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在吴淞、宁波、香江、塔山港等港区使用了六七年,效果一直不错。
后来又扩建了吴淞到上海,塔山到广宁等上百里长的铁路,使用了三四年,效果也非常不错。尤其是塔山到广宁铁路,有力地支援了辽西和辽河河套的建设,功绩显著。
测绘局一直在勘察测绘滦河到通州,通州大沽的地理,现在两条铁路的线路勘测完成,可以开始进行路基铺设工作.
直隶铁路公司股本合计四百四十万圆,少府监出资二百万圆,汇金、富国、通商、惠民四家银行合计出资一百二十万圆,其余一百二十万圆以一圆一股,公开发售。
大明子民,无论男女老弱,原籍何处,即可购买,不记名,可转售直隶铁路公司的招股手册已经刊印,大家可以自取。
里面对两条铁路的路线,中间站点,施工计划,盈利收入等细则有详尽介绍.”
在场的众人不是很在意,两条畜力铁路而已,用得这么大张旗鼓吗?
他们不在意,混在人群里的朱翊钧却很在意。
大明第一条铁路,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估计得修个三五年才能修成功。
黄道林把蒸汽机从立改为卧式,已经有眉目了,三五年内能把蒸汽机攒出来,到时候跑在铁路上不是畜力车,而是蒸汽机车。
效率不可同日而语,挣钱的能力也就天壤之别。
这两条铁路,会成为摇钱树、聚宝盆。
蒸汽机这么快就攒出来了?
第一次工业革命门槛最低,技术含量最低。
不需要电学和电磁学,不需要有机化学和高分子化学,也不需要微积分和牛顿三大定理,只需要煤和铁,然后大力出奇迹。
纵观第一次工业革命中那些改变人类历史的发明家们,基本上都是工匠出身。没有什么理论知识,动手能力贼强。
许多推动人类生产力的发明,都是他们敲敲打打攒出来的。
煤和铁,太原和滦州都不缺。
工匠也不缺,自己把大明最优秀的工匠都集中在一起,近十年时间让他们改变以前散漫的习惯,强行培养出随时记录、试验可以重复等好习惯。
统一了精细的度量衡标准.游标卡尺,东汉时就有了,自己改进一下,测量更加精细。
更重要的是,自己知道正确的方向在哪里。
第一次工业革命前后,人们在试错方面耗费了最多的时间。
如同黑夜里寻路,几乎所有的路都要试探一下,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现在大明有自己在,不需要试探,我指的方向肯定正确,因为我站在诸多历史巨人的脑门上。
会议开得十分热闹,气氛越发地轻松。
有人起哄道:“杨财神,再给大家指一条发财的明路吧。”
杨金水想了想说道:“好,今天大家难得聚得这么齐,咱家都提一句。然后出了这个门,咱家就不认这句话是我说的。”
“好!”众人叫好,纷纷围了上来,支着耳朵,大厅里马上安静了。
“大家都是有些家底的人,不少人开始挥霍,置办家业了,在这咱家提醒一句,你开新厂,增商号,置办宅院,养戏班,纳妾室,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去置买田地。”
杨金水话让大厅更加安静。
沉默了十几秒钟,有人忍不住问道:“杨公公,为什么?”
杨金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补充了一句:“你非要置买田地,就学苏州范文正公,置买的田地放到祠堂名下,作为族里的义田。”
没人再追问为什么了,大家都在用心琢磨着杨金水的话。
朱翊钧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打着某东家勋贵公子的旗号,穿行其中,混了顿自助餐吃,还跟十几位分别来自滦州、太原、大同、山东、江南、两广的工商联成员代表相谈甚欢。
最后,朱翊钧悄悄来到四楼,跟杨金水以及宋应卿、周慕贤等工商联正副主席见了一面。
临走前,朱翊钧对杨金水和宋应卿说道:“你们以少府监和大明工商联的名义,邀请朕和张师傅去滦州做一次调研。”
调研?
杨金水和宋应卿马上应道:“是!”
回到西苑,朱翊钧叫人把买回来的酸梅粉等零食给薛宝琴、宋琉璃等后妃送去,自己换了一身燕居服,刚到紫光阁,一堆的奏章和题本就围了上来。
“海公到了南京?他这是要把瞒天过海进行到底啊!”
“徐府遭到了家人背叛?有意思。”
家人们!
多么熟悉的名字,跟韭菜一样让人亲切啊。
第557章 遭到家人背叛的徐府
王世懋焦急地站在船头上,恨不得脚下客船插上翅膀能飞,马上就飞到华亭县城北门码头上。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堂堂前首辅,东南第一名门的徐公府上,居然被一群乡民袭扰。
这些乡民还当众羞辱徐公。
当时接到书信的王世贞和王世懋兄弟俩,完全不敢相信。
知道徐公是谁吗?
前内阁首辅!
上台元老啊!
辅国大学士啊!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一想到这里,王世懋的心就跟火烧了一样。
接到急信,他马上从数十里外的太仓出发,急匆匆赶来华亭。
在他的焦急不安中,客船终于靠上了码头,早就等候已久的袁道安连忙迎了上去。
袁道安是华亭人,举人出身,松江名士,被延聘为《词林》报纸编撰。
是他写信派人连夜带到太仓,通知王世懋兄弟的。
袁道安也是一脸的焦急,“见过麟洲兄,凤洲兄怎么没来?”
