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挽歌 第126节

  反正,他们这一行人不像是特别有钱的,也不像是官府里的人,行事非常低调。

  忽然,一人一骑出现在了这辆马车前方不远处,似乎在专程等着马车里的人一样。

  “停!”

  车内传来一声尖细的喊声。

  驾车的车夫顿时勒住缰绳,将车停了下来。

  “何人拦车?所为何事?”

  驾车的车夫有一副嘹亮的嗓子,声如洪钟般问道,气势逼人。

  “环环,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可否出来一见?”

  那人翻身下马说道,他竟然就是李隆基与武惠妃所生的寿王李!

  李的声音带着哀求,丝毫没有亲王的跋扈,只有浓浓的哀怨不散。

  马车内无人应答,就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般。

  “环环,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王府以后,我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不在了,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寿王要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子,却是被魁梧的车夫给拦住了。

  “放肆!再前进一步,杀无赦!”

  车夫拔刀怒视寿王,高声呵斥道!

  “李,我是太真修士,不是什么寿王妃,也不再是环环,你请回吧。”

  马车里传来杨玉环的声音,带着柔弱,甚至是有些卑微的恳求。

  只是表面上却显得冷淡而清幽。

  李大喜,又上前一步,不顾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已经要碰到皮肤,他高声而深情喊道:

  “环环,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能不能让我见你一面,求你了!只要再见你一面就好了!”

  “寿王,你我早已缘尽,不必再提了。你再这样纠缠不休,我怕三郎会误会!”

  马车内传来杨玉环急切的辩解声,几乎是声色俱厉!

  她性格温婉,很少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三郎?三郎是谁?”

  李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反问道。

  难道杨玉环又找了个男人?叫得这般亲热?他一时间想不起谁是三郎,只觉得这个称呼隐约有些耳熟。

  “是朕!”

  马车内传来令寿王肝胆俱裂的声音!

  深沉!短促!雄健!有力!

  寿王李立刻急得满头大汗,又想上前解释,又怕李隆基掀开马车的帘子走出来怒斥他!

  李缓缓退后,一直退到自己的马匹旁边,然后悄无声息的牵着马,将其拉到路边。

  车夫顺势将佩刀收回剑鞘,意味深长的看了寿王李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角,露出高力士半个头。他对着车夫不动声色的摆摆手,随即马车开始加速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经过寿王李的时候,没有惊起任何波澜,杨玉环亦是没有掀开马车的幕帘。

  马车离开后,寿王李这才惊魂未定的靠在一棵树上喘息着。

  那个禽兽竟然也在马车上!

  为什么会这样!

  寿王李好不容易打听到杨玉环今日要回洛阳的三叔杨玄家探亲,这里便是必经之路!

  因为杨玉环自从嫁到寿王府以后,就从未回过家!也没有跟自己的亲人来往。从马车出兴庆宫开始,他的人就在密切监视之中!

  只是,为什么那个禽兽也会在马车上?

  为什么啊!

  为什么之前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李实在是想不通,难道那个扒灰的肮脏家伙,不怕被人暗杀么?

  想到这一茬,李心里打了个突,某些恶念涌上心头。

  如果!

  如果他现在趁机派人追上去杀了那个禽兽,自己是不是就能当皇帝,就能夺回环环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子里,很快就被城东驿那三具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所代替。

  李瑛等三王已经凉透了,可李还不想死啊!

  那富有冲击性的画面,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听府里的见过的仆人来形容,就已经很让人恐惧了。

  如今李隆基“白龙鱼服”,是真的粗心大意呢,还是已经布置了后手,以身为饵等着心怀不轨的人出手呢?

  寿王李不知道,他也不敢赌。

  就算他干掉了自己的禽兽父亲,也没有办法坐稳皇位。所有不切实际的折腾,都是在给那些一直在看自己笑话的所谓“兄弟”在铺路。

  李不知道的是,自己阻拦马车的行为不仅没有让李隆基恼怒,反而让这位大唐天子更兴奋了!

  马车离开后不久,基哥就不顾矜持扯掉了杨玉环的腰带,顺势脱下了她那洁白的……

  一旁的高力士对此熟视无睹,自觉的偏过头去。

  ……

  方重勇想象中的刺史赴任,应该是被本地官员排挤,说不定还有人故意给脸色不出面迎接,甚至可能还有刺头会跳出来刁难,试图打脸他这个“单车刺史。”

  但实际上,当他来到弱水旁的驿站,准备通过石桥前往近在咫尺的张掖城西门的时候。就发现驿站和石桥旁边,都是穿绿袍的本地官员在迎接自己,可谓是声势浩大。

  其中甚至还有一位穿着高级武官服饰的中年人。

  一群人都在对着自己拱手示意,态度异常恭敬。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样的态度也太奇怪了点。

  “诸位同僚,你们这是……”

  方重勇一脸疑惑的问道。

  就算是客气,也不该客气成这样吧?

