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29节

  那小厮面色古怪,许是觉着李惟俭与二公子交情莫逆,也没什么瞒着的,就压低声音道:“李公子,昨儿二公子晚上给大丫鬟开了脸儿,这早间起的就迟了些,这会子正用饭呢。”

  李惟俭眨眨眼,心里头不是滋味儿。严奉桢这家伙都开了荤,他只怕还要过上个三、两年,按说十六岁怎么着也够可以了吧?

  那小厮却会错了意,说道:“二公子早早儿定了亲事,奈何对家太爷腊月前过世了,夫人瞧着二公子对匠人活计比姑娘家还上心,这心里头就有些着急……”

  李惟俭瞬间就心理平衡了,二十啷当才开了荤,严奉桢果然是个技术宅。

  李惟俭笑笑,转而说道:“徐管事呢?我寻他有事儿。”

  “李公子要寻徐管事?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去给您叫来。”

  小厮快步而去,不片刻那徐管事便寻了过来。上前拱手见礼:“李公子欲寻在下?”

  李惟俭四下看看,将徐管事拉在一株桃树下,自怀中掏出那画卷递了过去。

  “徐管事且看,这画卷可对?”

  “嗯?”徐管事接过来一瞧,随即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李惟俭几眼:“对是对,可李公子……你这是何意啊?”

  以李惟俭与严奉桢的热络劲儿,加之老爷严希尧又对李惟俭赏识有加,这位李公子来了家中都不用通禀,可说得上是通家之好,犯得着上赶着送银钱吗?

  李惟俭就道:“实不相瞒,这是宁国府送给大人的,另外想托徐管事给少司寇带个话儿,就说那事儿妥当了。”

  徐管事是办老了事儿的,也不问是什么事儿,当即就道:“在下明白了,这就打发人去衙门知会老爷一声儿。”

  李惟俭笑着拱拱手,没再说旁的。

  “复生,来了啊。”

  二公子严奉桢遥遥冲着这边厢招呼一声,一路行来身形虚浮、头重脚轻,脸上却透着轻快。

  李惟俭当即揶揄一笑:“听说景文兄昨儿喜得美人儿,在下却是知道的迟了,来日定当将贺礼奉上。”

  严奉桢一怔,随即跳脚骂道:“哪个忘八羔子说漏了嘴?是了,一准儿是书墨那小子!看我今儿不给他个好儿!”

  “诶?”李惟俭紧忙拉住,笑道:“又不是什么坏事儿,景文兄怎么还急了?”声音压低,他促狭道:“昨儿……如何啊?”

  严奉桢脸面涨红,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好……是好,就是有点儿疼,一早儿起来腰有些酸。”

  正待此时,忽而听后面儿刘大喊道:“出水啦!”

  李惟俭当即撇下严奉桢扭头快步赶了过去,顺着井口往下一瞥,果然,就见井壁四周汩汩渗水,那水不一会子就涨了三尺有余。

  刘大腰间系着绳子,悬空探手一捞,放在嘴里尝了尝,苦着脸道:“苦的,小老儿早就说了,此地打不得井。”

  李惟俭浑不在意,笑道:“少嗦,按着我先前的吩咐,把井壁堵了,继续往下凿!”

  若是素日里得了这般吩咐,须得不停提桶打水,说不得打出来的水还赶不上渗出来的。这有了蜗壳离心泵自是不同,刘家父子并严家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役,乃至吴海平都亲自上手摇动把手,水泵嗡嗡作响,将内中苦水排出。

  刘家父子又用糯米汁儿拌了三合土,外头再贴一层青石,水下去一层便贴一层,便是如此,这活计没个三、两日也干不完。

  ………………………………

  荣国府。

  巳时刚过,大老爷贾赦一早儿点过卯,这会子便回了府。他领着一等神威将军的爵儿,五军部又领了个闲散差事,每日家点过卯就算,再没旁的事儿。

  大顺承袭前明,五军部对应的便是五军都督府。

  大老爷贾赦领着一票仆役、小厮,浩浩荡荡归了家,进得东院儿,径直朝内宅寻去。

  昨儿贾赦方才给个丫鬟梳了头,那丫鬟是个知情趣儿的,贾赦在衙门里就想着念着,如今归了家就想着再温存一回。

  进得仪门,邢夫人紧忙迎了出来:“老爷回来了?”

