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525节

  至于什么开府仪同三司啊,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之类的,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上加。

  然而真正顶用的,却依旧只是那个“银枪孝节军军使”!

  换言之,方重勇此前手里的兵权、人事权几乎丢了个一干二净,换来了一大堆有名无实的花架子散官。

  由于银枪孝节军并非朝廷正规军编制(属于基哥的私军),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方重勇就相当于是个顶着“总参”头衔的保安队长。

  当然了,也还可以往他身上加一些“××协会副主席”之类没什么卵用的头衔。只是无论怎么加,无论加多少。

  也改变不了他的权势被打压到基准线以下的事实。

  权力的三要素,不外乎人事任免权,财务主导权,事项决定权。这三样朝廷似乎一样都没有给,把权力口袋捂得死死的。

  这不由得让方重勇身边那些懂行的丘八们愤愤不平起来。

  “殿下,圣人对您可是很看重的啊!少壮之年封王者,奴看除了宗室子弟外,也就殿下您这一人了。”

  鱼朝恩笑眯眯将手中的圣旨交给方重勇说道,语气中满是艳羡之意。

  “鱼内侍是选择先回长安禀告圣人,还是跟本王一起返回长安?”

  方重勇微笑问道,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意思。

  然而鱼朝恩并非是不学无术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方重勇肚子里憋着火,想坑自己一把。

  事实上,对于政治上的事情,宦官们不仅不傻,反而算是“学富五车”。

  在开元初的时候,基哥就启动了一项“宦官扫盲运动”。

  就是在宫中开办培训班,选拔一些读书识字的人去学习。在此之前,宫里的宦官素质良莠不齐,很多都是边镇胡人的奴隶,在被阉割后送来宫里打杂的。

  基哥作为一个响当当的“文化人”,怎么能容忍那些目不识丁的宦官,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呢?

  和这些人在同一个宫殿内呼吸,都会让基哥感觉不爽!

  所以他花了很多精力和财帛,培训出来了一大批识文断字,甚至文化素养颇高的宦官,以此来帮自己打理各种事务。

  鱼朝恩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所以他很清楚,方重勇其实是被砍掉了绝大部分权柄,换来了一个不能吃不能喝的“平西王”王爵。

  任何一个脑子清醒的正常人,都不可能对此满意。

  而方重勇能在西域立下大功,显然不是简单人物。朝廷那些弯弯绕绕看似花团锦簇,但其中的恶意,是瞒不过方重勇的。

  这让鱼朝恩感觉有些不自在,甚至心里发毛。

  “殿下,奴还要回去给圣人传递消息,殿下带着银枪孝节军回兴庆宫归建就可以了。”

  鱼朝恩面色有些僵硬的笑了笑,客套说道。事实上,无论如何,为了避嫌,他也不能跟方重勇一起回长安。

  因为他并不是边令诚那样的外派在边镇当监军的宦官,可以跟边镇大将一起返回长安。若是鱼朝恩跟方重勇接触的时间过长,便有内廷宦官勾结大将的嫌疑。

  被基哥猜忌,那是要掉脑袋的!

  “鱼内侍请慢走。”

  方重勇不动声色走过去,将袖口里的一小袋金豆子塞进了鱼朝恩手里。

  “圣人本欲殿下为监门卫大将军,负责检校皇城内各哨卡。但议政堂那边不同意,南衙禁军乃是兵部直接管辖。而兵部又听议政堂的命令。

  其中关节,殿下应该明白的。”

  鱼朝恩用极快的语速把话说完,然后若无其事的告辞离去。

  方重勇微微皱眉,忍不住无声叹息。

  长安啊长安,还真是深不见底,敌友难辨啊!

  北衙禁军,也就是现在的神策军。是基哥的私人武装,朝廷无权过问其兵力规模与人事任免。

  而监门卫,属于南衙禁军,负责守卫皇城各哨位据点,负责人员进出登记与基本安保,也是归朝廷管理。

  他们跟金吾卫实际上有点类似“固定哨”和“流动哨”的关系。

  然而,基哥不住皇城啊!皇城安不安全,关基哥鸟事?

  基哥住在兴庆宫,反而是朝廷中枢百官都在皇城办公。实际上,监门卫更像是朝臣们的保安,而不是基哥的保安。

  基哥明知道方重勇跟张氏的人不对付,却依旧想让方重勇在其中插一脚。而张氏一族作为开元名相张说的后人,在朝中树大根深,关系网极为庞大。

  只能说基哥是真的狗,把任何人都当做工具人在使用。

  方重勇在心中吐槽了基哥一番便回转到乌兰关内,来到乌兰关内的某个不起眼的小石屋。

  他一脸无奈,看着正拿着一个胡饼在啃的江无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个“阴魂不散”的刺客。

  “验收”女奴交易都能把她捡回来,当真是跟个苍蝇一样,拍都拍不掉。

  “你吃完了饼就撤吧,别跟着我混吃混喝了。

  乌兰关以西,已经不是凉州地界,这里归为兰州管辖,朝廷对此地控制严密。

  安氏的人也好,李光弼也好,他们的手下都不会追到这里的。”

  方重勇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有种想跟人吐槽的欲望,却又不知道找谁去说。

  去尼玛的平西王,这是哪个没长吉儿的混球想出来的封号?

