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302节

  眼见邢夫人沉默不语,邢忠心下愈发没底,只得陪着小心道:“妹妹,实在是没法子了。若不是山穷水尽,也不至于来投奔妹妹。”

  正待此时,婆子来回话:“太太,人从老太太那儿回来了。”

  说话间便见邢忠妻领着邢岫烟入内。那邢忠妻也就罢了,满脸谄媚,瞧着让人心烦,倒是那邢岫烟不卑不亢的见了礼,随即束手站立一旁,瞧着颇有风骨。

  邢夫人又见其颜色出众,略略思忖,顿时面上绽出笑意来:“都莫站着了,自家人,快坐下说话。岫烟多大了?”

  “十五了。”

  邢夫人愈发满意,笑着道:“是该寻个好人家了。”

  此时,就听邢忠妻道:“说来也巧,方才正好撞见了李伯爷。”

  邢忠眨眨眼,顿时大喜:“伯爷也在?可与……岫烟说过话儿了?”

  邢忠妻道:“人那么多,倒是没说话儿……不过可是瞧了好几眼呢。”

  邢夫人听得纳罕不已,赶忙问道:“岫烟见过俭哥儿?”

  邢忠妻便道:“可不止是见过啊,还送过东西呢。”

  邢岫烟赶忙止住道:“妈妈莫要胡说,李……伯爷不过是用火腿换了些时令河鲜,算不得送。”

  那邢忠妻笑道:“有来有往,岂不更好?”当下又转头笑着与邢夫人说了过往。

  邢夫人听罢,心下顿时心动不已。如今那李惟俭业已与史家下了小聘,二姑娘这事儿八成是成不了啦。天可怜见,如今又送来个亲亲的侄女儿邢岫烟,颜色比二姑娘还要俏立三分。

  加之又与俭哥儿有旧,这事儿只消经办一番,说不得就成了!

  二姑娘好歹是贾家姑娘,再如何也不能与人做了妾室。可这侄女不同啊!虽说原本也是仕宦之家,可如今不是破败了吗?

  就算不破败又如何?前些时日那桂花夏家可是上赶着贴嫁妆也要送女儿与李惟俭做妾呢,可人家李惟俭全然看不上,竟然给推拒了!

  若侄女果然给李惟俭做了妾室,说不得就能占下天大的好处呢。瞧瞧那傅秋芳,再瞧瞧那红玉。

  傅秋芳出身不过与侄女相差仿佛,如今虽为妾室,却摆弄着上千万的营生;再看那红玉,不过是个家生丫头,仗着跟对了人,如今打理那暖棚营生也值个百万!

  侄女颜色可是比傅秋芳、红玉还要强三分,说不得来日也能分个什么营生,到时候……

  心下越想越美,邢夫人笑颜如花道:“这事儿怎么早不说?倒不是我吹嘘,岫烟与俭哥儿有这般旧事,可是天大的气运呢。”顿了顿,赶忙招呼道:“快去给老太太回话,就说我想留岫烟一家子住在家中,问问老太太怎么安置。”

  有丫鬟领命,赶忙去了。

  邢夫人又看向邢岫烟,不禁愈发欢喜,道:“这姑娘我瞧着就喜欢”眼见邢岫烟头面只一根鎏金的簪子,邢夫人一咬牙,自头上拆下来一根步摇来,招手道:“姑妈也没什么准备,就送你根步摇,你可不要嫌弃。”

  邢岫烟咬唇看向父母,邢忠妻露着后槽牙催促道:“还不接了谢过姑妈?”

  邢岫烟只得上前接了,屈身谢过邢夫人。

  又闲话半晌,那回话的丫鬟回来,喜道:“太太,老太太发了话,说让姑娘与二姑娘一并住在缀锦楼呢。”

  邢夫人顿时长出了口气,好歹这一回婆婆没掉了她的脸面,因是催促道:“叫几个丫鬟、婆子,先去服侍了姑娘去缀锦楼。兄嫂若不急,咱们留下来说说话儿。”

  邢忠堆笑应下,当即便有丫鬟、婆子来请邢岫烟。

  邢岫烟便好似牵线木偶一般随着丫鬟、婆子往外行去,自厢房里取了包袱,篆儿也便跟了上来。

  一行人等出得东院儿,又自角门进来,过仪门,行了半晌进得大观园里。

  邢岫烟瞧着满园的富贵,心下咋舌不已,面上却不曾显露。一旁的篆儿却看花了眼,只觉如坠仙境。

  忽而一声鹤唳,篆儿眼见两只仙鹤自假山后转出来,顿时唬得瞪大了眼睛:“姑娘姑娘,还有仙鹤呢!”

