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483节

  贾政顿时身形摇晃。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嫡子,贾环又是个不成器的,若宝玉有闪失,荣国府二房岂不……

  贾琏赶忙上前搀扶,贾政颤抖着声音道:“快,快打发人去找,定要将宝玉寻回来!”

  贾琏当即叫了林之孝,撒出去人手四下找寻。待回来,便见贾政失魂落魄一般堆在椅子上,不禁思量道:“如今是夜里,撒出去的人手少了只怕不够用,只怕还要求援。俭兄弟那海淀别院就在左近,不若打发人上门求肯。”

  贾政道:“有理,快去打发人相请!”

  当下又有小厮骑了快马往海淀求援。那小厮摔了两回,这才到得海淀一瘸一拐拍了伯府别院的大门。

  此时眼看三更天,劳累了一日,李惟俭早已与黛玉睡下。半梦半醒间,忽听得紫鹃来唤,李惟俭揉着眼睛起身过问,得知宝玉被劫,顿时愕然不已。

  黛玉这会子也醒了过来,合衣起身问道:“宝二哥怎么了?”

  李惟俭道:“说是铁槛寺走水,贼人趁乱将宝玉劫走了。”

  “啊?”黛玉大吃一惊,说道:“京师首善之地,哪儿来的这般多贼人?”

  李惟俭沉吟道:“京师日渐繁华,天下富商汇聚于此,那剪径的强梁定会追随而来。”

  黛玉道:“这可如何是好?四哥还须得帮衬着才好,舅舅就宝玉这么一个,若真个儿出了意外,只怕舅舅也承受不住。”

  李惟俭思量道:“此为应有之意。只是我又不擅查案,怕是还要请了官府来处置才好。”当下李惟俭穿戴齐整,到前头叫了丁如峰,吩咐其寻了长安县,请了刑名官差来,如此方才好查案。

  随即又见了那鼻青脸肿的小厮一面儿,只吩咐道:“世叔所言我知道了,你去回话,就说拘束铁槛寺四下人等,待天亮我带了衙役去,定能查个清楚。”

  小厮应下,一瘸一拐告退而去。

  李惟俭暗自思量,半夜走水,又单单劫走了宝玉,此事瞧着就是内外勾结,不然贼人哪里会这般凑巧就能寻见宝玉?

  ……………………………………………………

  馒头庵。

  却说当日几个小戏子开革出荣国府,三姑娘探春于心不忍求了黛玉,黛玉便打发这几个往自个儿与宝琴的绸缎庄子里理事儿。谁知这几个是受不得苦的,既不愿迎来送往,也不愿卑躬屈膝。

  那芳官本就与馒头庵的智通交好,思量一番,干脆随了智通去了馒头庵。其后其他姊妹,如藕官等也陆续而来,如今反倒鸠占鹊巢。

  那贾蔷本就与龄官有旧情,自龄官到得馒头庵,便与其双宿双飞,很是过了一阵快意日子。谁知相处久了,龄官之矫情、任性令贾蔷颇觉不耐,两个常为了日常琐事吵闹,贾蔷本是个花心的,早年连那不伦之事都有过,又哪里肯守着龄官一个?

  这日龄官与贾蔷饮多了酒,又为贾蔷外头的粉头吵嚷起来,贾蔷干脆负气而去,独留下龄官垂泪。

  芳官便来劝慰:“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左右这天下的男子也没几个真心的。”

  龄官哭道:“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我要他回心转意,不要再理那几个狐狸精。”

  芳官正要再劝,忽听得外头吵嚷,随即便有藕官奔行进来,说道:“了不得了,那些人将宝二哥捆了来!”

  芳官、龄官相顾愕然,芳官后怕道:“瞧着那几个就不像是好人,如今犯了这等案子,说不得便要牵连咱们。”

  龄官也道:“咱们在荣国府处处受气,唯独宝二爷能说些好话,如今他落了难,可不好见死不救。”

  芳官却不以为然,道:“他是好心,可哪一回有过担当?再说做主撵咱们走的可是他母亲!”

