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287节

  原本满心打算多与傅秋芳走动,趁机将二姐、三姐推给李惟俭。男人嘛,哪儿有不偷腥的?

  没奈何,人家李惟俭转眼就搬去了宁国府,从此尤老安人没了指望。

  赶巧那会子京师四下招募人手推介山西煤矿股子,尤老安人无奈之下只得鼓动唇舌,四下兜售。

  单单靠着兜售股子,尤老安人倒是大赚了一笔。可眼瞅着那煤矿股子水涨船高,连尤老安人自己个儿都信了真,以为那山西煤矿果然大有前途。因是将赚得的钱财尽数买了股子,结果一早暴雷,那股子就成了废纸一张。

  又因听闻因着股子的事儿,荣国府大老爷贾赦又发了病,尤老安人关门闭户,每日忍着邻人咒骂,直到家中实在过不下去,又听闻宝玉受了棒疮,这才赶忙领着两个女儿登门。

  宝玉见了尤二姐、尤三姐,顿时喜不自胜,恨不得立刻就爬起来,领着两个女孩儿往园子里游逛一番才是。奈何刻下棒疮未愈,只得徒呼奈何。

  尤老安人坐下说了些宽慰的话,又送上金疮药一副,因着王熙凤在场,尤老安人不好说旁的。眼见宝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两个女儿,尤老安人自以为得计,眼看时辰差不多,这才起身道:“罢了,哥儿好生养着,我去看看我那苦命的女儿。”

  宝玉这才收回目光,忙不迭应承下来。

  当下王熙凤又引着尤老安人、二姐、三姐往自己后房而去。

  尤氏如今就住在凤姐院儿后房,原本还有自凤姐房穿过,如今尤氏住下,家中又重起祠堂,便干脆在挨着贾母院儿的小过道子上开了个角门,从此尤氏自角门进出。

  将母女三人引到过道角门旁,凤姐便笑道:“老安人进去便是了,珍大嫂子如今深居简出的,我也不好多劝。这边厢还有不少杂事,我就少陪了。”

  尤老安人含笑应下,随即与二姐、三姐入得院儿里。

  丫鬟银蝶儿、炒豆儿正在院中晾晒贴身小衣,眼见尤老安人与两个姑娘来了,慌忙入内去叫尤氏。

  尤氏迎出来,母女、姊妹再见,自是抱头痛哭不已。

  少顷,众人入内坐了,丫鬟奉上茶水。尤老安人便问:“你这些时日过得可还好?”

  尤氏只叹息着不言语。贾珍流放两千里,也不知什么年月方才能回来,她如今不过是守着活寡,且还要寄人篱下。

  宁荣二府虽说系出同源,可到底隔了几辈,因是这些时日尤氏一直小心翼翼,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叹息着不言语,那炒豆儿却是个嘴快的,道:“老夫人不知,老太太怜惜我们奶奶,接来家中不说,还给定下十两银子的月例。”

  银蝶儿却是个有心计的,闻言顿时呵斥道:“奶奶不曾发话,哪里用你多嘴?”

  尤氏正要说话,抬眼便见尤老安人目光灼灼,心下不禁咯噔一声,连忙挽回道:“十两月例看着不少,可身边儿的丫鬟、小厮,家中上下的管事儿,都须得打点了,再不似宁府那般自在。”

  尤老安人便道:“苦了你了。只是,你过的难,我跟你两个妹妹也不易。”当下絮絮叨叨,只说因着那股子坑了不少人,白日里被人堵着骂街,夜里还有狂徒进来盗取财货。

  前次更是有人丢了火把进来,好在三姐发现了,这才没将宅子给烧了。

  临了,尤老安人才道:“我一把骨头,能抛费几个银钱?还不是为你两个妹妹能谋个好姻缘?”

  尤氏沉吟一阵,又看向二姐、三姐,忽而冷笑道:“我却不知,两个妹妹还能谋个什么姻缘。”

  此言一出,二姐、三姐顿时臊得脸面通红。那三姐要强些,扯着尤老安人道:“娘,莫要求了!”

  尤老安人却扯开衣袖,转头与尤氏道:“也不消多,就二十两。”

  “呸!一两都没有!”尤氏彻底恼了,骂道:“你当我不知她们两个做了什么?年节时刚入库的几千两银子,转眼就没了五百两,这才几个月你们就花销干净了?莫说如今我是泥菩萨,就是有金山银海,又岂能禁得住你们花销?”

  尤老安人闻言蹙眉道:“大姐儿,你怕是忘了,为了凑你那一万两嫁妆,这才将家里掏空了吧?”

  尤氏闻言顿时红了眼圈儿。宁国府一经抄捡,浮财尽数没了,那两个铺面、一些田产倒是发还了回来,可算起来顶多能值二、三千,她哪里还有钱财?

  见此,尤老安人又道:“你既过得难,我也不难为你。二姐、三姐情形,也瞒不过你,可总要谋个好人家,好歹不愁吃用。”

  尤氏抹泪道:“如今那些夫人都当我是笑话,又哪里去给二姐、三姐寻人家?”