  随行丫鬟、婆子彼此对视,暗笑不已,都腹诽这一主一仆到底是小门小户的没见识。

  邢岫烟看在眼里,扯了扯篆儿道:“多嘴,少说话。”

  那篆儿才做了几个月丫鬟,嘴里是应了,可见得此间富丽堂皇,转眼又忘了个干净。

  到得紫菱洲,眼见楼宇广夏,篆儿顿时咋舌道:“这园子只怕值个几万两银子吧?”

  有婆子嗤笑一声,道:“几万两?几万两连这溪水都引不来。单是修这园子,就足足用了三十几万两呢。”

  篆儿眨眨眼,叫道:“天爷爷,这哪里是园子?真真儿是金山银海堆起来的富贵!”

第272章 各有心思

  不说邢岫烟主仆安置,这日李惟俭略略盘桓便回返自家,凤姐儿处置过家中事务,待晚饭过后,李纨又来寻她。

  妯娌二人进得暖阁里,李纨便问起此前情形,王熙凤顿时拍额道:“坏了!本道在俭兄弟别院多留两日,寻个机会再与云丫头与……说的,赶上敬老爷故去,竟生生忘了个干净。”

  李纨顿时苦恼不已,说道:“这,罢了,我看还是由我去说吧。”

  王熙凤心下愧疚,当即道:“大嫂子也不急在这一日,这几日我得空便寻了她们说去。”

  当下妯娌二人又说了些旁的,李纨这才回返稻香村。

  这日夜里,伯府西厢里几番缱绻,香菱软得好似泥人儿一般蜷缩在李惟俭怀中,好半晌方才缓过气来。

  香菱抬眼,便见李惟俭蹙眉怔怔出神,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轻抚其胸口,香菱便低声问道:“四爷在想什么?”

  “嗯”李惟俭回过神来,笑道:“我想着,近来果然有些得意忘形啊。”

  “四爷为何这般说?”

  “都想着欺男霸女的,可不就是得意忘形?”

  “哈?”香菱眨眨眼,随即小母鸡也似咯咯咯笑了半晌,这才说道:“亏得四爷先前还教我们道理呢,自己说的偏生又不记得。”

  李惟俭低头看向怀中女子,香菱便娓娓道来:“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实则何止是男子,贪嗔痴妄,孩童想着好吃的零嘴,好玩的玩具,女子也觊觎精致的头面儿,谁心中没妄想过?

  四爷又不曾真个去欺男霸女,又何必这般自省?”

  “说的也是。”李惟俭略略释然。

  香菱便撑起身形俏皮道:“四爷今儿是瞧见了琴姑娘才做此想?咯咯,莫说是四爷,我见了琴姑娘,也想抢了来做妹妹养着呢。”

  李惟俭便笑道:“这般汇聚天地灵秀的女子,真是不可多得。”

  香菱道:“四爷还念念不忘呢?”

  李惟俭略略摇头:“想想就罢了,如今老爷我可是堂堂竟陵伯,再犯些欺男霸女的错儿,那不是自污,那是下作。”顿了顿,又道:“顺其自然就好。”

  说罢,又低头看向香菱:“你素日里也有妄念?”

  香菱顿时羞赧起来,只道:“好端端的,怎地又说起我来?”

  李惟俭逗弄着笑道:“且说说,都想了些什么?”

  香菱不说,李惟俭便来抓痒,香菱一身的痒痒肉,没几下便遭受不住,将个贴身肚兜翻滚的七零八落,这才不住的求饶。

  待李惟俭松了手,香菱便依偎在其怀中道:“我那妄念不多,不过是想着若自幼不被拐子拐了,父亲不曾离家,再为官一方,说不得我也是官宦人家的闺秀。”抬眼看向李惟俭,目光莹莹道:“若再与四爷定下亲事,那就更好了。”

  李惟俭没言语,只将香菱搂紧了,听着窗外蛐蛐作响。

  转过天来,李惟俭只觉神清气爽,交代家中一番,干脆往乐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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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香菱身形惫懒,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与晴雯、莹等聚在一处,其余人等却并无嘲笑之意。也不知是年岁渐长、气力渐增之故,还是怎地,总之李惟俭在床笫之间愈发能折腾。除去莹这个练家子,其余人等单个都承受不住。

  昨儿也是李惟俭收了力,饶是如此也让香菱恹恹了半日。

  待到得下晌,香菱打起精神,记起李惟俭吩咐,又自东角门往大观园而去。

  过得沁芳闸桥,扭头便见一抹霓裳在一旁的洲头挥舞着小锄头,香菱辨认两眼,恰那身形起身擦拭额头香汗,二人遥遥对视一眼,香菱便笑着招呼道:“琴姑娘好。”

  宝琴明媚笑道:“香菱姑娘来了?”