  藕官思量道:“撵咱们的是太太,与宝二爷何干?且如今这等案子,为防牵连,还是早做打算为好。”顿了顿,又道:“你们如何想的我不知,我是想好了,明儿便寻空往江南去。”

  芳官蹙眉道:“回去又能如何?还不是四处飘零?”

  龄官擦干眼泪,起身往前头去,芳官、藕官拉不住,只得跟着一道儿去了。到得前头,便见柴房有贼人守着,前头大厅里吆五喝六,那几个强梁正饮酒作乐。

  龄官等兜转一番,被几个强梁好一番调戏,芳官、藕官与其虚与委蛇,碍于贾蔷,这帮贼人方才不曾调戏龄官。

  一径到得半夜,一众贼人喝得四下躺倒,芳官、龄官等聚集了七个小戏子私下商议,都觉着此处不好停留,南下才是出处。偏龄官放不下贾蔷,一心要在此地等候。

  这等掉脑袋的事儿,哪里还能停留?芳官唬了其一通,龄官方才应下。

  龄官随即又道:“宝二爷对咱们还好,就这般走了只怕不妥,不好见死不救。”

  芳官就道:“能如何呢?有强梁守着柴房,咱们可斗不过。”

  龄官就道:“麝月关在灶房里,我看看守的这会子醉过去了,咱们放不了宝二爷,放过麝月也算尽了一番心意。”

  七个小戏子叽叽喳喳商议一番,都觉妥当。于是到得四更左近,纷纷拾掇了行囊,又偷偷将麝月放了,旋即四下遁走。

  那麝月得救,千恩万谢的一番,赶忙辨明方向往铁槛寺求救。

  好巧不巧,她们才走,便有贼人起夜,想起那麝月容貌便要施展手段。谁知到得灶房里却不见人影,只见满地麻绳,顿时叫嚷起来。

  几个贼人骂骂咧咧起身,听闻跑了麝月,顿时嘀咕起来。那领头的便道:“不好,只怕走漏了风声,此地再不好久留。”

  “那咱们往何处躲藏?”

  领头的道:“京师北面有一紫檀堡,堡主与我有些交情,咱们不妨去紫檀堡躲一躲。”

  当下连夜提了贾宝玉,仓惶往紫檀堡而去。

  ……………………………………………………

  却说麝月生怕被贼人追上,因是也不敢走官道,只往四下山林里钻。一来二去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待到天明,这才寻到铁槛寺左近。

  忽见前头官道上来了一彪人马,领头的正是李惟俭,麝月赶忙自林子里钻出,跪地求救。

  李惟俭勒马停下,定睛观量,赶忙下马上前道:“麝月,你怎么在这儿?”

  那麝月道:“李伯爷快救救宝二爷,昨儿夜里我与宝二爷被贼人掳去了馒头庵,恰好芳官、龄官在馒头庵里,半夜趁贼子不备将我放了出来。”

  李惟俭回头观量,道:“张捕头!”

  张捕头拍着胸脯道:“李伯爷放心,小的这就带人抄捡馒头庵!”

  当下烟尘滚滚,张捕头领着三十几号衙役、快手往那馒头庵而去。

  李惟俭随身带了几名护卫,腾出一匹马来让麝月乘坐,旋即赶赴铁槛寺。路上李惟俭仔细问过,那麝月咬牙切齿道:“是贾环!那厮勾结贼人要害了宝二爷性命,亏得贼人贪图钱财,想要以宝二爷勒索荣府,这才留得宝二爷性命!”

  李惟俭笑道:“贾环?长能耐了啊……不过也不算出奇,他想宝玉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时候就敢将宝玉踹进池子里,也就是池子浅,不然宝玉早就没了。

  麝月闻言心下纳罕不已,却见李惟俭不再言语,于是不好再追问。一行十余骑快马到得铁槛寺,此时内中早就乱作一团。

  贾琏匆忙来迎,见了李惟俭好似见了主心骨一般,舒了口气道:“俭兄弟可算是来了,二叔如今不大好,你快去劝劝吧。”

  李惟俭道:“不慌,你看这是谁?”