  “嗯。”

  邢夫人小意陪在一旁,就说道:“老爷这般能为,总领个闲散差事也不是个事儿,我瞧着不若寻王家说说,总得给老爷换个差遣。”

  “妇人之见!”贾赦哪儿有心思办差?呵斥道:“咱们这样儿的人家,犯得上跟下面儿人抢差遣?旁的不说,王子腾错非得了我贾家保举,能有如今情形?

  这外间的事儿,你以后少管。”

  邢夫人唯唯诺诺,不敢违逆。她小门小户出身,又是续弦,素日里向来以贾赦马首之瞻,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又行几步,贾赦忽而顿足乜斜过来:“跟着我作甚?没事儿去老太太跟前儿伺候着去。”

  邢夫人臊眉耷眼应了。

  贾赦见其走了,正要摸向丫鬟房里,忽而有婆子来报,说外间来了位大人,来寻贾赦。

  “大人?什么大人?”

  婆子道:“我听了信儿就来报与老爷,走得急一时间给忘了。”

  “没用的东西!”

  咒骂一声,贾赦只得再往回走。出了东院儿仪门,这才有小厮告知,来者乃是巡城御史詹崇。

  贾赦眉头深锁,暗忖,莫非是蔷哥儿、蓉哥儿那桩事到底没遮掩住,巡城御史干脆登门来拿人了?也不对,要拿人也该去东府啊。

  他心中存疑,忙不迭命人将詹崇请到外书房里。

  他在外书房坐定了,不片刻管事儿的便引着一青袍年轻官员行了进来。

  那官儿上前略略见礼:“下官巡城御史詹崇,见过贾将军。”

  “唔唔,詹御使客气了,还请落座。来呀,快上茶。”

  那詹崇淡然落座,待奉上香茗只品了一口,便径直开口说道:“仓促而来,下官实在是不得已。盖因今儿一早有两名凶徒出首,其中一人说,那倪二吩咐事时曾透过一嘴,出银子的乃是寄居贵府的薛蟠。”

  “哦……这个……”

  不待贾赦如何分说,詹崇又道:“下官前些时日刚好去刑部调阅了案卷,若记得不差,那薛蟠……早前儿可是暴病而亡了,不知为何又跑到了贵府啊?”

  “这……这怕是内中有些误会。”

  詹崇冷哼一声,说道:“误会与否,贾将军不妨自查一番。不过倘若果有其事,本官说不得便要据实上奏,参贵府一个知情不报、欺君罔上啦。”

  “啊?”贾赦吓得径直蹦了起来:“詹御史,这内中定然有些误会。御史稍待,我这就去问明缘由,定要给御使个交代。”

  那詹崇起身冷道:“不急,贾将军先行自查就是,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来日再登门拜访,告辞了。”

  “哎?我送送御使。”

  将那巡城御史送出门外,贾赦转身就阴沉了一张脸儿。那薛姨妈是王夫人的妹妹,算算全都是贾政那边厢的亲戚,这等落二房脸子的事儿,他贾恩侯哪里会错过?

  当即点出个小厮来:“你去瞧瞧夫人去没去老太太处,若是还没走,叫她随着老爷我去见老太太,就说出大事儿了!”

  “再去瞧瞧琏儿在不在,若在,叫他也去老太太处。”

  小厮得了吩咐,扭头就跑。

  不一会子光景,穿戴齐整的邢夫人快步行来,急切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啊?”

  贾赦这会子早将那昨儿晚上开脸的丫鬟抛诸脑后,一把拉过邢夫人,压低声音嘀嘀咕咕一番,直听得邢夫人讶然惊呼:“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且随我去见老太太,这事儿啊,还得老太太做主!”

  当下再无赘言,贾赦领着邢夫人,直奔贾母处而去。

  这会子贾母上房里,李纨、王熙凤、三春、黛玉、宝钗俱在,众人却说着来日黛玉生儿的安排。

  鸳鸯进来禀报,说大老爷并大太太进来请见。

  笑吟吟的贾母顿时敛去笑容,蹙眉道:“这会子来寻我作甚?”

  鸳鸯道:“大老爷说是有要紧事儿。”

  “叫他进来吧。”

  鸳鸯应了,须臾引得贾赦、邢夫人入内。

  二人上前规规矩矩见了礼,不待贾母发问,那贾赦便急切道:“母亲,祸事啦,方才巡城御史找上门来,姨太太家的文龙事发了!”