  香菱心下纳罕,干脆过了闸桥往洲头而去,到得近处这才瞧见,宝琴正用熟悉的花锄自洲头草地里将蚯蚓挖掘出来,一只硕大的黑白喜鹊亦步亦趋,正啄食着泥土中的蚯蚓。

  瞥得香菱,喜鹊喳喳叫了两声,旋即跳在宝琴肩头。

  香菱纳罕道:“哪里来的喜鹊?”

  宝琴便道:“在通州时捡的,可怜伤了翅膀,只好就养在身边儿。”

  香菱瞧着那满眼警醒的喜鹊,探手去摸,那喜鹊怪叫一声腾身而起,转瞬便盘旋在天。

  香菱眨眨眼:“能飞啊。”

  宝琴歪头苦恼道:“被它糊弄了,料想这几日定是扮做翅膀受伤来我这儿骗吃骗喝。”

  香菱顿时掩口而笑,正笑着,忽而便见那喜鹊俯冲而下。

  宝琴顿时面色骤变:“诶?快躲开!”

  香菱还在发懵,那喜鹊已然俯冲投弹,亏得准头差了些,擦着发髻砸在草地上。香菱低头,便见是一泼新鲜出炉的鸟屎。

  香菱心下骇然,正要夺路而逃,却见宝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喜鹊道:“好个不要脸的,骗了我这般久,还敢用鸟粪砸人,你且下来咱们计较计较!”

  说来也怪,那喜鹊果然喳喳叫着落在宝琴臂膀上,随即任凭宝琴探出另一只手不住的戳着鸟头:“骗子,骗吃骗喝,好了怎么还不走?”

  香菱只觉好生玄奇,也不知琴姑娘是何处得来的这般本事。

  “下次再敢乱丢鸟粪,小心饿你几天!”

  数落完,宝琴将喜鹊放在肩头,转身双手合十道恼:“香菱姑娘莫要生气,我教训过它了,往后再不会啦。”

  香菱便笑着道:“琴姑娘,这鸟儿为何偏偏听你的话?”

  宝琴便笑眯眯道:“我也不知,自小便是如此,许是天生的?”

  又说过两句闲话,香菱这才辞别宝琴,往潇湘馆而去。过得沁芳桥,忽而听得正门处吵嚷声一片。

  “二爷,可不好往园子里闯!”

  男声道:“奇了,我自家的园子自己都进不得了?”

  香菱驻足,隔着花木观量,便见两名婆子一左一右将宝玉拦住了。

  一婆子说道:“这,宝二爷还是问问太太吧,此事是太太吩咐下的。”

  宝玉棒疮方愈,前几日行走还有些不便,宝琴、邢岫烟一先一后进了大观园,宝玉听了哪里还忍得住?正赶上这日薛姨妈又来寻王夫人,宝玉便偷空往大观园而来。

  宝玉听闻此言,蹙眉不已,又舒展开好声好气道:“我不过是游逛一番,这几日在房里实在憋闷,便是太太知道了也是准的。”

  另一婆子便道:“那宝二爷还是先请示过太太再说。咱们当下人的,可不好四私下做主。”

  宝玉恼了,问:“果然不让我进?”

  两名婆子对视一眼,齐齐屈身一福:“宝二爷见谅,不得太太之意,咱们实在啊!”

  不待说完,便被宝玉撞开,又嬉笑道:“你们再拦,我便往池子里一栽,到时看太太是听你们说的,还是听我说的!”

  说罢扭身撒腿就跑,俩婆子追之不及,只得紧忙打发一人去报王夫人。

  香菱眼见宝玉奔来,紧忙往潇湘馆避开。不片刻到得潇湘馆,紫鹃迎出来就笑道:“姑娘怎么走的这般快?莫非后头还有狗儿撵着不成?”

  香菱便道:“狗儿没有,倒是宝二爷闯了进来,如今正往怡红院去呢。”

  紫鹃顿时蹙眉道:“太太不是不准宝二爷进园子吗?怎么闯了进来。”

  此时就听黛玉隔着月洞窗笑道:“他向来如此,只要不是舅舅在跟前儿看顾着,便是无法无天的性子,莫要理他。”又看向香菱:“你今儿怎么来了?”

  香菱笑笑,没言语,快步入得内中,雪雁便将不相干的小丫鬟都赶了出去。香菱扯了黛玉道:“四爷一早儿去了乐亭,让我来跟姑娘言语一声儿。”

  “又去乐亭?可是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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