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43节

  宝姐姐便思忖着,若是俭四哥能得个爵位,那她就与薛姨妈有话说了。又偷偷瞥了兴致寥寥的宝玉一眼,许是珠玉在前,于宝姐姐眼中,宝玉不过是富贵人家的顽童罢了。

  说过半晌话,王熙凤就道:“老太太,俭兄弟连着考了三天,只怕这会子早就疲乏了,我看不若先让俭兄弟回去歇着。待放榜了,咱们再大摆宴席。”

  贾母连连颔首:“还是凤哥儿周到,俭哥儿,你快回去歇着吧。”

  李惟俭便起身告退,拱手道:“那晚辈就先回去了。不瞒老太太,在那号房里拘了三日,如今这身上怕是都有了味道。”

  一说一笑,李惟俭自荣庆堂出来。行不多远,便听身后有人道:“俭哥儿!”

  本道追出来的会是大姐姐李纨,不料回头一瞧,却是大太太邢夫人。

  莫非邢夫人如今便要急不可耐地提及二姑娘的婚事?

  李惟俭思量间,邢夫人追将上来,笑吟吟道:“俭哥儿此番一准儿高中,我这边厢先给你道贺了。俭哥儿……听闻,你与晋商、徽商办了个厂子?”

  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谁将此事告知的大老爷两口子。

  李惟俭便笑道:“是有此事。婶子可有指教?”

  邢夫人便道:“我一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指教?只是都是亲里亲戚的,俭哥儿这般能为,这发财的营生,总要想着自家亲戚才是。”

  李惟俭心中腻歪,那八千两银子可还没还呢,大老爷哪儿来的银钱投资?

  因是,李惟俭便苦着脸道:“婶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婶子可知我那厂子要造什么物件儿?”

  “这我哪里知晓?”

  “蒸汽机。这新东西,投资不小,那厂子料想婶子也听闻了,没个半年只怕不能投产。算算投产后还要打开销路,这就是小一年的只出不进。我私下里也拿不准是赚是赔,婶子若想掺一股子,小侄自然欢迎。”

  “啊?这”

  那什么蒸汽机,邢夫人只听说过,从没见过。又哪里拿得住能不能赚钱?转念一想好似不对,不赚钱李惟俭为何还要办厂子?

  “既拿不准赚不赚钱,俭哥儿为何非要操弄这什么蒸汽机厂子?”

  李惟俭便道:“不过是姑且一试,左右我又不用掏银钱,便占了一成股子。”

  “还有这等事?”

  李惟俭此言算是说了一半实话。按照与一众晋商、徽商的商定,内府出资占两成,商贾出资占六成,李惟俭出资一成,再加技术,独占两成股子。

  “这”邢夫人见李惟俭言之凿凿,心下拿不定主意,便道:“我一妇道人家,不懂外间的营生。俭哥儿先回去歇息,待我问过了老爷,咱们再商量。”

  李惟俭驻足目送邢夫人远去,面上噙着笑,心下嗤之以鼻。那厂子可是李惟俭的根本,想用钱就买了股子,做梦!

  当下李惟俭沿着夹道回返东北上小院儿,四个丫鬟早早儿在院儿中迎候。见其归来,连忙拥了上来。

  这个道:“四爷,这几日定然没睡好,床铺早就铺好了,四爷要不要先睡一会子?”

  那个说:“四爷定然没吃好,哪儿有只吃些点心、面的?我去厨房寻柳嫂子,总要寻几样四爷爱吃的回来。”

  另一个说:“公子,噫……公子怎地又香又臭的?我知道了,我去准备水,伺候公子先沐浴。”

  只剩下香菱凑不上前,只笑吟吟站在一旁盯着李惟俭。李惟俭拉拉这个的手,摸摸那个脸蛋儿,好似众星捧月一般进得正房里。

  与几个丫鬟说过一会子话,赶忙洗了个澡,其后揽着香菱酣睡一场自是不提。

  这秋闱八月开考,九月放榜。实学秋闱稍晚了些,估摸着要九月中下方才能放榜,算算李惟俭足足有小一个月的空余。

  虽说过了秋闱,可不曾放榜,李惟俭也不好就此搬离荣国府。因是只歇了一日,转过天来李惟俭便往自家跑,与严奉桢一道继续熬煮胶乳,分别试着放了石墨、墨汁、碳粉,就等着试验结果了。

  一连过得几日,李惟俭好似秋闱前一般寻不见人影。邢夫人与大老爷贾赦转述了李惟俭的话,大老爷也有些吃不准,又因着前一番在股子上赔了老本儿,犹疑之下就没再提参股的事儿。

  此事不提,那另一桩事儿总要提一提了。

  这日李纨赶在未时过半回了府,方才落座,正要检视兰哥儿的功课,丫鬟便来禀报,说是大太太来访。

  李纨心下极为惊讶,她素日里深居简出,极少与大太太有往来。往来者多是三个小姑子,却不知大太太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当下不敢怠慢,亲自将邢夫人迎进屋里,待二人落座,丫鬟奉了茶水,邢夫人有的没的说了一通,好半晌才话锋一转,说道:“珠哥儿媳妇,俭哥儿如今十四五的年纪,明后年也该议定婚事了吧?”