  “啊?”

  贾母还在惊讶,就听左边厢一声惊呼,却是宝钗气急攻心,一下子栽在了惜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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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荣庆堂贾母定乾坤 贾恩侯结怨李惟俭

  荣庆堂里。

  贾母于软塌上撑身而起,面如凝霜,心中厌烦极了自己这个大儿子。贪鄙无状、纵情声色,于外间不见有何能为,反倒在自家里脑袋削尖儿了算计起人来!

  “母亲”

  贾赦正要再说,贾母忽而一摆手,说道:“外间的事儿不好让小的听了去,珠哥儿媳妇儿,你带了几个小的先去后间耍顽。”

  李纨应了,招呼着黛玉、三春并心事重重的宝钗绕过软塌,自后门儿去到了后间花厅。

  宝钗刻下哪儿还有心思耍顽?只推说身子不爽利,领了丫鬟急忙忙朝着梨香院寻去。路上胡乱思忖,倏忽便想起那船头灯火下张弓射箭的身形来。生着一双那般锐利的眸子,这等人物又怎是能随意欺辱的?

  她忽而心如刀绞,明明早已将那念想儿掐死了,却从不曾想过与之反目成仇。事到如今,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除了传个信儿之外再没旁的能为。只盼着哥哥薛蟠好歹平安渡过了这一遭,也盼着此事不是那人的手尾……

  却说荣庆堂里,李纨领着几个姑娘一走,贾赦便添油加醋说将起来。

  临了指天画地道:“错非儿子一个劲儿的拉拢,又塞了一包儿银钱,那巡城御史詹崇的参劾本子这会子都递上去啦!母亲,咱家虽说跟薛家是老亲,可也没有陪着薛家一起倒霉的道理!

  再说薛家之事先前儿子都不知,还是人家詹御使说了,儿子才得知的。薛家这般作为,可有当咱家是亲戚?

  如今巡城御史都找上门儿了,不消说,那薛蟠一准儿是被人家给盯上了。”

  何止是贾赦不知道,连贾母都是头一回听闻。

  贾母面沉如水,起先只听王夫人说薛家大哥儿惹了官司,却从未说是这般利害的人命官司!她沉声说道:“依你看,这后续该怎么办?”

  后续?贾赦自然是希望斗倒了掌家的王夫人,顺带将二房踩在脚下。心里是这般想的,却不好宣之于口,于是只道:“儿子哪儿知晓?这不是来请母亲拿主意来了吗?”

  说罢,贾赦连连朝着邢夫人使眼色,邢夫人就道:“老太太,依媳妇儿的,这姨太太是不是先搬回自家?老爷方才的话儿在理,再是老亲,也没有薛家惹了官司,将咱们家拉下水的道理。”

  “嗯,然后呢?”贾母老神在在。

  “然后……这说到底姨太太与二太太是亲姊妹,二太太是不是也避避嫌?”

  贾母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恰在此时,帘栊一挑,一对儿璧人转过屏风进得荣庆堂里。

  来者正是得了信儿的贾琏与王熙凤。二人连忙上前见过礼,王熙凤察言观色,见老太太面色不善、大老爷面色阴沉,当即就没敢言语。

  贾琏因是问道:“方才得了信儿,父亲是有要紧事儿?”

  “天大的祸事!”贾赦喷吐吐沫星子,又将方才的事儿叙说了一通。说罢问道:“琏儿,这事儿你怎么想?”

  贾琏又不是傻的,哪里不明白这是贾赦借着由头来闹腾?琏二爷心里头暗骂一番,只恨没早早儿的出门,否则何至于碰上这档子事儿?

  他面上讪笑,说道:“这等事儿儿子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得老太太……与父亲拿主意?”

  见贾琏好似泥鳅一般滑不留手,贾赦暗暗运气,又瞥向王熙凤,道:“琏哥儿媳妇,也说说。”

  王熙凤就道:“媳妇儿不过是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外边儿的险恶?这事儿总要爷们儿们商量妥帖了,才好处置。老太太说呢?”

  贾母应了一声。

  恰在此时,忽听得外间脚步声急促,帘栊一挑,却是王夫人与薛姨妈惊慌失措而来。

  仓促见了礼,薛姨妈再顾不得旁的,急切问道:“大老爷,我儿……我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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