  要不是江无烟在这里,方重勇都想直接骂娘了!

  此时已然是穿着粗布麻衣的江无烟,毫无形象的用袖口擦了擦嘴问道:“我看你很烦躁,是不是有人得罪你了?你救过我两次,我替你杀两个人,就当是报恩了。”

  “你懂个屁,整天就是打打杀杀的。听我一句,以后金盆洗手,找个老实人过点平淡日子得了。

  善水者溺于水,杀手刺客,早晚都会死于刀下的。”

  方重勇揉捏着太阳穴,懒得跟江无烟这个满脑子都是杀人杀人的家伙解释什么叫上兵伐谋!

  说了对方也不懂。

  沉默良久,江无烟开口道:“那个人是个道士,法号净天。”

  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

  刚才脑子里全是吐槽谩骂的方重勇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话不说第二遍。”

  江无烟气得扭过头,看都不再看方重勇一眼了。

  “你是说……那个买凶杀人的,是个法号叫净天的道士?”

  方重勇猛然警醒,一把抓住江无烟的肩膀,面色肃然问道。

  “还算你没笨到家,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甚至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假的,也别做太大指望就是了。

  不过那个人身上,倒是有些,嗯,怎么说呢,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跟你不太一样。”

  江无烟像是拍苍蝇一样,将方重勇按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打掉,若有所思的说道。

  她像是想起什么,随手便从地上捡起一根灶台里用的树枝,在地上三下两下画了个极为传神,又言简意赅的面部简图。

  “我记得他就长这样,右边下巴上面长了一颗很大的痣,眉宇间看着有点森严。

  说话的时候带着那股目空一切的鄙视,当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人了。

  说句难听的,我想在床上服侍他,只怕那位道长还会嫌我脏呢。”

  江无烟有报恩的心思,一股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艹!竟然是他!”

  方重勇面色大惊,他一眼就从江无烟那副“灵魂画像”中,认出此人就是容貌长得极有特色的韦坚!

  特别是那颗痣,简直是如假包换!

  “这人你认识?”

  江无烟好奇问道,仅从这点线索就能猜出谁是那个幕后主使,方重勇当真是不简单啊!

  “当然认识,他就是当年参与忠王李亨谋逆一案的韦坚!

  我明白了,一定是韦坚请你杀的李林甫!如果是韦坚为幕后主使的话,那么他杀李林甫就不稀奇了!”

  方重勇有些兴奋的说道。

  江无烟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道:“刺杀右相这种事情太招摇,我本不打算说出来的,不过你真的猜对了。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反正你已经介入这么深了,告诉你也无妨。

  当初在长安有一场政变,韦坚便是李亨派出去游说李林甫的人,希望李林甫站在他这边。

  但是李林甫拒绝了,很难说这是不是政变失败的关键原因之一,至少韦坚觉得李林甫有罪。

  李林甫和韦坚是亲戚,却拒绝在关键时刻站队,导致韦坚一家都被流放,他不恨李林甫是不可能的!”

  “那就难怪了。”

  江无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那个道士是韦坚,以京兆韦氏的关系网,安排一场精心准备的刺杀,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想了一下她又有点失落。

  本以为自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鱼肠剑”,结果那临门一脚根本不重要。设局的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刺杀反倒是最末端的一环。

  深入局中,随便来个人都能宰了李林甫。就算韦坚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妓女,喝醉酒的李林甫在床上跟她闹腾过以后还剩下多少气力?

  来一个下仆都能解决,江无烟并非必须之人,只不过江无烟身兼诱饵与杀手双重身份,杀人的效率更高而已。

  并不是没了她就不行。

  若是没有韦坚的布局,哪怕十个江无烟出手,要杀李林甫也是难如登天。

  “行了,你的恩已经报了,这个消息太有用了,还我的救命之恩绰绰有余。

  将来要是韦坚或者别的什么人要对付你,只管来我府上,我罩着你便是。”

  方重勇哈哈大笑道,显然是心情极好。得知了幕后真凶是谁以后,他手里无形中又多出一些牌可以打。

  这对于他将要面对的不确定来说,又多了几分确定。

  “呃,要不你先借我一千绢……或者五百也可以。村子里秋天要交租,河北那边的情况……节帅应该懂的。”

  江无烟叹了口气说道,低着头有些难为情。

  她不怕被男人调戏,那些场面见多了,脸不红心不跳。

  但她怕欠人情。

  借钱这种事情,真的不太好,总觉得矮人一头。

  今日欠下人情,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将来怕不是要用命去还!

  “这钱你准备还吗?”

  方重勇询问道。

  “当然还,我接一单就能还上。”

  江无烟十分确定的说道。

  她虽然身材火辣,却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这也是她可以频频利用美色杀人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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