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34节

  宝钗顿时心下动容。那小选暂且不知如何,备选的宝玉自然须得攥紧了。若宝玉搬出去别居,从此果然上了进,那自是最好不过。

  因是宝钗便道:“俭四哥说的有些道理,待回头儿我与妈妈说了,也让妈妈劝劝姨母。”

  李惟俭便道:“难为薛妹妹了,料想婶子定会理解薛妹妹的良苦用心。”

  宝钗便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亲戚,总要为他好才是。”

  说话间二人过了垂花门,是以不再言语。

  转过三间小厅,鸳鸯迎上来言语几声,随即入内通禀。过得须臾,鸳鸯回身引着二人入内。

  李惟俭迎面儿便见贾母靠坐软塌之上,左右不见宝玉与黛玉、湘云、三春,只下首坐了王夫人。

  二人上前见过礼,随即各自落座。

  李惟俭正要开口言语,鸳鸯又来报,说是大老爷与老爷来了。

  贾母心下纳罕:“这兄弟俩是商量好了一道儿来的?”

  李惟俭便拱手笑道:“老太太,是晚辈请了两位世叔前来说项。昨儿的事儿,晚辈生怕老太太怪罪啊。”

  贾母顿时嗔道:“你这孩子,分明是宝玉自己不小心,又与你何干?住了几个月,怎地还似刚来时那般见外?”

  李惟俭只是笑着不曾辩驳。偷眼打量王夫人,便见其面沉如水。这位可不是个心眼儿宽泛的,若是记恨上了,说不得素日里会给大姐姐李纨穿小鞋。

  说话间贾赦并贾政相携入内,二人见过礼,方才落座贾政就道:“母亲,俭哥儿此番所为何来,可曾说了?”

  “说了说了,这孩子实在见外,我方才还数落了他。”

  贾政颔首,长出了一口气,道:“母亲说的是,儿子方才劝说了一番,奈何俭哥儿执意要来交代。”

  说话间乜斜一眼王夫人,贾政便道:“若我说,须得宝玉跟俭哥儿道恼才是。那混账行子哪儿去了?怎地不见人?”

  王夫人赶忙道:“头晌便与钟哥儿一道去了学堂。”

  贾政想起方才李惟俭所说,顿时蹙眉不已。心下暗忖,宝玉与那秦钟……不会……吧?

  听赵姨娘言说,素日里这二人形影不离,把臂同行,有时还会睡在一处,好的跟一个人儿也似。那秦钟生得羞羞怯怯,男生女相,总不至于宝玉做了相公吧?

  忍住心下厌烦,贾政便道:“母亲,儿子方才与俭哥儿说过话儿,想了想,总由着宝玉这般胡闹只怕不行。因是,不若让其别居一地,也免得在内宅里沾染了太多脂粉气。”

  “这……”贾母心下不舍,当即便要开口拒绝。可宝玉的亲老子发了话,总要考量一番才是。

  贾母还在沉吟,大老爷忽而瞥见李惟俭朝其使眼色,顿时激灵一下。心下暗自思忖,他想的不是李惟俭此举意欲何为,而是对自己有何利弊。

  略略思忖,好似无甚关系?那便卖个人情又何妨?

  因是,大老爷清了清嗓子道:“母亲,二弟所说不失道理啊。宝玉总在内宅里打混,净学些精致的淘气,长此以往如何成器?莫不如搬出去别居一地,说不得来日就长进了呢?”

  “这”贾母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便道:“此事不急,左右宝玉还小,不若”

  贾政勃然道:“他还小?教的好儿子,都知道与丫鬟厮混了,哪里还小?”

  一句话噎得王夫人哑口无言。贾母没了臂助,思忖一番,干脆施展了拖字诀,便道:“此事太过仓促,容我过后仔细思量了再说。”

  说话间瞥向李惟俭:“俭哥儿如今自己住在一处,可有烦扰?”