  李纨道:“此事不急,听俭哥儿志向,总要等着过了春闱再说。”

  大太太放下茶盏道:“这怎能成?俭哥儿回头中了进士,少不得趋炎附势之辈送上自家的女儿,这不知根底的,如何叫人放心?”

第161章 坏事

  隔着炕桌对坐了,李纨面上不显,心下颇为烦躁。二姑娘性子绵软了一些,是个没主意的,若只是二姑娘自己个儿,李纨自不会反对,可奈何二姑娘迎春摊上了大老爷、大太太这般的亲爹后妈!

  这一对儿,真真儿的贪鄙无状,毫无德行!若与之结了亲,说不得便会趴伏在俭哥儿身上敲骨吸髓。本心里,李纨绝不同意这桩婚事。

  邢夫人也不看李纨面上颜色,只自顾自地说将起来,先说姓张的书生贪图财主嫁妆,到底与之结亲,婚后才发觉其妻竟是个瞎的,且心胸狭隘,稍稍回得迟了便会闹腾得家中鸡犬不宁;又说姓王的书生被人榜下捉婿,匆匆见了姑娘一面儿,只觉千好万好,婚后才知其腋下有异味,夫妇二人只相敬如宾,素日里极少照面。

  说过两例,邢夫人语重心长道:“珠哥儿媳妇,你说说,你结亲可不得知根知底儿?”

  李纨心下无奈,敷衍着道:“大太太说的是,只是我不过是俭哥儿的堂姐,怕是拿不得主意。”

  邢夫人就道:“都说长姐如母,你不拿主意,莫非要让俭哥儿自己提亲不成?再说,我就不信素日里没听闻过。二姑娘与俭哥儿,好的跟一个人儿的也似,两日不见,三日早早的便会碰头。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好棒打鸳鸯。”

  李纨思忖着说道:“大太太这话过了,我虽是堂姐,可上头还有父母。俭哥儿又养在我父母膝下,这婚事料想总要我父母做主才是。”

  “这我自然知晓,珠哥儿媳妇,秋闱已然过了,你看是不是写信与亲家言语一声儿?”

  这般要求,却不好再推却了。李纨只得颔首应下:“大太太如此说,那我回头儿写信提上一嘴,到时再看我父母如何言说吧。”

  邢夫人咯咯咯笑道:“还能如何说?我看啊,自是千肯万肯的。不说荣国府家世,便是俭哥儿与迎春站在一处,就是天降的金童玉女,好似一对璧人。”

  又略略说了几句话,邢夫人这才心满意足而去。

  李纨心下拿不准主意,想着俭哥儿的确与迎春往来颇多,莫非真要娶其为妻不成?

  思忖一番,实在放心不下,李纨便点了丫鬟素云,打发其去东北上小院儿扫量一番,瞧瞧李惟俭可曾回来了。

  也是赶巧,这日李惟俭乐滋滋早早回了小院儿。一连试验几日,石墨不成,墨水不成,偏那碳粉成了!

  一早儿得了结果,李惟俭旋即与严奉桢一道儿去了严府。赶巧这日老师严希尧身子不爽利告了假,李惟俭便与严奉桢将成果告知了严希尧。

  严希尧心思都在朝堂上,倒是没怎么在意此成果。待二人说过,严希尧打发严奉桢下去,盯着李惟俭好半晌,这才道:“那日你来,我也不曾问你试卷答的如何。如今倒要问一嘴,你到底答的如何了?”

  李惟俭情知老师不会无故提起此问,连忙道:“老师,可是我那试卷出了问题?”

  严希尧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实学卷不提,只你一人全中,景文都差你一筹,只是那策问……”

  李惟俭拱手笑道:“老师也知,我那儒学底子不过是半桶水,因是只能如此作答。”

  严希尧却摇头道:“你那策问中规中矩,实在没什么出彩的。偏生这实学秋闱,策问要占四成。如此算来,你这解元只怕是没了。”

  李惟俭不以为意道:“过了秋闱就好,老师也知,学生的本事又不是在秋闱上。”

  严希尧笑着颔首:“也罢,你能想开就好。不过此番实学秋闱到得张榜那日,只怕会惹得物议纷纷啊。”顿了顿,他道:“榜上有名者,无一家贫!”

  “老师多心了,难道不该本就如此?”

  这是什么年头?明末方才过去百年,前些年风气保守,这些年才逐渐开放起来。贫家子弟穷经皓首,都在钻研儒学想着改命,哪儿有心思去研究劳什子的实学?也唯有世家、富户子弟,才有钱有闲,去研究当时瞧着一无是处的实学。

  严希尧眯着眼道:“是该当如此,只怕那些落选的秀才不这般想啊。”

  李惟俭闻弦知雅意:“机会来了?”

