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89节

  高适这样做,除了有些丢面子外,足以形成一道强大的关系网,一旦有事,就能削尖脑袋进入那个曾经“可望不可及”的权贵圈子。

  当然了,正常情况下,即使和这些中层官员打好关系,也很难在官场上有所寸进。大唐官场的规矩,至少现在的规矩就是:一百个鸡蛋加起来,也抵不过一块石头。

  宰相一人的推荐,远远胜过一百个判官的联名信。

  混官场有时候很容易,混官场有时候又很不容易,关键看你出身如何了。

  方重勇想想自己什么也没做就可以升官,以及高适这样四处卑躬屈膝的与各级官员打好关系却不得寸进,心中忽然有种荒谬之感。

  “去那边问一下,就说幽州节度使方节帅之子方重勇,想请他们吃一杯水酒交个朋友,问他们愿不愿意赏脸屈就一下。”

  方重勇将方大福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本卷完)

  (下一卷:汉唐雄风,半在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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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人小事大麻烦多

  北朝诗人温子升在《凉州乐歌》中写道:“远游武威郡,遥望姑臧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

  唐代,武威郡就是凉州,而姑臧城就是凉州城,又叫武威城。

  这里是西北响当当的国际大都会!

  如果说长安城四四方方,坊市独立如同棋局;那么凉州城,就好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凤凰一般!此时的凉州城南北长、东西短,南城有东、西苑城,形似有头尾两翅的鸟城。

  凉州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七座!

  对此岑参赋诗曰:“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城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这个年代的凉州城长11里,宽3里,有1个中心城和6个围绕其间的副城,人口总计数十万!乃是除了长安以外的西北第一雄城!

  这种格局不是一两年形成的,它的时间跨度,甚至要以百年来计算。

  凉州城成为都城之后,先后有5个以“凉”为名的地方政权统辖凉州,政治发展的升级促使城池得到了进一步的营造,比州城多了很多功能空间,足以体现作为皇城的本质内涵。

  也就是说,现在凉州城的格局,是没有都城名号的都城!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低调奢华有内涵。

  自大唐开国以来,到凉州公干,一直都是中枢官员的美差。这里山高皇帝远掣肘少不说,还有坚固的凉州城为屏障,雄健的赤水军为掩护,来自西域的商品量大管饱,更有胡姬胡乐葡萄酒一类令人欲罢不能的西域“特产”。

  但此时此刻,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却是在节度府的书房里眉头不展。

  为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事烦扰。

  作为一个老官僚,他心里很清楚,其实朝廷的政务,有时候并不是很麻烦,因为大家都习惯了。

  比如说应对吐蕃。

  没错,吐蕃是不好对付,可问题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唐边镇,已经形成了河西与陇右两个节度府对吐蕃的机动防御区,并配置了将近十五万骁勇善战的常备军!

  这还不算动用朝廷的“秋防令”,可以再从河西本地粟特杂胡聚居区里面征发几万人。

  如果还不够,那也可以从朔方借调精兵。

  这便是大唐“秋防令”的威力,吐蕃来四十万人,唐军就可以加码到四十万,一直加到吐蕃加不动为止。

  所以这类看似庞然大物一般的麻烦事,其实只要按照朝廷规则小心翼翼的应对就可以,不是多大的事情。

  然而,作为地方官员,最害怕的事情,便是长安中枢“空降”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物过来。

  这些人能力小、脾气大、背景深、屁事多。走到哪里就把哪里弄得鸡飞狗跳。

  偏偏人微言轻的地方官吏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现在,朝廷的诏书就摆在崔希逸面前,弄得他哭笑不得。一个八九岁孩子,补了个州府参军的职务,来这里“公干”,圣人都亲自开口说要对其“好好照拂”,简直岂有此理!

  州府参军这个职务很特别,因为这里的州府,可不是一般州郡的府城,而是特指那些超过普通府城规模的“巨城”!只有这种规模的建制,才配得上州府参军这个闲散官职。

  比如说扬州府(扬州城),益州府(成都),洛阳府(洛阳城)……当然也包括凉州府(武威城)。

  这个官职虽然实际上啥用也不顶,但在“理论上”,它又是什么事都能插一脚的。

  包括弹劾节度使!

  更让崔希逸觉得为难的是,此人的父亲乃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幽州节度使方有德,其未来岳父王忠嗣,乃是新任的赤水军使!

  为了保护好这个女婿,王忠嗣居然假公济私的派了一队五十人的赤水军精兵,由他的一个同乡带领,脱下军装换上常服,不参与军务,就是陪着这位衙内玩!

  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好他!

  崔希逸像是打哈欠时嘴巴里飞进去一只苍蝇,感觉恶心到不行,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毛孩子来头太大了!

  在大唐官场,做什么事情,是要讲关系的!没有关系网,你就行使不出对应的权力,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不止于此,就连他推荐去中枢,与他私交甚好的牛仙客,都写信回来说,那位“方郎君”来了河西后,一定要好好照料着,不能疏忽让对方生病受伤了。

  一大堆人都这样,他这个河西节度使还能怎么办?

  可是,现在崔希逸就是想照顾一下那位“方郎君”,都找不到对方的人了!

  自从出关中后,各地的驿站,就没有那一位的通关记录了。

  也就是说,要么这位方郎君在路上出事了,根本没有途经更西边的驿站,要么……就是他混进别的官员的随从队伍里面,根本不需要把通关文书拿出来!

