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华彩 第125节

  “老爷不正经!”傅秋芳嗔怪着,扭过身形来,掩饰着心下羞怯。

  李惟俭乐道:“此间又没外人,娘子何必拘谨?你素日里最喜易安居士,须知易安居士乃是女中豪杰,这般艳词,易安居士可没少写。再者说,居家过日子,若总这般拘谨,岂不了无意趣?”

  “老爷总是有理。”

  李惟俭探手轻轻将傅秋芳揽入怀中,柔声道:“我知秋芳贤良淑德,可总这般端着,你心下累,我瞧着也累。那端庄自是给外人瞧的,没了外人,秋芳还是自在随意一些的好。”

  傅秋芳心下极为熨帖。身边儿的良人心思细腻,凡事总会考虑在前头,心中也颇为在意自己,年岁虽看着小,可言谈起来却让其觉得亦师亦友。

  哥哥摊了官司,不幸中的万幸,却让傅秋芳遇到了李惟俭。虽不是正妻有些遗憾,可有这般良人作伴,总好过去做那小门小户的黄脸婆。

  唯有一点……这良人床笫之间实在太过放肆了。回想昨夜自己被摆弄得样式,傅秋芳便心下羞怯。

  她轻轻靠在李惟俭肩头,说道:“老爷这会子在意我,许是因着新鲜。待时日久了,又来了旁的姑娘,只怕老爷那会子就没这份心意了。”

  “那倒不会,我这人出了名的喜新不厌旧。”

  傅秋芳顿时气恼,忍不住抬手轻轻捶了下他胸口。嗔道:“老爷还真这般想过?除去晴雯、红玉、香菱、莹,老爷还想往家中带几个姐妹来?”

  李惟俭玩味道:“这却不好说了,许是有见猎心喜,许是情非得已,许是迫于无奈,许是一念之仁。不过你且放心,我总不会忘了你就是。”

  这般言语不受听,傅秋芳偏生觉着这般实话实说更让人心下熨帖。他心中有她一席之地,身为妾室,还有何求?

  群山环绕,溪流穿行,此处果然比京师凉爽许多。李惟俭与傅秋芳游逛了一番,便下得楼来,回了正房。

  此后几日,傅秋芳与晴雯、香菱等别无旁事,日子过得缱绻闲逸。倒是李惟俭,每日里倒有大半天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一则改良着炮架,二者思忖着如何寻机参与来年西北战事。他城府极深,面上从不显露,可傅秋芳几次三番送来差点,隔着窗棂便见其蹙眉沉思,便知其必是遇上了难以解决的难事。

  傅秋芳自知这外间的大事儿她不懂,自然也帮不得手,因是她能做的便只是让李惟俭素日里过得畅快些。

  这日又见李惟俭皱眉苦思,傅秋芳不便搅扰,悄然退下,转身便在园子里寻了晴雯来。

  二人在水榭中小坐,傅秋芳便道:“妹妹也知,我过门时日尚短,老爷有什么喜好,至今还摸索着,不知全貌。妹妹若是知晓,不妨尽数说出来,我也好看着安置。”

  晴雯思忖着道:“四爷素日里过得简略,也不似宝二爷那般仔细。每日清早卯时前必要操练一番,秋冬略略擦洗,这夏日里总要沐浴一番,傅姐姐想来也知晓。

  其后每日吃食,有荤有素,只四样菜品便足矣。哦,四爷喜吃辣,尤为爱吃小炒肉。”

  默默记下,傅秋芳笑道:“老爷倒是好答对……除此之外呢?”

  “这个……”这几日傅秋芳新才过门,李惟俭一直留宿其房中,四个丫鬟的排班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如今晴雯等都是二两银子的月例,又与李惟俭亲昵,虽说因着年岁还没名分,却已有其实。几日不曾与李惟俭睡在一处,便是晴雯心中也有些小幽怨。因是嗫嚅一番,便道:“早前在荣国府里,我们几个都是按日子排期,轮着值夜的。”

  傅秋芳见晴雯脸上的赧然,心下顿时明了。她知晓晴雯等都是二两银子的月例,便道:“那往后我也一起排了吧,只有一样,可不能纵着老爷……他年岁到底还小呢。”

  晴雯便喜滋滋道:“早前我们也是这般说的,要不是防着外头的狐媚子,也不能……”

  “不能如何?”

  晴雯瞥了眼一旁的抱夏,凑过来附耳低语几句,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脸儿。傅秋芳面上讶然,惊道:“还……还能这般?”

