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说,把朕还未登基时的画像挂在凌烟阁内。
以彰显当年朕还是渤海郡王时,拨乱反正之功。”
李隆基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微笑说道,走上前把李林甫与高力士二人扶起来。
还能这么玩么?
高力士没说话,他知道基哥的想法,谁也无法改变。
但李林甫却还未从懵逼中回过神来。
改变凌烟阁的功臣数量,这件事具有十分重大的政治意义,远远不限于基哥本身。
让基哥进凌烟阁,只是一个不算笑话的玩票,说不定下一任天子就会把他的画像移出来。
但是事关重大,又耐人寻味的是,基哥此举却是会打破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潜规则:
凌烟阁功臣的数量,是不可以改变的。
这条政治红线,之前无人敢踩。
历代李唐宗室之中的“政治正确”,便是只有“开疆拓土”之功的太宗皇帝,才可以将他麾下的那一批文臣武将,弄进凌烟阁。
换句话说,在李唐宗室的精神世界核心里面,唐太宗才是大唐开国皇帝,玄武门之变算是“拨乱反正”。
所以凌烟阁功臣,其实就是太宗皇帝当年为了表彰自己的“从龙之臣”,而树立起来的“贞洁牌坊”。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悖论:
如果太宗皇帝算是开国之君,那唐高祖李渊算什么玩意?
跟随李渊打天下的功臣算什么玩意?
如果唐太宗不是开国之君,那凌烟阁功臣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太极殿偏殿的东北角?
这条主轴线,其实就是李唐宗室皇位继承血腥不断的内核,是不可轻易触碰的政治红线。
往凌烟阁里加人事小,政治正确与自身合法性事大!
要是哪个皇帝想往凌烟阁里面“加人”,那么就得有比肩太宗皇帝的功绩。
否则,你怎么敢这么玩啊!
要是没这个前提条件,那么哪怕臣子已经功高盖主,也没有资格进凌烟阁。
这不是功劳大小的问题,而是政治维度不同造成的。
武则天在血腥清洗李唐旁支的时候,也不敢开这个口子。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面会发生啥事,那可谓是不敢想更不敢说了。
“圣人,帝王画像进凌烟阁,自大唐开国百余年未有也。
圣人的意思虽然是说当年的渤海郡王,但外人并不一定了解这些,恐怕会有所非议。”
李林甫叉手行礼,似乎并不赞同基哥的看法。
毕竟,李林甫也是李唐宗室成员。哪怕他平日里再媚上求荣,几乎是对基哥的要求予取予求,也没法在事关自身合法性的事情上盲从基哥。
这可是立身之本啊!
不是李唐宗室,李林甫就没资格门荫入仕;不能入仕就不能升官,不能升官就无法当宰相,不能当宰相,那他现在就得回家耕田。
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么?
“如今朕的江山何止万里,大唐乃是天华地宝之国,都是朕的功劳。
当初跟朕一起开拓江山的臣子,朕能不给他们一个交待么?
朕意已决,渤海郡王入凌烟阁为第二十六人。
其余的几个人,还有姚崇,宋,张说,方有德,以及你李林甫。
明日在紫宸殿朝会,商议此事,哥奴安排一个人上书这件事。”
李隆基根本不给李林甫拒绝的机会,直接把话说死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甚至李林甫本人都在凌烟阁新名单上,他还能说什么!
再说下去,宰相别当好了。
“谨遵圣人之命。”
李林甫叉手行了一礼,内心的感受,复杂到无以言表,躬身告退而去。
在去襄阳的火车上,晚上还有一小章,这是手机码出来的。
第236章 都是为圣人办事
分水驿的大院子里,一群人围了一个大圈,好事者在看热闹,懂事者在看门道。
“驿长,某在这里办事,没有耽误你们接待来往官僚吧?”
方重勇笑眯眯看着分水驿的驿长询问道,指了指人群圈中的何昌期,又指了指何昌期对面的管崇嗣。
“诶,方御史客气啦。此等盛况,下官将来还能拿出来跟儿孙辈们吹牛呐!”
这位姓刘的驿长哈哈大笑道,就像是跟方重勇认识了多年一般。然而事实上却是,他们今天才是人生当中第一次见面,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今天一大早,方重勇就找到驿站的刘驿长,面前这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然后告诉对方,今日银枪孝节军,要在分水驿选拔骨干。
刘驿长虽然不知道“银枪孝节”是什么玩意,但是监察御史的腰牌和监军使的官身告示,那是骗不了人的。
面前这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是天子身边的近臣,来头极大,可不能怠慢了。
至于利用一下驿站院子的场地,那能叫问题么?
刘驿长也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了下来,并表示随便方重勇他们一行人怎么玩耍都行。
这便是权力带来的便利啊!