  出身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二姐、三姐去岁便被贾珍、贾蓉哄着破了身,这般并非完璧,哪里有傻子娶回去?

  尤老安人便道:“这正室指望不上,以你两个妹妹的姿容,难道连良妾也指望不上?”

  尤氏顿时怔住,又看了眼默然不语的二姐、三姐,这才发觉自己想差了。尤老安人如今只顾着钱财,哪里会管二姐、三姐嫁的好不好?

  她正出神,就听尤老安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府中那位薛大爷颇有家资。”

  “啊?”

  还没完,那尤老安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说道:“还有那琏二爷,如今身边儿就一个开了脸的丫鬟”

  尤氏吓了一跳,赶忙道:“前者也就罢了,后者提也不要再提,来日凤姐翻起脸来,我哪儿还有脸子待在荣国府!”

  便见尤老安人笑道:“好,先不想琏二爷,好女儿,咱们琢磨琢磨那位薛大爷如何?”

  当下母女几人窃窃私语,尤氏虽不愿掺和,却也插了几句嘴,内中声息愈发静谧。

  却说前院儿凤姐方才打发了一房婆子,忽听得吵嚷声自后房传来,仔细聆听半晌,又没了动静。

  因笑道:“娘儿几个怎么好生生的吵起来了?”

  平儿方才送走那一房婆子,回来只笑着摇头。

  王熙凤因着秦可卿之故,与尤氏往来不多,且东府腌事没少传过来,因此王熙凤心下对尤老安人一家鄙夷不已。

  当下也不多提,反而道:“这两日又是请安奉承,又是孝敬东西的,怎么这几家忽然和我这么贴近?”

  平儿冷笑道:“奶奶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我猜他们的女儿都必是太太房里的丫头,如今太太房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几百钱的。如今金钏儿走了,必定他们要弄这两银子的巧宗儿呢。”

  顿了顿,面色和缓,说道:“倒是另外几家,我瞧着颇有亲近二奶奶的心思。”

  王熙凤涂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敲打扶手,略略思忖便已明了。也是因着救了金钏儿之故,往常都说她二奶奶刻薄,如今风评陡然一转,生生成了‘刀子嘴、豆腐心’。

  尤其是白家,昨儿王熙凤方才打发了金钏儿去布庄子,今儿就传着她这位二奶奶也是位慈悲人。

  想到此节,王熙凤心下好笑不已。她素来不信神佛,更不信报应,往常都用着规矩管束下头人,又何曾得人真心爱戴过?

  以金钏儿之事为开端,王熙凤只觉这名声好了果然有好处!这两日撞见不熟悉的下人,那些人也敢大着胆子上前见礼,得了吩咐也都尽心尽力,王熙凤一高兴还打赏了几两银子出去。

  反倒是王夫人与宝玉……呵,连宫里的元春都看不过眼,专程打发了小太监来传话。可惜王夫人吃斋念佛几十年,生生被这一桩事破了金身。

  不信且看,如今还有谁在王夫人跟前不小心着?那彩云、玉钏儿更是对宝玉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

  二房势颓,她这大房的二奶奶却广得人心,此消彼长,迟早有一日将这掌家之权弄到手里。

  拿定心思,王熙凤就笑道:“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定的,再说那仨瓜俩枣的,我还能贪图他们便宜不成?回头儿你择一般的物件儿送回去,就说那事儿须得太太拿主意。”

  平儿应下。

  凤姐单是靠着那暖棚营生,每岁就能得两万多银子,又哪里会瞧得上下头人送的那些物件儿?

  她正待说那暖棚营生的事儿,忽而便有婆子进来报:“二奶奶,俭四爷叫人送了个老大的物件儿来,说是请二奶奶送与云姑娘。”

  “哦?”王熙凤起身笑着与平儿道:“这俭兄弟也不知摆弄了什么新奇物件儿来,走,咱们也一道儿去瞧瞧。”

  平儿笑着回:“换做旁人,这心思还好猜,俭四爷却不好说了。我可是听红玉说,四爷这阵子忙着将那机器搬上船,想要那船自己跑起来呢。想那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都是话本子编排,不料四爷还真真儿能造出来。”

  王熙凤哈哈一笑,耐不住心下好奇,紧忙自家中出来,往仪门而去。

  到得仪门左近,就见李惟俭身边儿的莹正推着个怪模怪样的两轮车子,周遭围了不少丫鬟婆子。

  当下有人催促道:“莹姑娘单说不会倒,我却不信了,两个轮子怎会不倒?”

  又有人附和道:“是了是了,我看这车须得学了戏法才能开起来。”

  莹嘟嘴道:“哈?我家四爷造的物件儿,你敢说不能开?闪开了,今儿偏要你开开眼。”

  说话间一偏腿跨上车子,捏动车把上的乳喇叭,顿时嘟嘟嘟一阵响,唬得丫鬟婆子赶忙闪开。

  莹身量娇小,只能踮着脚踩在脚踏上,便见其左脚略略点地,车子挪动,继而猛蹬脚踏,那车子果然就骑着走了起来。

  莹身手敏捷,方才在家中不过习练了两刻,便能骑行如常。当下莹愈发得意,咯咯咯笑道:“如何?可涨了见识?”