  “麝月?”贾琏顿时一怔,忙道:“俭兄弟可是寻到宝玉了?”

  “待见了世叔再说。”

  说话间众人进得内中,此时贾政神情恹恹,昨晚一夜不曾安睡,恍惚梦见王夫人来哭诉他不曾照料好宝玉。

  待见了李惟俭与麝月,贾政也提起几分精神:“麝月寻见了?宝玉呢?”

  麝月慌忙跪倒,将昨夜情形说了出来。贾政听罢身形踉跄,咬牙骂道:“孽障!我怎会生出这般孽障来!先前只当是谋算家产,如今竟要害了兄弟性命!”当下揪住林之孝恶狠狠吩咐道:“你去,立刻回家将赵姨娘与贾环捆了,留待我回去处置!”

  林之孝赶忙去吩咐,须臾又有捕快登门,禀报道:“李伯爷,咱们去的迟了,贼人早就跑了,如今不知所踪,捕头正四下寻人扫听。”

  贾政与贾琏又慌张不已,李惟俭便道:“世叔莫急,麝月方才说了,贼人是图财,一时半刻害不了宝玉性命。当务之急是先将贾环寻到,索问宝玉藏身何处。”

  贾政思量道:“正是这个道理。留在此间也是无用,我看不如尽快回京!”

  ……………………………………………………

  贾家急急忙忙回返京师自是不提,却说一众贼人提了宝玉绕行京师,这日晌午方才到了紫檀堡。

  领头的上前交涉,须臾堡门打开,蒋玉菡亲自来迎,与一众贼人称朋道友,忽而瞥见捆在马上堵了嘴的宝玉,蒋玉菡顿时讶然道:“兄台怎地将宝玉绑了来?”

  那领头的贼人纳罕道:“蒋兄识得此人?实不相瞒,有人舍了银钱求咱们绑了此人,因走漏了风声这才来蒋兄府上叨扰。”

  蒋玉菡冷笑道:“这厮是个没骨头的,我真心与其交往,谁知转头便被其卖了。其后又将个用过的丫鬟送来羞辱我,我正恨无处寻他的不是呢!”

  贼人释然大笑:“原来如此,待会子定要让蒋兄好生出一口恶气!”

  说话间蒋玉菡将一众贼人迎入紫檀堡,那五花大绑的宝玉径直丢了柴房,留下家丁看守,余下人等往大厅里吃肉喝酒去了。

  却说袭人进得紫檀堡许久,虽愈发不受蒋玉菡待见,可袭人心性坚毅,不过委屈了几日便谋算起来。她每日虽做不少粗活,却能言善道,因是笼络了不少下人。

  这日正在后头浣洗衣物,便有丫鬟来耳语,说是老爷的朋友掳了宝二爷来,留待来日勒索钱财。

  袭人心下纳罕,偷空过去观量了眼,那柴房的门敞开着,眼见内中果然关着宝玉,袭人先是一惊,跟着便谋算起来。

  她思忖着,再留在紫檀堡,那蒋玉菡也不待见自个儿。宝玉是个心软的,虽前头自己有万般不是,可此番若是得了自己的救,说不得便有转圜之机。

  思忖明了,袭人便寻了个叫翠儿的丫头,这丫头本是附近庄子里的农户,因生得有几分姿色便被那些贼子掳掠了来,满心都想着逃出此地。

  袭人便与其道:“翠儿,如今有个机会逃出虎口,只是要担些风险。”

  翠儿顿时红了眼圈道:“花姐姐,但有一丝可能,便是搭上性命也行。花姐姐说吧,要我如何做!”