  “回老太太,并不曾烦扰。”当下李惟俭便说了这几日过往。

  他心下情知此事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幸而他早有布局。宝钗说动薛姨妈,薛姨妈劝劝王夫人,伦理大防啊,宝玉近来干了这么写混账事儿,由不得王夫人不多心。

  又有亲老子贾政言说,贾母再是不舍,若王夫人都吐了口,只怕宝玉不想搬也得搬!

  说过琐屑,估量着时辰差不多了,李惟俭便起身推说约好了严奉桢,这才辞别一干人等,离了贾府。

  ……………………………………………………

  其后李惟俭去到严府,会同严奉桢与其小妾,缓缓朝着香山别院回返自是不提。且说荣国府。

  这日晚饭前,宝钗便寻了薛姨妈言说。

  此事母女二人早就计较过,若想嫁给宝玉,那黛玉便是宝钗最大的敌手。宝黛二人青梅竹马,情谊非比寻常。

  若宝玉搬出去别居,虽免不了二人碰面,可总不至于朝夕相处,因是薛姨妈顿时意动。临近申时,便去寻了王夫人言说。

  薛姨妈方才起了个头儿,王夫人便诧异道:“怎地妹妹也来劝我?”

  迎着王夫人疑惑的神色,薛姨妈道:“我与姐姐是姊妹,自是要为姐姐着想。此事我思忖着,倒是个好事儿。”

  “怎么个好法儿?”

  薛姨妈便道:“宝玉翻过年便十二了,那甘罗十二岁拜相,这般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宝玉又”

  又什么?王夫人自是知晓,定是会欺负丫鬟了。

  顿了顿,薛姨妈又道:“宝玉素日里与姑娘们混迹一处,这白日里也就罢了,总有人看顾着。若是夜里看顾不到,就怕……就怕”

  “就怕怎样?”

  “就怕犯了那不忍言之错啊。”

  王夫人略略思忖,顿时心下骇然。随即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的宝玉怎会这般混账?”

  薛姨妈沉吟着没言语。

  王夫人瞥见薛姨妈神色,顿时气恼不已。欺负丫鬟、勾搭别人小妾,好似宝玉这些时日没少犯浑。

  王夫人转念思忖,宝玉自小与黛玉睡在一处,如今大了才分了开来。黛玉睡在碧纱橱,宝玉如今睡在暖阁。这朝夕相处的,说不得还真会出了那不忍言之事。

  王夫人心中本就瞧不上黛玉,一则是因黛玉之母贾敏,那小姑没出阁前便是个伶俐的,王夫人在其面前没少吃瘪;二则黛玉体弱,只怕将来不好生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宝玉袭不得爵,来日二房总不能让庶子承袭家业吧?

  再有便是黛玉的性子也不讨喜,她们姐妹四下里虽不曾明说,可王夫人自是知晓妹妹薛姨妈的心意。

  王夫人心中想着,宝钗生得端庄,脾性又合意,倒是配得上宝玉。就是这家世……从前好歹还有个皇商底子遮丑,如今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丢了。

  堂堂荣国府,总不能与商贾之流结亲吧?因是近来王夫人再不露口风,只想着来日在旁的勋贵家找寻一番,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女子。

  这般思忖过了,王夫人颇为意动。

  薛姨妈在一旁观量着,当即又劝道:“姐姐,有道是雏鸟总要单飞,你这母亲总不能护着宝玉一辈子。”

  王夫人便叹息道:“我如何不知?只是老太太那头儿”

  薛姨妈道:“老爷都赞成的事儿,姐姐在出言,不怕说不动老太太。”

  王夫人思忖半晌,这才颔首道:“也罢,那就姑且一试。”

  眼看便要到饭口,薛姨妈告退,王夫人思忖着领着丫鬟朝贾母院儿行去。与素日里一般立了规矩,待贾母命其自去用饭,王夫人却上前将薛姨妈的话说了出来。

  贾母听罢顿时好一阵哑口无言。两个小人儿是她自小瞧着长起来的,黛玉方才进府那会子,两人因着年岁还小,便挤在一处床榻上。

  如今渐渐大了,黛玉这才搬去了碧纱橱。可这朝夕相处的,难免有些不便。她年岁大了,精力不济,若真看顾不过来……

  贾母沉吟着好半晌没言语,转念又想,她的乖乖宝玉总不会这般下作吧?