  从目前的情况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在大唐,奴仆等同于货物,只要不是那种“相貌雄奇”的奴仆,驿站的驿卒根本不会过问,多个随从少个随从都无所谓的事情,只要不超过官员对应的品级就行。

  “来人啊!”

  崔希逸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节帅请吩咐。”

  一个文吏走了进来,叉手行了一礼。

  “去河西各乡各里,张贴文榜,看谁见过那位方郎君了。”

  崔希逸痛苦的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节帅,贴文榜没问题,但找到的希望却很渺茫啊。我们不知道那一位长什么样,就只知道一共四人,两个成人两个孩童,这如何好找?”

  “没办法难道不会想办法?”

  崔希逸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平日里他性格温和,但最近一件件的烦心事,搞得他实在是烦躁得想打人。

  先是他与吐蕃将乞力徐约定好了两国在河西边界互不设防,对方也答应了下来。结果自己的副将前去朝廷述职的时候,反倒是建议唐庭背信弃义玩偷袭!

  好死不死的是,李隆基居然同意了此举。无奈之下,他只得命赤水军南下偷袭吐蕃人,打得乞力徐孤身逃走。但吐蕃不是突厥,他们回血的速度远超突厥这样的游牧民族。还不到半年,吐蕃就回过劲来,开始频频通过祁连山孔道偷袭河西走廊!

  搞得崔希逸疲于奔命的应付。

  现在还多了个“方衙内”要伺候,崔希逸只求这位千万别闹事,也千万别出事,不然的话,后面的事情很难圆场了。

  ……

  会州(州治在甘肃靖远附近)是凉州东面最后一站,唐庭为了以防万一,比如说河西局势崩坏不可救药,在会州以西不远的黄河设立了乌兰渡口。

  黄河西岸靠近凉州一边,建起了乌兰关,而黄河东岸一边则建立了会宁关。两关相望,扼守两岸,中间是蜿蜒而壮阔的黄河。

  此时此刻,方重勇一行人,跟在“独孤判官”独孤峻的队伍里面,一路混出了乌兰关。接下来一直到凉州城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一间驿站可以提供住宿了,可以说这是一段最辛苦的旅程。

  当然了,朝廷官府的驿站虽然没有,但民间的“铺”还是有很多的,只是需要自费,而且服务也没那么周到罢了。

  这些铺子出名的大如普通驿站,甚至还有超过的。但小的也就一间院落,仅仅可以提供饮水和简单的吃食。

  当初,方重勇请独孤峻和高适过来喝酒结交,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大唐风气开放,对于这样的邀约,谁都不会拒绝,更别提方重勇的后台如此雄厚了。

  独孤峻话不多,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几句,倒是高适听闻方重勇一行人要去河西后,很热情的为他们介绍凉州的风土人情。

  大概是他说话太好听,方重勇一拍脑门,当即给高适写了一封推荐信,然后说:“幽州方节帅求贤若渴,别人的话他或许不听,我这个家中独子的话多少还是有点分量的。你可以拿着这封信去幽州节度府里面混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高适大喜,连忙拜谢,倒是独孤峻一路冷眼旁观,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等高适离去后,方重勇又提出等出关中后,他们一行四人扮做独孤峻的奴婢随行,这个要求也被独孤峻欣然允诺。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方重勇回头看着夕阳下的乌兰关,感慨的吟诗一首。

  “好!贤弟文采斐然,不愧是方节帅之子啊!”

  身后传来独孤峻的鼓掌的声音。这位“独孤判官”虽然在马嵬驿里对方重勇并不热情,但一路下来,二人已经熟络到称兄道弟。方重勇少年老成又睿智聪慧,让独孤峻是自愧不如。

  “贤弟藏于我队伍之中,莫非是怕被人暗算?”

  独孤峻一脸古怪的询问道。他觉得很奇怪,方重勇的父亲是幽州节度使,岳父的赤水军军使,而一般担任赤水军军使的人,按照潜规则,很快就会接任河西节度使。

  最最保守的估计,方重勇身后也站着一个半节度使啊!想想都让人害怕!

  这种人不横着走就很低调了,偏偏面前这位还怂得要躲别人队伍里面冒充奴仆。

  “独孤兄这是有所不知了,出门在外,江湖险恶,小心驶得万年船。穿着胡匪衣服的人,可未必是真胡匪啊。”

  方重勇感慨叹息道。

  独孤峻微微点头,这倒是句实在话。如果明火执仗的杀方重勇,那自然是天下之大哪里也去不了,李隆基也保不住这个人。但可不可以偷偷的杀呢?

  没被发现的犯罪,那就只能叫意外,不是么?

  长安到河西之间这么长的路,地下埋骨的,只怕也有很多枉死之人吧。

  “贤弟居安思危,令人佩服,只是……”

  独孤峻欲言又止。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只是一路上二人相谈甚欢,没顾得上这一茬。

  “独孤兄有话不妨直言。”

  方重勇微微点头说道。

  “高适此人,趋炎附势之辈。他虽一路讨好于我,但我也不敢向上官随便举荐他。

  贤弟虽然可以将其举荐到幽州节度府任职,但以后他万一作奸犯科,方节帅亦是要受连带责任。”

  独孤峻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以方重勇的聪慧,绝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高适你不过才认识一天,算是初次见面。

  处世之大忌,莫过于交浅言深。连高适是什么人都没搞明白,怎么能这样把老爹往死里坑呢?

  “放心,我父双目如电,牛鬼蛇神在他面前自会现行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把独孤峻的话当回事。

  看到他这个态度,独孤峻着急的跺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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