第404章 不知所踪

  袭人与翠儿计议停当,转头各去安置。袭人自庄子后头采了不少草乌,回得房里捣成汁,又寻了个小瓷瓶盛放。

  转眼到得夜里,两女又碰面,翠儿缠住厨子,袭人悄然溜进去将那草乌汁尽数混在酒里。恰前头又有小厮来催,厨子聒噪一番,那小厮便自顾自提了两坛子酒去了。

  袭人与翠儿又到前头观量,便见内中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那蒋玉菡虽是优怜出身,却极为豪侠仗义,因是自打立了这紫檀堡,很是结识了不少好汉。此番有人来投,自是要宾主尽欢。

  袭人躲在一旁观量,眼瞅着蒋玉菡拍开泥封,与一众贼人共饮了酒水,旋即便领着翠儿往后头去。

  袭人自觉应对不了看守,便上前与其攀扯。看守的贼人见其貌美,不禁生出觊觎之意,动手动脚间,那翠儿抄起好大块石头径直朝着贼人后颈砸去。谁知那贼人只是吃疼,却不曾昏厥过去。

  袭人赶忙抄起扁担来,两女合力死命抽打,这才将那贼人打翻了。

  翠儿眼见那贼人头破血流,眼瞅着没了气息,顿时吓得胆战心惊。袭人便道:“这等打家劫舍的贼人,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性命。你打死了他,反倒是做了好事。莫要耽搁,快救了人逃出去吧,迟则生变!”

  翠儿稳住心神,两女进得柴房里,袭人掏出剪刀给宝玉解了绳索。那宝玉昨儿夜里被掳,一直五花大绑,又是水米未进,虽解了绳索却好半晌不曾起身。

  待瞧清楚是袭人,宝玉不禁哭道:“还道此一番定要丧命贼手,不想却得了你的救。袭人,你如今可还好?”

  袭人哭道:“哪里有好?那蒋玉菡嫌弃我早与二爷有染,权当是二爷在欺辱他,过了门不过一日便厌嫌了,只打发我做些粗使丫头的活计。”

  宝玉愕然,道:“本道他是个怜香惜玉的,不料竟这般苛待你!”

  袭人道:“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如今又结交匪类,说不得来日便要被官府拿了去。此番知道劫的是宝二爷,那蒋玉菡还说回头儿要给宝二爷个好瞧呢!”

  宝玉念及袭人的委屈,顿时红了眼圈儿,上前扯了袭人的手道:“都是我的错儿,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许给蒋玉菡。”

  略略缓和了一阵儿,宝玉终于有力气起身。翠儿在一旁催促不已,三人赶忙出了柴房往外头寻去。

  这会子紫檀堡里乱作一团,蒋玉菡与一众贼人喝了草乌酒,此时业已毒发,或呕吐不已,或浑身麻木,有那贪杯的刻下浑身痉挛,眼看着不能活了。

  三人本道趁乱逃走,却眼看着人来人往,实在不好逃走。三人计较一番,袭人狠下心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在后头放了一把火,这才趁乱领着宝玉与翠儿出了紫檀堡。

  到得官道上,宝玉辨明方向便要往南回京师,袭人暗藏心思,说道:“二爷糊涂!那伙子贼人都有高头大马,咱们往南,只怕正中下怀,说不得一时半刻便能追上。依我看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先行往北,待寻了官府也好报官。”

  宝玉合掌道:“诶呀,是我糊涂了,还是袭人仔细。咱们这就往北去!”

  当下折返身形,一路往北而去。

  这边厢暂且不提。

  却说李惟俭领着黛玉、凤姐儿回返京师,凤姐儿再不好在伯府多久,便借了马车自行回家。

  方才歇息一会子,便有荣国府小厮来请。李惟俭赶忙到得荣国府,进得梦坡斋里,便见贾政与贾琏二人正好似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见了李惟俭,贾琏赶忙迎上前道:“俭兄弟可算回来了,那捕头说扫听了一番,只知贼人往北去了,再往北可就不归长安县管辖,说是须得顺天府处置。二叔忧虑不已,生怕报了官,那些贼人会害了宝玉性命。”

  李惟俭道:“世叔糊涂,这等事儿明面上松,暗地里须得紧,总要打发人四下暗访才好。”

  贾政颓然道:“如之奈何,眼看便要入夜,说不得贾环那孽障已然害了宝玉!”

  李惟俭劝慰一番,点过一名小厮,打发其赶紧往顺天府送帖子,请了捕头来四下暗访。

首节上一节483/494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