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36节

  吴谦听罢了问道:“你买纸鸢前后,可曾注意摊主?”

  “没太留意,不过应是个老伯。”

  吴谦颔首,对上了。因是又问:“你买纸鸢前后,可曾见过还有旁人买?”

  红玉蹙眉思忖,吴谦就道:“不急,想仔细了,若想起来的得用,本官必有重赏。”

  过得好半晌,红玉才道:“好似有个三十许男子,领着个顽童,那顽童一直闹着要买纸鸢。我买过便上了马车,至于他们买没买,倒是不知了。”

  “那男子什么模样?”

  红玉道:“记不清了,只记得穿着澜衫。”

  吴谦又翻来覆去过问了好半晌,见实在问不出旁的来,便苦着脸皱眉苦思,点过一名番子,拿过一本册子来翻看。

  李惟俭也不出声,只自行思忖。为了个小小纸鸢,何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这内中莫非牵连了什么大案不成?

  站着的红玉见吴谦并不说话,心下顿时忐忑起来,咬着下唇求助也似看向李惟俭。

  李惟俭思忖了下,说道:“红玉,那士子长相你可还记得?”

  “四爷,真记不得了。”

  “大抵什么脸型?”

  “方方正正的,好似国字脸?”

  “鼻子呢?是大是小,是高是矮?”

  “适中。”

  “嘴、眼、眉毛、脸颊,你仔细回想一下。”

  红玉迟疑着说道:“实在记不清了……对了,那人脸上有块胭脂胎记。”

  一旁翻看册子的吴谦忽而抬起头来,厉声问道:“胭脂胎记?多大?形状如何?”

  红玉道:“大抵有拇指大小,瞧着像是个桃心。”

  “好!”吴谦笑将起来,他生得恶相,笑起来比板着脸还难看。“红玉姑娘所说于我慎刑司有大用,若来日捉了贼人,本官必不吝重赏。”

  说罢起身,朝着李惟俭略略拱手:“李秀才,本官此番搅扰了,来日必当摆酒赔罪。”

  李惟俭送瘟神也似起身拱手:“郎中言重了,我送郎中。”

  李惟俭送至园子门口,目送吴谦领着十几个番子打马而去,心下犹在狐疑着到底是什么大案。转念一想,左右与他无关,便暂且抛诸脑后。

  回得园子里,红玉兀自有些不安,凑过来道:“四爷,无事吧?”

  “没事儿。”

  红玉蹙眉道:“不想买个纸鸢也能招来慎刑司。”

  “许是贼人也买了纸鸢,罢了,左右与咱们无关,你也莫要多想了。”

  红玉应下,随着李惟俭一路回返。

  这日临近午时,严奉桢终于回返了。

  因着二人实在熟稔,也不用李惟俭去迎,严奉桢便自顾自地进了园子。李惟俭得了信儿寻到致远堂,便见二公子风尘仆仆,这会子正抄起茶盏牛饮。

  “景文兄何来之迟?”

  “少掉书袋,我可不耐烦听这个。”严奉桢蹙眉道:“这两日真真儿折腾死人。”

  “忠勇王不得空?”

  “哪儿啊,是我父亲,被个姓吴的秀才盯上了。”

  李惟俭乐了:“恩师被人算计了?”

  严奉桢颔首道:“可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这姓吴的也是胆大包天。”

  严奉桢将原委道来,却是这几日来个广南秀才,名吴世龙。为赶实学秋闱,此人不远千里自广南一路北上,待到了京师盘缠耗尽,思量两日,想出一条毒计来。

  也不知从谁口中探听得严希尧靠字画店敛财,此人便在各处酒楼散步此事。还声称此事传扬出去,那幕后之人必要除之而后快。因是将一份揭帖留在酒楼里,只道若他连着两日不曾到来,那必是被人算计了,到时便将揭帖公布。

  李惟俭笑道:“此人真是不知死活啊,不知老师是如何处置的?”

  却见严奉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父亲命我处置,耽搁一天,就是处置此事去了。”

  “哦?不知景文兄是如何处置的?”

  “还能如何?我去见了那姓吴的,此人却颇为桀骜,两句话谈不拢,干脆拂袖而去。左右我父亲事后也会处置……诶?”严奉桢忽而看向李惟俭:“复生,不若你帮我处置一二?”

