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爷爷，我前脚才和你说卖无烟煤，这才多久呀，他们怎么都知道啦?”
张天不得不感慨，从他对葛爷爷说朝廷可以收购自己的无烟煤，到现在，拢共不过一个多时辰。
换句话说，这一个多时辰内，葛爷爷做了很多事。
让人通知百姓朝廷低价抛售无烟煤，让军兵去搬运卧牛山的无烟煤，这前前后后，可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调动。
短短一个时辰，葛爷爷便做到这种高效的效率，张天怎能不惊讶。
朱元璋笑着道：“这是福及天下百姓的事，咱怎能不慎重?刚从你家出来咱就知会人去办事啦。”张天点头。
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下面有军人道了一句：“朝廷无烟煤开售！”说完后，那军人刚想清清喉咙继续说点官面的话，就听轰的一下。
人群就跟破堤的洪水似的，嗖的一下冲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几个行伍差点被卷入人群中。
只见人群澎湃的冲到城门下，无数人举着手里明晃晃的银子铜钱，面目狰狞的大喊。
“我要，我要十斤！”
“我要一百斤！”
“不要挤，都有！”
“就是，有什么好挤的？”
下面此起彼伏的叫声乱做一团。
张天朝楼下看去，无数百姓，那脸上带着的是，最为真挚的笑容。“好！”
“朝廷好呀！”
“洪武陛下真好！”
“十五文一斤的好东西，够咱扛过一个冬天啦。”买到无烟煤的人，不吝夸赞着。
“可不说吗？洪武陛下好！不过这产出这无烟煤的人，也是咱的大恩人。”“
对，恩人呐！”
“就是不知是谁。”
“不管是谁，咱都由衷感谢他，咱孩子刚出生，深怕冻出毛病啦，有了这无烟煤……”张天面红耳赤的听着。
他从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受。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甚至还要从他们身上赚钱，可心中却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渐渐的，张天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好似自己拯救了许多百姓一般满足！
朱元璋若无其事的看着张天，随意呷口茶，便问道：“啥感觉?”
张天涨红了脸，憋了半响才道：“有点惭愧。”
“为啥会惭愧？”
张天道：“听着他们感恩，嗯，权当他们感恩我，可我明明还是赚了他们很多钱……”
朱元璋哈哈大笑：“不必惭愧，免费的东西他们反而会说三道四，加点钱再卖给他们，他们又会念着你的好。”
“无论如何，这些百姓对你的感激，都是真心实意，都是发自肺腑，这件事不会有错。”
张天点点头。
朱元璋道：“有没有些成就感?这么多百姓因你而活，感觉是不是很玄妙？”
张天重重的点头：“对！就好似……好似我掌控了芸芸众生，要为他们生死负责的那种感受，但又莫名的觉得压力很大。”
朱元璋语重心长的道：“或许这就是治理百姓的意义所在吧，他们感激你，会让你有很大的成就感。”
“咱都穷苦过来的……”
张天笑着道：“不能对不起百姓，对吗?”
朱元璋哈哈大笑，“你小子，咱都没说呢，你就把咱话接上啦?”张天道：“这不您常教育我的么?耳朵都听出老茧了。”“要听进去，做下去！”
张天点头，突然肃穆的对朱元璋道：“如果有一天我有这种能力了，一定不负葛爷爷对我的教诲，我保证！”朱元璋点点头，老怀欣慰。
“咱是不想让你锦衣夜行，所以让你看看，你做的这些功德，既然你心里没有不愉快，那就成！”
张天摇头：“不！我从没有过任何怨念，葛爷爷谢谢您，我想要不是您从中周旋，我的无烟煤，甚至可能会被朝廷强硬的抢了去，那时候我哪里还有钱赚?”