  忽而想起昨儿宝玉非要扯着人家妾室说些有的没的,贾母便叹息一声。加之先前贾政说过,如今王夫人也说,爹娘都这般说了,贾母总不好再推拒。

  “也罢,到底年纪大了,那就搬出去别居。”

  王夫人就道:“东大院杂乱,拾掇出小院儿还不如如今的绮霰斋。老太太,我瞧着莫不如先让宝玉住绮霰斋,好歹还有个两进,足够安排人手了。”

  却说二人商议妥当,转头儿寻了宝玉,告知其搬去绮霰斋。本道那宝玉定会闹腾一场,不想宝玉却颇为高兴。

  王夫人、贾母瞧在眼中,顿时忧心不已,生怕别居之后宝玉没了看顾,从此愈发放纵。

  那宝玉果如二人所想,心下思忖着,从前与丫鬟厮混都要偷偷摸摸背着人,如今搬出去别居,从此没了人在眼前看着,岂不自由?

  事情已定,宝玉急不可耐,当天便催着丫鬟将物件儿尽数搬去了绮霰斋,自此乐得逍遥自在,却全然没想着自此不能与林妹妹朝夕相处了。

第151章 好东西

  夏日炎炎。

  愚园虽比京师稍稍凉爽,可白日里依旧燥热。又因着接连下了两场雨,湿热交加,这人稍稍动作便汗渍渍的,极为油腻难耐。

  清盥斋有温汤池子,女眷们一有空暇便去到大池子里浸泡。园子里新来了乐嫣与两个丫鬟,莺莺燕燕们每日或读书、识字,或做女红,又或者聚在一处摸骨牌,日子倒是过得清闲自在。

  唯独有一点,老爷李惟俭近来忙得脚不沾地,莹积攒了与晴雯等人兑换过的值夜日子,原以为二人会长相厮守一番,怎料每日李惟俭早出晚归,回来后疲倦不堪,生儿那日过后,二人又只行了一遭云雨,倒是让莹颇为不爽利。

  已是六月下,傅秋芳沐浴过后,领着念夏自清盥斋出来,走不多远便在致远堂前瞧见那搭建起来的棚子。

  竹竿撑了,顶上覆着防水雨布,内中则是一台火光冲天、烟气缭绕的蒸汽机。这会子便见丁如峰顶盔掼甲,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凑近阀门。二公子严奉桢远远拿单通望远镜瞧着,嚷嚷道:“往左拧,慢点儿慢点儿,可得小心了!”

  丁如峰面色凝重,缓缓拧动阀门。

  傅秋芳便见那硕大的飞轮飞速旋转起来,带动另一台机器上的钻头疾速旋转。

  一干人等都在瞧着那蒸汽机,却无人瞥见傅秋芳行了过来。吴钟手提白蜡杆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隐约听得细碎脚步声,扭头赶忙摆手:“傅姨娘且住,快退回去,此间危险!”

  傅秋芳赶忙远远绕过,须臾便凑到严奉桢身边的李惟俭边儿上,不由得担忧道:“老爷,这物什如此危险,还是莫要摆弄了吧。”

  李惟俭笑道:“没那么夸张”抬手瞧了瞧面前预留了观察孔的木头板子,说道:“半寸厚的榆木板子,就算铁疙瘩砸过来也砸不穿。”