  忽而瞧见王熙凤,莹紧忙一捏车闸,飞身落将下来,笑道:“二奶奶,我来给云姑娘送礼物来了。”

  王熙凤瞧见那自行车顿时眼睛发亮,啧啧称奇几声,绕着自行车转了一圈儿,不禁赞道:“俭兄弟可说了,这是个什么名堂?”

  莹展颜露出八颗牙齿来,笑道:“四爷说了,是自行车。”

  王熙凤思量一番,摇头道:“还要自己蹬着走,怕是只能当个玩物了。”

  莹就道:“二奶奶跟四爷说的一般呢,四爷也说了,如今这乳受限,钢铁虽愈发不值钱,可短了乳,这自行车只怕也推广不起来,只能卖高价当个玩物。”

  王熙凤心下一动,笑道:“俭兄弟可说了要办厂子?”

  莹摇头道:“不曾呢,二奶奶若是瞧上这营生了,不妨找四爷说说去。”

  王熙凤就笑道:“也好,改明儿我去寻俭兄弟说说话儿。”

  眼见四下丫鬟、婆子还围拢着,换做往常王熙凤一早儿就叱责了,当下却只笑道:“都莫围着了,这车子是送云姑娘的,你们往后有的瞧。”

  丫鬟、婆子嘻嘻哈哈散去,虽少了些敬畏,却也多了些亲近之意。王熙凤心下愈发熨帖,只觉用人之道在于一张一弛、恩威并施,她早前只顾着施威了,现在想来却是不大妥当。

  当下又点了莹道:“云丫头只怕也不知怎么摆弄,你干脆随我一道儿送去吧。”

  莹应下,三人推着自行车往大观园而去。

  莹忽而扶额道:“是了,四爷还嘱咐了,说姑娘们倘有要的,他过些时日再送来几辆供大家耍顽。”

  王熙凤笑着没言语,心下暗忖,只怕这话是说给黛玉听的。就是不知林妹妹过后会不会与俭兄弟计较了。

  当下再无旁的话,一路到得怡红院,这会子湘云正与翠缕翻绳儿顽,瞧见王熙凤与莹推着的自行车,当即丢下红绳笑吟吟跑过来。

  “二嫂子,这是什么啊?”

  王熙凤打趣道:“自行车,你婆家送你的玩物。”

  湘云眨眨眼,腾的一下红了脸儿。她这才记起,前两日俭四哥说过,要送她个物件儿的。

  王熙凤笑道:“别害臊了,快过来瞧瞧,可不能白费人家一番心意。”

第264章 消暑之邀

  吴海平一手藤牌一手短棍,看准时机,眼见那怪模怪样的棍子戳过来,连忙矮身以藤牌挑过,反手以棍就扫了过去。

  笃笃笃

  吴钟骤然跳开,看着手中的新式火铳蹙眉不已。

  旋即转头看向李惟俭道:“伯爷,这刺法只能取长枪的路数,却须得简化不少。”

  李惟俭在一旁颔首道:“不错,招式不宜过多,有个十来招就差不多了。”顿了顿,又道:“你且用心琢磨着,说不得下月王爷请了京师各路好手一同参详,待定下路数,往后这军中恐怕再无死兵。”

  新式火铳加上刺刀全长七尺有余,用李惟俭定下的规制,加上刺刀全长一千七百四十毫米,这般长短足够让步兵丢下佩刀,连那贴身肉搏的三成死兵都能替换掉。

  上前重重拍在吴钟肩头,待其纳罕抬头,李惟俭笑道:“你若能将此事办好,我推荐你去京营任教习。”

  吴钟顿时大喜过望:“果然?”

  李惟俭一蹙眉,那吴海平就道:“吴小哥说的什么话,老爷何曾用虚言哄骗过你?”

  吴钟顿时憨笑不已,说道:“俺原本寻思着府中无事,正要跟老爷告个假往南面走一遭呢。既然有了差遣,那俺就暂且不走了。”

  李惟俭笑着点头,再没说旁的。他却不知,这一耽搁,此一世就少了个八极拳开创宗师,大顺军中却多了个悍将。

  那吴海宁在一旁瞧的眼热,禁不住凑过来道:“老爷,我呢?”

  “你?”

  李惟俭还不曾说话,吴海平就骂道:“你才多大?还没火铳高,滚滚滚,少在老爷跟前现眼!”

  亲哥哥一脚踢过来,吴海宁只得讪讪而去。

  李惟俭负手而行,正要往内宅行去,吴海平便追过来压低声音道:“老爷,这几日多了些番子盯着。”

  李惟俭驻足看向他,吴海平就道:“家中倒是一切如常,那两坐探也没旁的举动,小的料想,那番子应是盯着隔壁。”

  “荣国府?”李惟俭蹙眉道:“这却奇了”贾珍、贾蓉父子流放,大老爷贾赦瘫在床上不良于行,那慎刑司又盯着荣国府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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