朱元璋：“咳咳咳。”“咋了？”
朱元璋恶狠狠等着张天：“朝廷没你说的那么不堪！洪武皇帝也不是你想的这种与民争利之辈！”
额，忘了，葛爷爷是个保皇派。
张天尴尬的笑笑：“对对，您说的是。”
翰林院。
一盆盆无烟煤在值庐内烧着旺盛，值庐内暖和了不少。
一群翰林院的编修们悠闲的喝着茶，随意的聊着天。“这无烟煤真是好东西。”
“可说不说么，卖的那么便宜，这绝对是利国利民之物。”
“也不知谁饬出来的，听说葛爷爷让朝廷大肆收购了南直隶的无烟煤，现在在市井去贱卖呢。”“啧，不管谁饬出来的，此举都是恩惠百姓，造福苍生之举！”
一群人正说着的时候，有小吏悄悄走来，在刘文善耳旁说了两句话。
刘文善双目一亮，挥手让那小吏离去。
众人不解的看着刘文善。
刘文善笑着道：“还记得那阻挡我们置办书院的小子么?身份查出来了！”“哦？”
刘文善嗤笑道：“本官找了应天府衙门，查了他的户籍，你们猜怎么着?”“是个七品县令！”
众人瞪大眼睛，恼羞成怒道:“一个七品县令，胆敢如此猖獗?”“是啊！还敢和孔夫子使绊子？这是活腻歪了么？”
“真不将我们儒门读书人放在眼里，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刘文善压了压手，微微笑了笑，道：“诸位，我们去找孔夫子吧，这个张天，我们也要捍卫属于我们的尊严，让他看看，得罪大明文人的后果是什么?”“这次出手，直接将其抬走！打的他下十八层地狱，让其无脸做人！”
“对！正当如此！一个七品县令，何至于此蛮横无理？吾等必诛之！”
张天和葛爷爷看着城门下哄抢的百姓们，心里有种充实感。
“葛爷爷，我终于有点理解你为啥这么喜欢治民，万事亲力亲为，批阅奏疏都那么严丝合缝一丝不苟了。”朱元璋微笑着道：“哦？说来听听？”
张天道：“为百姓做点事，看到百姓满意安定的样子，心里高兴，满满的充实感！”
朱元璋哈哈大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魏征这两句话，老头子一直记在心中，娃子，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对百姓们好点，这样天下才能太平。”
说着，朱元璋目光有些深邃，道：“现在大明依旧是农业体制社会，其他阶层翻不起风浪，咱大明有那么多猛将，那么多军队，有他们在镇压着，就没有人能颠覆政权！”
“但百姓不同，一旦你处理不好百姓矛盾，那大明这艘巨舰，可能真的会翻，这是咱大明的根！”葛爷爷没有继续在城门上看着城下百姓，带着张天悄悄离开。
爷俩在城里城外逛了一会儿。
葛爷爷最喜逛街，不过却和后世的败家娘们不同。
葛爷爷的逛街，是了解鲜活的民间百态，这比冰冷奏疏上的文字更具有信服力！
百姓活的好不好，只有深入百姓之间才能知晓。
两人先去粮店看看米价，通过米价就能知道大明的物价水准。
葛爷爷告诉张天，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世事洞明皆学问，要什么都懂，要充实自己，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要充实“五六三”自己。
张天深以为然的点头。
这次不等葛爷爷开口，张天便当先问了粮商米价。
店家告诉张天，一石米要一吊洪武通宝，约合八钱银子。
一石米差不多一百二十斤，此时的一斤又是十六两。听完之后，张天点点头，对葛爷爷道：“这个价格还算合理。”
朱元璋摇头：“合理个屁！”
张天脸颊有些红，葛爷爷性子耿直，当着人家店家的面骂人家，这谁也受不了，张天怕店家生气，刚要开口，就听葛爷爷继续道：“卖的便宜了。”
张天愣了愣，那店家也愣住了。
随即就听葛爷爷继续道：“谷贱伤农。这两年，抛开雪灾和淮北洪涝不说，湖广的粮食还是丰收的。”
“粮食丰收了，价格却便宜了，这对种地的百姓算啥好事?”听到朱元璋这话，张天恍然大悟。
那米店的店家也给葛爷爷竖起拇指：“葛爷爷，说的漂亮！”
朱元璋叹口气：“但市价使然，一时半会却也调控不过来，只能苦了你们了。”
米店的店家有些动容，对葛爷爷道：“葛爷爷见识深厚，佩服！”
这是百姓最真心实意的夸耀朱元璋，比大殿内那些溜须拍马的真实多了。
葛爷爷开心的合不拢嘴，背着手又继续去逛其他地方。
张天搀着葛爷爷，虽然葛爷爷身子还算硬朗，不过他到也喜欢儿孙搀着他的样子，不但不别扭，还有些骄傲。
两人又来到布帛店绸缎庄看了看。
衣食住行，都是衡量大明百姓幸福指数的关键因数。
人吃饱了兜里有闲钱就琢磨如何穿衣打扮，和店里掌柜的闲聊几句，这两年京城买丝绸的人确实是多了。但是，也大多是有钱有权的人家，百姓只有嫁娶时候才能忍痛买些。
“店家，生意咋样呀?”张天开口。
以往这些话，都是葛爷爷闲聊的，不过最近葛爷爷很少开口，大都让张天自己去问去学。
张天本来就温文尔雅，穿的也是粗布麻衫，说话也很有亲民信服力。那店家笑着对张天道：“凑合着嚼谷子吃。”
说着有些无奈道：“要是朝廷允许商人穿丝绸，咱这店也就不愁咯。”张天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去看一旁的葛爷爷。
葛爷爷是保皇派，商人不准传丝绸，是洪武葛爷爷亲自定下的，他真怕葛爷爷当场彪火。
不过葛爷爷似乎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不咸不淡的道：
“皇上葛爷爷说是不让商人穿丝绸，私底下他们可没少穿吧?天下百姓都苦哈哈，你们穿金带银的，百姓看了怎么想?”
那丝绸庄子的店家被葛爷爷一语戳破，略微有些尴尬：“呵呵，葛爷爷眼睛真毒！”张天也诧异的看着一旁朱元璋。
第250章 255你爷爷真不是个东西
原来老人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没去管控。
确实，这些小本生意人也需要维持生活，靠着种地的去买他们的丝绸不现实。
所以只能让经商的偷摸来买了。
老爷子这目的，还是为了给这些小本生意人增加点收入，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张天是真的佩服老爷子的手段和格局。
该朝大了去处理的，老爷子从来不手软。可是一旦涉及百姓的利益的时候，老爷子却能做出很大的让步，顶天了，也就自己生个闷气。
张天哑然失笑，老爷子实在可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