  “那位吴秀才身在何处?”

  “就在广南会馆。”

  李惟俭乐道:“成啊,我这就处置了。”

  说罢,李惟俭当即唤过丁家兄弟,当着严奉桢的面儿交代:“京师可有赌档?”

  丁家兄弟早前混迹市井,乃是地道的青皮喇咕,自是知晓大事小情。

  “自是有的。”丁如松道。

  李惟俭便交代道:“给那赌档一些好处,待会子你们二人去广南会馆,寻一个姓吴的秀才,问他到处散步我恩师敛财是何居心。他若贪财,不可直接给银子,只说有法子让其在赌档赢钱。

  而后领着其去赌档,待其赢了钱就不用管了。”

  “破财免灾?”严奉桢气恼道:“给这等小人银钱,复生你还真是大方啊。”

  李惟俭笑道:“此人不过有些小聪明,此番得了银钱,只道是用才智得来的。呵,我给的,他才能拿;我不给,他不能抢。景文兄可知‘身弱不担财’?”

  严奉桢思量一番,道:“怀璧其罪?”

第153章

  第153章 胶

  丁如松晌午到得京师,转天下晌才回返愚园。

  到得致远堂里笑吟吟禀报,道:“公子,事情办妥当了。”

  “怎么办的?”李惟俭问。

  丁如松如实道来,他自广南会馆寻了那吴秀才,请到茶楼里言说一番。吴秀才只是诉苦,说盘缠耗尽,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其人面上得意,哪里有愧疚之意?

  又细细查问,那吴秀才却不知字画铺子背后的乃是严希尧。这人也有点小聪明,揭帖里竟留了陈宏谋的名字。如此一来,帖子一旦发出来,当朝首辅必定详查,不拘背后之人是谁,一准就躲不过去了。

  丁如松便将李惟俭交代的说将出来,吴秀才一个劲儿道‘好’,随即被丁如松引到了一处赌档。那赌档被丁如松买通了,吴秀才自是大杀四方,临近傍晚,足足翻了一千两银钱来。

  此人自是见好就收,得了银票抽身便走。其后也不用丁如松传扬,吴秀才自赌档豪取纹银千两的消息不胫而走,被四下传扬。

  那吴秀才得了银钱,自是要快活一番。此人径直去了青楼,顽闹一宿,转天清早才扶腰而出。结果便被两个烂赌鬼劫了道。

  那二人生怕被吴秀才报了官,劫走银票不说,临了还给了吴秀才两刀。周遭邻人虽瞧见了,却不敢上前援手。待顺天府衙役赶到,那吴秀才早已凉透了。其后没费什么事便将两名烂赌鬼缉拿归案,三木之下二人尽数招供。

  听过丁如松叙述,李惟俭便让其下去安置了。扭头便见一旁的严奉桢若有所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李惟俭笑吟吟的感叹着。

  严奉桢却道:“不过区区秀才,如何拿捏有的是法子。我是忌惮复生兄啊,你这算计人的本事实在有如羚羊挂角,全然无迹可寻啊。”

  细细想来,那吴秀才仗着小聪明诈取严希尧钱财,本就是取死之道。偏生最后死了却跟严希尧、李惟俭毫无干系。

  李惟俭便道:“我又不会算计景文兄,你忌惮我作甚?”

  严奉桢连连摇头,道:“你这人瞧一眼能转三个心眼子,说不得我早就被算计了,自己却不知。”

  这倒是真的。错非李惟俭刻意结交,二人怎会如此熟稔?又怎会顺利地拜师严希尧?

  自然,这些事李惟俭是不会说的。且严奉桢此人是典型的工科男,研发能力当此之时也算个中翘楚,结交了怎也不会吃亏。

  李惟俭笑道:“昨儿忘了问,王爷那头怎么说?”

