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觉得咱错了?”朱元璋冷冷盯着朱标,面露一抹愠色。
朱标低头不语。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满道:“不说了,净说些咱不喜欢听的。”
一时无话。
一阵寒风吹过,也是有些冷。
朱标朝朱元璋身边挪了挪,朱元璋虽然面色不喜,但也是朝朱标这边靠了靠,替朱标挡了挡风。
朱标靠着朱元璋的手臂,轻声道:“父皇,儿臣今天想起文忠大兄了。”
朱元璋面色一滞,叹气一声。
朱标缓缓道:“当年父皇忙着带兵打仗,是大兄在带着儿臣,后面大兄为父皇器重,开始带兵打仗。”
“当时还小,听到地方百姓说大军是义军,还问过大兄,什么是义军,还问大兄,汝军纵兵劫掠乎?”
“当年大兄只回了儿臣几个字,儿臣记忆犹新:擅入民居者死!”
“大兄从带兵打仗开始,便一直坚守着这点,而我大明的军队,之所以能成为威武之师,王者之师,也得益于此。”
“大明爱民!”
“以前我并不懂大兄为什么这么在乎百姓,后面大兄给我讲了,因为大兄在没有投靠父皇前,也过的是那样的日子。”
“他体验过!”
简单的几个字,道尽了底层无穷的辛酸跟苦难。
朱元璋听着,原本还满是欣慰的脸上,顿时凝固,凝结成冰霜。
他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渐渐变成了一种辛酸、同情、自责和苦涩,种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是啊。
他为什么能夺得天下?
因为他体验过那种朝不保夕、流离失所、人不如畜牲的日子,无数次的担惊受怕,无数次的仰天痛哭,无数次的濒临死亡。
这些他都体验过。
所以更不想家人再体验。
而保儿跟很多人不同,保儿他始终坚守着良知。
这一点随他父亲李贞。
心善。
朱元璋轻声道:“保儿心善。”
“当初咱特意让保儿跟着常遇春学打仗,常遇春打仗喜欢冲杀在前,性格刚直如火。”
“不过也嗜杀。”
“咱就想磨磨保儿的性子。”
“那时常遇春每打一仗,就会想着杀俘,保儿当时就去劝,说着这些人无罪,都被抓了,不该杀。”
“只是最终被常遇春教训了。”
说到这,朱元璋咧嘴一笑,似想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
他笑呵呵道:“当时常遇春告诉保儿,爱民可以,但抗元不是只打一仗,后面还有五仗,十仗,百仗。”
“他固然杀俘。”
“但只要仗结束的越快,死的人就会越少。”
“咱到现在都还记得保儿当时来找咱时眼里的委屈跟无助。”
朱元璋乐出了声,但很快眼神又黯淡了下去,道:“只是保儿最终还是没变,后面咱让他单独领兵。”
“他面对路上那些祈求和无助的眼神,面对着路旁冻饿而死的尸骨,还是会生出恻隐之心。”
“咱记得当时进攻福建,刚平定建州、延州、汀州,保儿见城中一片萧瑟,自作主张,开仓放粮。”
“还用自己的私产,去救济城中百姓,还让自己属下将官,收养城中弃婴,正因为此,咱才能这么快平定福建,平定江南。”
“保儿对建立大明有大功。”
朱元璋情绪越发低沉跟失落了,他当初问过保儿有什么志向,保儿笑着回:他想为天下百姓开太平。
如今天下太平了。
保儿呢?
朱元璋缩着身子,显得很孤单跟无助,还有几分自责跟悔恨。
父子二人都没再说了。
气氛有些伤感。
就在父子二人沉默时,突然一阵风吹过。
一个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他们不远处如风般跑着,而在少年的身后,跟着一个刚掉门牙的孩童,在后面奶声奶气的喊道:“舅舅,等等保儿,等等保儿。”
看到眼前一幕,朱元璋神情有些恍惚,过往的一幕幕不断浮现,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本章完)
第57章 放弃科举!
“标儿,咱想回宫了。”
朱元璋坐在牛车上,情绪低落,已不愿继续待了,低声的说了一声,便让锦衣孝卫,驱着车回宫了。
一行车队,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来的突然,走的也迅速。
朱标一脸担忧。
父皇是一个铁血心肠的人,只是方才那舅甥的追追赶赶,让父皇想起了一些往事,勾起了父皇心底的一些柔情,不由潸然泪下。
在原本的计划里,父皇这次是想在民间多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
深入了解民情。
如今只能中途搁置了。
因为是牛车,速度快不起来。
在拂面的冷风吹拂下,朱元璋也收起了自己的柔软,脸色再度变得坚毅,也彻底冷静下来。
帝王无情。
他坐在牛车上。
眼中露出一抹思考跟凝重。
他的治国理念真出现了问题?真能实现他想要的千秋万世?
他想到了很多。
尤其是当年保儿反问自己的一句话,既然抗元不是一仗、十仗、百仗的事,那对百姓呢?
当时他不以为然。
直接用定税法回答了,他的定税法,可让百姓代代受益,一劳永逸。
如今他开始再度思考。
定税法真的够吗?定税法只能保证朝廷一定能收上来钱,但天下不是一成不变的,还有天灾人祸。
维持现状,大明就能长久?
朱元璋动摇了。
他的心现在很乱,尤其是夏之白当面指责后,更是让他有些烦躁,因为他能为后世子孙规划好一切,却算不准天灾人祸。
更算不准人心。
首倡必谴,殿兴有福。
真能制止得住夏之白这些身怀异心,还不怕死的人吗?
不可能的。
他在,夏之白尚不惧一死。
何况后世子孙。
他现在对夏之白的处置很纠结,就夏之白这找死的劲,死一万遍都够了,但他不敢让夏之白死。
因为夏之白手中明显掌握着能够威胁到大明统治的东西,不将这些东西全部拿到手,隐患太大了。
至于用夏之白,他不愿意。
他信不过这些士人,无论是杨宪、刘基还是胡惟庸,他都信不过,这些人都暗藏祸心。
心怀不轨!
所谓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只是这些士人,为自己专权谋逆,编织的一个借口罢了。
天微微放亮。
朱元璋已回了皇宫。
他无心休息,擦了把脸,就埋头去处理奏疏了。
看着这满桌的奏疏,他烦躁的心绪终于得到了慰藉,也真正感受到了充实跟满足。
唯有在此刻。
他才能感到自己肩负着天下。
朱标并未回去休息,一直候在朱元璋身旁。
朱元璋也没说什么。
还把一些奏疏交给朱标批阅。
父子二人,就这般端坐着,一前一后批阅着奏疏。
日上三竿,朱标已有些犯困了,折腾了一天,实在有些精力不济,只是在翻看到一份奏疏时,却是陡然精神过来。
他将这份奏疏仔细看了一遍,快步去到朱元璋身边,道:“父皇,这次会试位列一甲的花纶、练子宁和黄子澄三人联名上书,放弃这次科举,也放弃科举成绩。”
“父皇,这.”朱标一脸严肃,感觉不太妙,若是一甲三人都放弃,那这次科举岂不成了笑话?
朱元璋抬眸,只是嗯了一声。
并无其他反应。
朱标神色有些急燥,这事非同小可,若是处理不好,对朝廷的威望,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只是他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