方重勇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面上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官场嘴脸。
“规则很简单,谁倒地谁就算输。”
方重勇对着圈内二人大喊道,话音刚落,何昌期就十分不讲武德的冲了上来,大拳头直扑管崇嗣的面庞而去。
丘八厮杀只讲胜负,不讲求什么点到为止更不在乎偷袭。
能赢的就是爷,输了要站好挨打,没有胜之不武这样的说法!
“来得好!”
管崇嗣大笑道,何昌期不讲武德正合他意,这样就能在对方身上出一口恶气了。
这次长安之行,可谓是受尽了折辱。
既然方重勇事前就说了,那此战就只讲胜负,生死勿论,没有什么留手的说法。
他微微偏过头,堪堪躲过何昌期的一拳,随即便出人意料的抱住半边胳膊往前一撞!
一股蛮力迎面而来,仿佛奔驰着的牛车一般。
何昌期虽然壮如蛮牛,却也不敢硬接这一招,连消带打的往后退了两三步,才勉强接住这一撞。
管崇嗣又连续打出四五拳,都被何期昌用手臂硬接了下来,两人错身而过,就已经打出了好几招,管崇嗣甚至还略占上风。
“这是要打死人啊。”
方重勇身边的裴秀喃喃自语说道,何昌期与管崇嗣的搏斗虽然没有用兵器,但一点也没留手,可谓是拳拳到肉往死里打。
裴秀不敢想象自己遇到类似的状况会如何,多半下场会惨死。
剑术的使用,有着很多限定条件,比如说剑可能会折断,比如说对付不了长兵器,比如说剑客反应慢了容易被人近身反杀等等。
刚才何昌期的偷袭,裴秀扪心自问,她自己遇到类似情况,似乎连拔剑对机会也没有。
“边镇丘八,反应慢了一点就是死。很多时候生死就在一瞬间。
你是温室里的花儿,他们是路边的野花,抗寒抗风的能耐差得很远。”
方重勇在一旁点评道。
唐代以前的温室,是指北方冬天洗澡的浴室。
裴秀听得莫名其妙,以为又是自己“孤陋寡闻”,只好讪笑道:“拿路边野花比喻何昌期这种壮汉,方御史这说法还挺奇妙的。”
在她说话之间,围观群众已经开始大声叫好。何昌期与管崇嗣二人虽然拳拳到肉,甚至管崇嗣嘴角都被打出血来,但他们二人并没有谁被打趴下。
何昌期扑上去,双手抓住管崇嗣的肩膀,就要玩过肩摔,将对方摔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管崇嗣一脚扫到何昌期小腿上,上身顺势一甩,双手顺着何昌期身体歪斜的方向一推,后者庞大的身体本身重心偏高,在生死相搏间,万万没想到管崇嗣居然出这样的歪招。
何昌期虽然想努力补救,但还是摔倒在地上。他条件反射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沾满了黄色的细土,看起来有些狼狈。
管崇嗣想赤手空拳打死何昌期,确实不太容易,甚至很可能被对方反杀。
但现在是比试,谁先倒地谁就输了。按照事先制定的规则,这一局就是何昌期输了!
“可以了!胜负已分!”
方重勇抬起手大喊了一句。
何昌期一脸尴尬的走过来对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
管崇嗣也走过来对方重勇叉手行礼道:“卑职胜之不武,何将军承让了。”
“诶,赢了就是赢了,没有胜之不武这种说法。
将来咱们跟吐蕃人交手,难道他们会对我们客气么?”
方重勇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
“都散了都散了!热闹看完了啊!”
刘驿长对着围观人群大喊道,将这些吃瓜群众们驱散,然后把方重勇他们带到了驿站饭厅内,专门接待贵宾的独立包间,并命人送上了精美的饭食。
“方御史,不知道安人军的军饷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饭菜都端上来以后,管崇嗣不动声色的问道。
“现在,你已经不是安人军序列的人了,而是圣人的贴身亲卫银枪孝节中的骨干。
哥舒翰军使那边,某会专门写信告知的。”
方重勇淡然说道。
“那安人军的军饷……”管崇嗣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
事实上,这年头并不存在中晚唐军阀那样部将属于主将“小弟”这样的说法。
任何将领,都可以自由调动,要说他们是谁的人,他们就是朝廷的人,并不单独属于谁谁谁。
所以管崇嗣哪怕是哥舒翰的亲信,但只要有基哥给的权限,方重勇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挖过来。
哥舒翰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管崇嗣同样也没有。
反过来说,张光晟虽然是方重勇的亲信,是他一手提拔的,但是方重勇并不能干涉朝廷对于张光晟的任命与调动。
管崇嗣在得知自己被调动到禁军,成为“银枪孝节”的一员,还能惦记着朝廷欠安人军的军饷,不得不说,这是个厚道人。
“你随某去陇右赴任就行了,其他不用多想。安人军的军饷,解决起来也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