  严奉桢就道:“王爷好似没怎么上心,只说这两日得空过来一趟。”

  煤矿股子上市在即,忠勇王自是忙碌,隔几日总要去西山煤矿瞧上一眼,顺道便能来香山转转。

  此后又过两日,转眼已到了七月。这七月里不似六月间那般难耐,一早一晚极为凉爽。

  李惟俭左右无事,便抽空领着傅秋芳去香山寺进香。自离了茅山,李惟俭便敬佛道而远之。傅秋芳却颇为虔诚,非但诚心祷告了好半晌,临走还捐献了一百斤香油。

  料想应是祈求傅试一路顺遂,莫要在琼崖感染了瘴疠。

  一早去的香山寺,临近午时方才回返,便见一行车马朝着愚园逶迤而来。那几名被枪挎刀护卫着的,正是大顺忠勇王。

  李惟俭赶忙打马上前,一众王府侍卫早就与李惟俭相熟,因是也不曾阻拦。

  “王爷!”李惟俭笑着勒马拱手。

  便见忠勇王笑吟吟道:“前儿严奉桢跑来王府,说是复生造了好东西出来,莫非复生此番又造了军国利器不成?还让本王带几名大匠来,喏”马鞭一指,道:“武备院陈主事我可是带来了,本王倒要瞧瞧复生到底造了什么物件儿。”

  “正要请王爷指教,王爷,请!”

  李惟俭略略缀后半个马身,随着忠勇王到得自家园子前,王府侍卫当即翻身下马,接管了园子防务。

  李惟俭则引着忠勇王与那陈主事入内。转瞬到得致远堂前,忠勇王搭眼便瞧见雨棚下怪模怪样的机械来。

  负手到得近前,抬起马鞭瞧了瞧,那蒸汽机叮当作响。怎么看也看不出是军国利器,因是忠勇王便皱起了眉头:“就是这物件儿?”

  “正是,还请王爷稍待。”李惟俭赶忙打发人将客居小院的严奉桢寻了过来,跟着指挥丁家兄弟加水生火。

  此款蒸汽机李惟俭设计的简单,追求的便是简单粗暴,便于拆卸保养。因是这烧开水略略慢了些。

  趁此之际,那陈主事老神在在凑将过来,低声说道:“李公子,这物件儿得用?”

  “极为得用。”李惟俭肯定了一嘴,见陈主事一直盯着那钻床,便道:“陈主事一会儿便知。”

  那边厢,忠勇王等得无聊,干脆坐在椅子上,摇着折扇纳凉。

  约莫过了两炷香光景,盯着水银气压仪的严奉桢便道:“复生,差不多了,这头儿显示压力足够了。”

  “开阀门!”

  一声令下,全身披着打湿了棉甲的丁如峰上前拧动阀门,气缸里活塞缓缓动作,带动飞轮。

  起初忠勇王尚且老神在在,待过得须臾,见那飞轮越转越快,带动钻床的钻头疯狂旋转,这才来了精神头儿。

  李惟俭冲着陈主事道:“陈主事,那边厢有现成的熟铁管,劳烦陈主事膛一根火铳管子来,看看要抛费多少光景。”

  陈主事也来了兴致,应了一声,撸胳膊挽袖子,上前试着摆弄那钻床。

  这钻床是用畜力钻床改的,因是陈主事对此自然熟稔。缓缓推动刀头对准熟铁管,吱吱刺耳声响中,刀头一点点切入熟铁管之内。

  这熟铁管乃是铁厂用热穿孔工艺粗略打制,内壁颇为毛糙,因是须得用钻床打磨光滑。

  若换在往常,这等人力钻床膛一根火铳管子总要几日光景。如今这蒸汽机带动的自是不同,刀头转动飞快,切削起来自是便利。因是前后不过一盏茶光景,那刀头便钻过了熟铁管。

  陈主事也没卸下熟铁管,凑过去趴在那里打量了半晌,又摆弄钻床加工了一遭,如此这才卸下熟铁管,瞪大了眼睛捧到忠勇王面前:“王爷请看!”

  熟铁管入手微微烫手,忠勇王抄起来瞄了一眼,便见内壁光滑,绝对是合格的火铳管子。

  放下熟铁管,忠勇王问道:“本王怎么记得,往常打造一根火铳管子总要三五日光景?”

  “正是,王爷,这蒸汽机颇为好用。下官思忖过了,这大轮子转动带得刀头飞快,因是钻起来这才又快又好。”

  忠勇王摸着下巴思忖道:“火铳管子如此,炮管子料想也能如此?”说着,抬眼看向李惟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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