  此番是第二次测试蒸汽机的极限。前一回测试过了,三点三个标压下,气缸依旧无恙,反倒是各处阀门耐不住高压蒸汽,当即喷涌出来。

  李惟俭便思忖着,料想应是阀门、螺纹连接处不曾填充东西密闭,这才导致泄露。

  转头儿与严奉桢计较一番,严奉桢便去了京师,自内府衙门搬了好些物件儿回来。其中最大的物件儿,乃是与蒸汽机连接的小镗床。

  这回阀门连接处用了丝绸、鱼胶填充,密闭性想来好了不少,这才有了如今的测试。

  傅秋芳听闻此言,心下担忧不止,只得陪着李惟俭躲在木板之后。严奉桢拿了单通望远镜仔细观量着,嚷嚷道:“再拧,拧……啧,你挡住我了,往边儿上一点儿!诶?差不多四个大气压了。复生,有门儿啊。”

  李惟俭矜持笑笑,不曾言语。这气缸可是用镗床镗出来的,密闭性自不用说。且他这设计虽说传动粗糙了些,但整体热效率百分之八,极限能在六个标压下工作,这才四个标压,不过是小事一桩。

  待阀门继续拧动,那飞轮旋转的愈发迅捷,许是做工不甚惊喜,轴承忽而发出难听的声响,李惟俭一听不对,赶忙喊道:“停,关阀门!”

  晚了,气缸憋闷住,超过六毫米厚度的黄铜气缸还能撑得住,可各处阀门可就撑不住了。

  耳听得‘嗤’的一声响,便见一道喷涌出的白雾将那丁如峰笼罩。丁如峰大叫一声扭头就跑,一旁提着井水的丁如松兜头盖脸就泼了过去。

  其后一群人冲上前去,扒开丁如峰的棉甲,查看其身上灼伤状况。李惟俭仔细检视一番,许是因着棉甲提前泼了水,是以丁如峰只右臂瞧着略略发红,并无大碍。

  李惟俭不敢大意,连忙打发人领着丁如峰去擦涂烫伤药膏。方才安排过,严奉桢便雀跃着凑上前来:“复生,你这蒸汽机果然得用!”

  能不得用?

  热效率远超如今的纽可门,体积却不到纽可门的五十分之一,四个标压下功率也与那纽可门相差仿佛,这物件儿不拘是放在矿山还是京师水务公司,绝对能取代人力。

  非但如此,李惟俭后续还会开发一系列传动装置。如今只靠飞轮、齿轮带动,动能损耗严重,他琢磨着回头得开发出一套差速器来,如此方能匹配双胀蒸汽机。

  这小体积的,瞄准的是水务公司,用来提水正好儿。待略略扩大,一台能带动数台机床,从此代替如今的人力、畜力机床,大顺的工业水准乃至精加工,都会迎来爆发式增长。

  李惟俭瞧着那泄气的蒸汽机心绪大好,说道:“景文兄,有此物带动你那膛线床子,可不比人工拉膛线容易多了?”

  严奉桢兴奋道:“的确容易许多。过会子我回一趟京师,看看王爷哪日得空,总要过来瞧上一眼。啧,复生,不若将这蒸汽机搬回京师,也好试着带动各类床子。”

  李惟俭摇了摇头:“我这个造的太小,不过六到八驴力,等造大一些方可带动更多机床。”

  严奉桢连连颔首,旋即瞧了眼那钻床,说道:“回头儿请个大匠来操控,看看钻一根铳管子要抛费多少光景。”

  从前都是畜力,亦或者脚踏钻床,效率极低,钻一根铳管子总要十来日光景。武备院数百匠人,大半都在钻铳管,余下活计,内府径直下放给民间。

  饶是如此,大顺八十万兵马火器普及率不过五成,内陆省份无边患、匪患的,军中火铳不过三、四成。

  且因着匠人手艺差别,火铳管子内径不一,大顺官兵每人都自带铳子夹制钳一柄。开战间隙,总有官兵围着火堆烤夹制钳,将内中铅块融化、固定成自己火铳的形制。

  这动力装置一改善,便摒除了人力、畜力的缺点,比之过往更稳定,效率自然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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