“唉,真是不巧,家兄崴了脚,行动不便,就叫在下来了。平之,徐府情况怎么样?”
袁道安连连跺脚,“唉,真是有辱斯文啊!徐公乃国之柱石,东南宗师,今日却遭此大辱,如何不叫我等扼腕悲叹啊。”
“上马车,平之,我们在车上说。”
“好。”
钻进车里,放下帘布,车夫吆喝一声,两轮马车缓缓启动。
王世懋马上问道:“平之,你快把详细情况说一下。你在信里只是潦草几句,说得不清不楚,害得我担心了一路。”
袁道安叹了一口气答道:“唉,都是戴凤翔这个斯文败类引起的祸事。”
“江苏巡按御史戴凤翔?他现在苏州挂了告牌,发了十几条告令,威风凛凛,确实有针对少湖公的意思。”
“麟洲兄,朝廷朝报公示,派了海公为江苏巡抚,有查办蔡国熙自缢的意思。江南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海公此次南下江南,十有八九是要对付少湖公。偏偏海公一入山东就失去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微服私访去了哪里,又查到了什么。”
不怕海瑞来查案,就怕海瑞没踪影。
你光明正大地查案还可以遮掩,微服私访就让人难受了,谁也不知道你查到了什么,提心吊胆地等到你出来,甩手就是王炸,谁受得了啊!
“人心浮动,江南官绅更加心慌意乱。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先蹦出来跳反的,居然是戴凤翔这个败类。”
王世懋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捋着胡须,微眯着眼睛,“戴凤翔深受少湖公大恩。隆庆年间,海公清退徐府田地,时为吏部给事中的戴凤翔还上疏弹劾海公鱼肉乡绅,为徐府打抱不平。
怎么转眼间换了一副面孔?”
袁道安摇着头说道:“唉,那时是那时,此时是此时。
那时少湖公是内阁首辅,权倾朝野。此时少湖公只是告老荣休的官绅,空有荣名,已无实权。
而海公简在帝心,现在荣升江苏巡抚,正好成了戴凤翔的顶头上司。上一次恶了海公,戴凤翔挖空心思想弥补,于是便有了这番做作。
他十几份告牌发出,苏州、松江震惊,许多左右顾盼的官吏缙绅们,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对徐府和少湖公落井下石。”
王世懋点点头,“跟家兄和在下猜测的差不多。那些袭扰徐府、羞辱徐公的乡民,号称是少湖公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袁道安叹了一口气,“麟洲兄,那些家人,其实就是仆人或佃户,他们带着田地投献徐府,依托徐府的声势,逍遥了十几二十年,现在却翻脸不认人,还反咬徐府一口,堪比中山狼啊!”
王世懋沉默不语。
又跟家兄猜测的差不多啊!
徐阶在嘉靖二年就以探花进士及第,步入仕途。
嘉靖三十一年入阁辅政。
做官四十多年,为阁老二十年,徐府从殷实小户人家,一跃成为三吴第一世家,带着田地投献徐府的人家,如过江之鲫。
明律不得买卖人口以为仆人。所以年幼者被人牙贩卖来,认主家男女为爹爹、娘亲,实为小厮丫鬟。
年长者合家带田地投献,改姓以为主家家人,实为仆人佃户。
这些带田投献的家人们,图的是依附徐家,免除徭役,尤其是能让人家破人亡的摊派杂役。
至于投献到徐府门下的田地,徐家与官府勾结,行飞洒、诡寄等不法手段,把田地隐匿,把该缴纳的赋税分摊到其他自耕农和中小地主头上。
然后徐府就不用缴纳正常的赋税,不用承担任何义务,尽享一人做官全家享福的好处。
徐府不用缴纳,投献的家人们却要一粒不少地给徐府缴纳佃租。
王世懋缓缓说道:“平之,还有几件不好的事。”
袁道安一愣,“麟洲兄请说。”
“有个叫顾绍的人,到苏州巡按衙门向戴凤翔举报,说徐家在嘉靖四十三年,行诓骗之事,延误松江府转运颜料银入国库。
还有个叫沈元亨的人,诉告徐家揽侵起解钱粮等事。
更有一位叫李扶罡的道士,出首告少湖公之弟望湖公恣行乡里,辄逮乡民治如律,下令飙发凌厉,府县有司惴惴奉行,不敢违抗。”
袁道安听得目瞪口呆,“这三人是什么人?”
“顾绍以前是松江府户房书吏。沈元亨以前是华亭县刑房书吏。李扶罡自称以前是青浦生员,一日到府学入学,得罪了望湖公,被逼得只能托庇道观,才勉强安身。”
王世懋盯着袁道安问道:“平之,你素来与徐府亲近。你说说,这些事,到底有没有?”
袁道安默然一会,“少湖公素来贤德,可是离家久远,三位公子疏于管教。望湖公性子峻急,稍有不顺就会发脾气。”
如此说来,那就是刚才所说的三人状告之事,确有其事,只是可能略有出入而已。
王世懋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袁道安心里也不好受,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以前少湖公权倾朝野时,人人都在奉承巴结着望湖公和三位公子。现在形势一变,人人开始落井下石。
马车很快到了徐府。
只见徐府门口堵着上百人,都是青衫小帽,面貌不善。或站在那里,盯着徐府大门,不知在想些什么;或指着徐府大门,破口大骂,骂得极其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