  严希尧只道:“还早。”

  此番实学秋闱主考乃是圣人钦点,余下的考官大多与新党脱不开干系。若此事闹腾起来,新党必灰头土脸。

  尤其是这实学秋闱又不似乡试那般好操作,六成的实学题目在那儿摆着,文章做的再好又有何用?该不会就不会,想破头也答不上来。

  是以留给陈宏谋等新党的腾挪空间极小,就算用那策问做文章,贫家子弟能上榜者也不过寥寥无几,到时候必会有一场风波。

  李惟俭情知老师早有谋算,当下也不追问,只确认了自己名列前茅,便乐滋滋的回了荣国府。

  进门就见红玉提着食盒出来,正要去取晚饭,李惟俭心绪大好之下,与其言语几句,随手掏出个黑溜溜的小球来。

  “四爷,这是什么物什?”

  “胶乳球。送你玩儿的,保准能用个三、五年。”

  红玉一脸莫名的接过,李惟俭便扶手而去,只留下红玉好一阵无语。她眼看就要十五的,四爷却送个顽童稀罕的胶乳球儿……

  随手一丢,那胶乳球儿砸在青石板上,顿时腾起来老高。

  红玉吓了一跳:“瞎,怎地弹起这般高?”

  话音刚落,便见门前转来一人。红玉接住胶乳球,连忙迎了上去:“素云姐姐,你怎地来了?可是大奶奶有事儿?”

  素云便笑道:“大奶奶让我来扫听一番,你们四爷可曾回来了?”

  红玉笑着说道:“赶巧,四爷刚进房。我去知会一声儿,让四爷去寻大奶奶?”

  素云思忖了下,略略颔首。

  红玉便入内寻了李惟俭。听闻大姐姐相寻,李惟俭心下纳罕,不敢怠慢,紧忙点了莹随行,随着素云往李纨院儿行去。

  路上略略问了,素云便道:“方才大太太来了一遭,扯着大奶奶说了好一会子话儿。”

  明白了,这是来催婚啊。

  李惟俭心下早有盘算,当即也不以为意,很快到得李纨院儿里。进得里间,与大姐姐李纨隔桌而坐。李纨生怕旁人听了去,打发了丫鬟、婆子领着贾兰下去耍顽,有留了素云守门,这才说道:“俭哥儿,你与二姑娘到底是如何想的?”

  李惟俭笑而不答,反问:“大姐姐觉得我该如何想?”

  “迎春那性子,只怕做不得主母。”顿了顿,李纨又道:“且大老爷与大太太又是那般情状。”

  李惟俭优哉游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须得过问大伯、大伯母才是。”

  李纨蹙眉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李惟俭嘿然道:“大姐姐宽心,大伯京师中故旧、弟子无算,且如今还有报纸,大姐姐当大伯不知荣国府情形?”

  李纨是李守中做主嫁给贾珠的,因是这些年下来不好多说什么,却耐不住其妻枕边说嘴,只怕这心中早就对荣国府有所不满;再者贾赦那一房情形如何,李纨早先的信笺就略有提及,李守中本就后悔将女儿嫁进荣国府,如今哪里还肯让侄子娶个荣国府的庶女?

  倘若李守中碍于颜面不好推拒,李惟俭也有后招。天地君亲师,他不是还有个现成的老师吗?

  就不信严希尧一句‘不许’,大老爷贾赦还敢说旁的。

  李纨心思不多,面上依旧犯愁:“父亲那个性子,最爱颜面,我就怕”

  “都说大姐姐多心了,也罢,那我就细细说来。”当下李惟俭凑将过来,低声将心中所思说将出来。

  直听得李纨连连颔首,心下稍稍熨帖。转念又觉不对,瞧着李惟俭面色古怪。

  李惟俭眨眨眼,顿时挠头不已……大姐姐这是将他当渣男了啊。

  他赶忙说道:“二姐姐那头儿,我自有安排,大姐姐莫管了。”

  李纨恼道:“早知如此,你就不该招惹。”

  李惟俭唯唯应了,心下不以为然。他若不招惹,岂不是任凭好端端的迎春花儿被那中山狼虐死?

  他来此一遭,除去李纨,不曾改易过荣国府什么,料想荣国府结局会一如既往。他只消旁观坐视,到时自可将迎春收入囊中。做自己的妾室,总好过做中山狼的正妻。

  见李纨又要说教,李惟俭赶忙话锋一转,说道:“大姐姐,我方才自恩师府上回来。恩师透露了一嘴,此番弟榜上有名,且名列前茅啊。”

  “啊?”李纨顿时大喜过望,起身喜滋滋道:“天可怜见,俭哥儿可算是出息了!来日祭告了三叔、三婶,料想二老在天之灵必会欣慰有加!”

  李惟俭赶忙拦住李纨,道:“大姐姐,还不曾张榜,此事可不好外传。”

  李纨赶忙捂了嘴,连连颔首,其后双目红润,仔细为李惟俭整理了发丝,那神情倒真真儿是长姐如母,惹得李惟俭心下好生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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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御书房。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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