黄昏时分,会审了大半。

  项天赐宣布,明天上午争取把剩下的案犯审完,下午合议后陆续对案犯进行裁定和量刑。

  傍晚,有数人悄悄来到寒山院,拜会了自己。

  他们都是江南有数的缙绅,世家豪右的领军人物。

  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后,这些人坐着轿子又悄然离去.

  大家都察觉到大事不妙,不甘坐以待毙.

  “祖翁大人。”

  徐元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徐阶不由一惊。

  “什么事?”

  “祖翁大人,大好事。”徐元春走进来,一脸的兴奋。

  “什么大好事?海瑞暴毙了?”

  徐元春愣了一下,我也想啊,可惜天不遂人愿。

  “祖翁大人,阮仁道死了。”

  徐阶一愣,浑浊的眼睛差点鼓出来,不敢置信地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在狱中服毒死的。想必是良心过意不去,故而服毒!”

  徐元春乐滋滋地说道,要不是强忍着,他都能笑出声来。

  徐阶脸色铁青,勃然大怒:“蠢货!一群比猪都要蠢的蠢货!此时的阮仁道死不死,已经无关紧要了!

  当初他被抓的时候,为什么不弄死他?现在什么口供都写实,所有的人和事都被他咬出来了,还弄死他干什么?

  泄愤啊!?”

  徐元春还抓不到自己爷爷暴怒的点,只是下意识地应答道:“他们说此前人在锦衣卫手里,根本没法下手,今晚关在苏州府衙大牢里,终于有机会了。”

  徐阶气馁地坐下,没有力气骂了,只是冷笑道:“好了,这下把整个屁股都露出来了。

  也罢,你去问问,到底是哪位在世诸葛,想出这绝世妙计的。”

  徐元春看到祖父那铁青的脸,强行压制的怒火,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离开。

  过了一个多小时,那几位刚离开不久的缙绅们,跟着徐元春急匆匆回来,见了面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少湖公,不是我们,绝不是我们。我们不会做这与事无济,还后患无穷的蠢事来。”

  “那是谁?”徐阶没好气地说道,“总不会阮仁道真的良心发现,羞愧自杀?”

  缙绅甲说道:“少湖公,学生宁可相信他是楚党的死士,要拉着我们同归于尽。良心发现?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良心?”

  缙绅乙说道:“少湖公,我们正在叫人查。此事已经闹翻了天,我们刚赶过来时,警卫军不仅接管了苏州府衙大牢,还分巡城中各处,应该是追捕案犯。”

  “动静这么大,而且做此事必定要在大牢里有内应,应该好查,少湖公稍等,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徐阶听得有些不对劲了,“真不是你们?”

  缙绅甲跺脚答道:“少湖公,我们是想弄死阮仁道,他刚被抓时,我们就想了无数的办法,可是那会连人在哪里都摸不清楚,更不用说弄死他。

  现在他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咬出来了,早就签字画押。今天还当庭认罪,上千双眼睛看着,再杀他有什么意义?

  这点浅薄的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徐阶脸色更加难看,“那是谁下的手?”

  此时徐阶的心里涌出让他非常不安的念头,阮仁道此时死了,对审案毫无影响,海瑞那边一点损失都没有,该怎么审案,还继续审。

  反倒己方这边,已经发臭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

  恼羞成怒,意图杀人灭口。

  在座的几位缙绅,也陆续想到这些,一个个脸色无比难看。

  其中缙绅丙忍不住说道:“少湖公,我们对皇上并无丝毫不恭,为何要下如此毒手啊?”

  徐阶微闭着眼睛,许久才徐徐说道:“当年胡汝贞,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严嵩的人,曾经再三对众人说道,‘朝野都知道,我是严阁老提携的人。千秋万代以后,史书上我胡宗宪还会是严阁老的人。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我是严阁老重用的人,终有一天要跟着严阁老同落’。

  严嵩亲自写信给胡汝贞,要他不能把倭寇全部剿了,要养寇自重,称‘大明朝不能没有东南,东南不能没有胡宗宪,倭寇不能不剿,也不能全剿,你胡宗宪在东南一日,我严嵩就倒不了’

  结果呢?严嵩子死身败,严党烟消云散。

  而他胡宗宪,嘴里念着‘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边塞苦,岂为妻子谋!’成了东南剿倭大功臣,也成了世子党的头马。

  老夫听说,胡宗宪进京述职,在西苑向当时还是裕王世子的皇上告辞,皇上送了他一句话,‘皇爷爷认为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但是孤却认为,只要忠于大明,就是忠于孤。’

  自此,皇上叫往东,胡宗宪不敢往西。也自此有了新的东南一党。”

  几位缙绅面面相觑,徐相国说得什么意思?我们怎么听不懂啊!

  是不是徐相国段位太高,说的话我们听不明白啊?

  徐阶缓缓说道:“只要忠于大明,就是忠于皇上。一句话,让胡汝贞以及东南系诸多名将能臣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现在,就连天下第一诤臣,也被这句话,蛊惑得变坏了,变得会用下作手段。”

  缙绅甲目光一闪,“少湖公,你是说阮仁道是海瑞杀的?不,绝不可能。海瑞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徐阶没有出声。

  大家等了一个多小时,有人来回报。

  “报,查到了。”

  缙绅甲看了徐阶一眼,连忙问道:“是谁?”

  “是吴江县的一位秀才。

  他的舅舅是苏州府衙典史。他的恩师被阮仁道咬了出来,眼看着要家破人亡,于是就央求了舅舅,潜入府衙大牢里,给阮仁道下毒,为师报仇。”

  “现在这个秀才呢?”

  “江苏布政司和按察司都在抓这个秀才,还有锦衣卫也在抓此人。不过听说他下毒后,马上就逃出苏州城,不知所踪。

  不过大家相信,他还是脱不出朝廷的天罗地网,早晚会落网的。”

  几位缙绅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把报信的仆人斥退。

  “少湖公,现在真相大白,你也该放心了。”

  徐阶淡淡地笑了笑,“是啊,老夫也放心了。”

  等几位缙绅匆匆离去后,徐元春不明就里,忍不住问道:“祖翁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子可欺以方。”徐阶缓缓答道,“可惜真相是残酷的,他们宁可相信最缥缈的结果,也不愿面对最真实的结果,老夫又何尝不是。

  大哥儿。”

  “祖翁大人。”

  “天亮后,你马上回华亭,花高价买三千亩水田,一定要你情我愿地买卖,再去华亭县户房办好过户契约,登记在鱼鳞册上。”

  徐阶突如其来的交代,让徐元春不明就里,但祖父的积威,让他不敢多问半句。

  “祖翁大人,孙儿现在去准备,天亮就出发。”

  徐阶一把抓住徐元春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盯得徐元春心里发怵。

  “大哥儿,记住最要紧的事。”

  “祖翁大人请吩咐。”

  “这三千亩水田过户在徐家祠堂名下,作为徐家一族的义田。千万不要再挂在徐府名下。切记,切记。”

  徐元春更加诧异。

首节上一节470/82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