  “方使君,我们可把您给盼来了呀!您要是再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那位穿着武官服饰的官员自我介绍道:“鄙人欧阳,建康军军使兼甘州刺史。不过从现在开始便不是甘州刺史了。

  印信在此,交给方使君保管,某便可以安安心心在建康军那边公干了,哈哈哈哈哈!”

  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一脸爽朗的将刺史印信从袖口里拿出来揣到方重勇怀里,那样子不像是被免职,反倒是像丢掉了一个大包袱一般。

  “欧阳军使,某有点不明白……你本该继任为甘州刺史的,何以去职后反而如此喜悦呢?”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

  一个人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那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这位欧阳军使,那是由衷的喜悦。

  丝毫都不作伪的。

  以至于这位跑两百多里特意来等方重勇进张掖城入职!

  怎么看都算是迫不及待甚至是欢呼雀跃了。

  只是,这年头,哪个官员会嫌自己兼任的官职少啊,又不是不能请幕僚!

  “使君啊,甘州的事情一言难尽,就算办不好,圣人肯定也不会责罚使君的,河西节度使就更不会了。

  使君安心赴任便是,某这便告辞回军营了。”

  欧阳对着方重勇躬身拱手行礼一拜,随即翻身上马,朝着西面而去。

  潇潇洒洒,毫不拖泥带水,很有河西这边实干讲效率的风格。

  正在方重勇愣神之际,一个绿袍小官从人群里面走出来,十分突兀的握住方重勇的双手激动说道:“可是方使君当面?我是张掖县尉严庄啊!”

  他乡遇故知,官路坎坷的严庄看到正是方重勇本人,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苦熬一年,总算是等来了后台。

  怎么是你?

  方重勇满心疑惑,缓缓的将手从严庄手中抽回来,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想说的话太多,想问的问题太多,倒是有种不知道先问什么的错觉了。

  “使君,甘州情况复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府衙上下都来给使君接风洗尘,宴席结束后,到书房再细说。”

  严庄凑到方重勇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明白了,那便晚点再说。”

  方重勇微微点头,随即扯着嗓子对一众迎接的官员喊道:“诸位同僚,你们先散了吧。三日之后来甘州府衙大堂商议大事,其他时间,各自忙各自的公务便好了。”

  他举起手里的印信扬了扬。

  “我等皆听从使君吩咐!”

  这群绿袍小官们拜谢而去,让方重勇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人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

  张掖城比凉州城的面积小了不少,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主体大城,城墙周边没有附属结构。它一共四座城门,集市在西边靠近城门的地方,用栅栏围起来就了事,非常省心接地气。

  城内没有坊也没有坊墙,但官府机构多半都集中在东南角的这一块。

  甘州诸官吏给方重勇办的接风宴很隆重,酒是来自凉州的葡萄酒;米饭是用这里出名的“黑水稻”蒸熟的,唇齿留香,据说还是贡品,一般人根本吃不到;

  烤羊腿、羊杂汤一类常见的东西就不说了,让方重勇惊奇的是骆驼蹄制成的羹与烤熟并切好了的驼峰肉,居然也出现在餐桌上,更有类似手抓饭,名为“羌煮”的食物,里面的配菜丰富而神秘。

  这张又长又宽的餐桌上摆着的,不仅仅是食物,而是盛唐包罗万象的浑厚气息。

  怀着复杂莫名的心情,在众多官僚的阿谀奉承当中吃完这顿豪华盛宴,方重勇对甘州的富庶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体验。酒足饭饱后,他带着严庄来到府衙书房里,点起油灯,二人挑灯长谈。

  “使君,甘州本来并无异样,只是中枢的那道秋防令,问题很大,这里没有官员敢执行,更没有人敢出头。”

  严庄沉声说道,见方重勇面上无悲无喜,随即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郎君可以想办法调动到凉州某处任职,甘州的麻烦不是郎君造成的,也不该由郎君来收拾局面。”

  严庄知道内情,但不知道要怎么跟方重勇解释才好。

  地方民情盘根错节,并非对错二字可以概括的。换句话说,地方与中枢的矛盾,那是永远都存在的,其中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地方官员只有“执行”与“不执行”的区别。

  “凉州府送来的公文,甘州的官吏们通过别的渠道,都已经知道是什么内容。但现在大家就是以甘州刺史乃代任,无法主持大局为由,掩耳盗铃一般不愿意执行凉州府的命令。

  而凉州府大概也不太赞同圣人的决断,所以也在故意拖延秋防令。只要大军在前线大胜,解决了吐蕃人。那么秋防令执行与不执行,其实意义已经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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