  此园林取材自谐趣园

第141章 齐聚

  晴雯红着脸儿,好半晌才道:“四爷到底到了年岁……荣国府的宝二爷,比四爷还小两岁呢,早就与丫鬟厮混在了一处。”

  傅秋芳蹙眉不喜,那宝玉瞧着便是个轻浮的,不想这般年纪便不知自爱。

  晴雯又似在解释,低声说道:“有些事儿傅姐姐不知,早前四爷与大老爷家的二姑娘往来颇多。大太太也不知怎么想的,邀了四爷过去吃酒,刚好那会子四爷发迹了,大太太便在酒水中下了那等没起子的药。”

  “啊?”傅秋芳大吃一惊。

  晴雯道:“亏得四爷还守着一分清明,到底逃了出来。如若不然,来日必定被大老爷、大太太随意拿捏。可也是因此,半道上便被旁的狐媚子劫去了。”

  “狐媚子?”

  晴雯咬牙恨声道:“就是二姑娘身边儿的司棋。这人极不自重,早先便与小厮有私情,后来那小厮犯了事儿,她为救小厮求到四爷跟前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便说舍了身子,换四爷救那小厮一命。”

  “那他”

  “四爷自是不允的。过后也不知怎地,那小厮流配九边,司棋倒是瞧上了四爷,寻着机会便来献殷勤。若非大太太下了药,那等狐媚子,四爷正眼儿都不会瞧上一眼!”

  傅秋芳若有所思,都道高门大户人家里龃龉颇多,不想荣国府中情形竟这般杂乱。也亏得他城府颇深,换做旁人早就与之决裂了。

  就听晴雯又说道:“也是因此,四爷……知晓了个中滋味,加之那司棋痴缠,每月里四爷总会与那司棋偷偷私会一遭。我们,我们也是怕四爷沉迷其中,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傅秋芳颔首道:“难为妹妹了。”

  晴雯笑着摇头,并没再说什么。傅秋芳便心忖,晴雯这话只怕半真半假。寻常丫鬟,哪会这般舍了脸面去伺候人?只怕晴雯心中将老爷看得极重呢。

  这般想来,也无怪红玉上回给自己下马威。除去名分,若讲先来后到,她却是不如晴雯、红玉等人来得早。

  这些自有将来的主母去头疼,傅秋芳知足常乐,自晴雯口中得了实话,转头叫过四个丫鬟来,商议着排了期。

  四个丫鬟尚且没名分,因是依旧是每人三天;傅秋芳有了名分,便多了两天。

  傅秋芳原本还想着得空去那香山寺礼佛,这几日见李惟俭忙着正事儿,她便不曾提起,只待来日李惟俭得闲了再说。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四。

  这一日贾芸亲自押送了两架马车来了园子。内中米面粮油,各类菜肴自是不提,随行的还有两位仙露居的大厨。

  这二人乃是亲兄弟,祖上乃是前明宫里出来的御厨,最善南北融合精致菜肴。单单是这二位三天的工钱,李惟俭便抛费了纹银四十两。

  这搬下来的菜肴自是非比寻常,有辽东的山珍,有扶桑的物,有新捞的河鲜。单说那物,内中的干鲍都是巴掌大小。

  这两车山珍海味,算算就要抛费上千两银子。没让李惟俭出面儿,傅秋芳点算过食材,又叫来两位大厨与两位厨娘,商议着拟定了菜谱,留待明日招待荣国府等人。

  过后傅秋芳又拿了菜谱请李惟俭拿主意,李惟俭略略看过,心下愈发满意。有这等贤内助在,省了他许多烦扰。

  仔细瞧过,划掉两道,又新添了两道,总计十八道菜肴的菜单便定了下来。

  这两日李惟俭略略有了些头绪,忽而想起来那日傅秋芳想要礼佛,因是便笑道:“这两日倒是忘了,待招待过荣国府兄弟姊妹,我再带你去香山寺礼佛。”

  傅秋芳只是浅笑着摇头:“老爷忙正事儿要紧。左右时日还长,过一阵待老爷不忙了再去也是一样。”

  “那就过几日得空便去。”

  傅秋芳颔首应下,这一日再无旁的事儿。夜里,用过晚饭,傅秋芳便将李惟俭推出房去,只说既然定下了规矩,她总要带头遵守着。

  李惟俭吃过了肉,哪里还耐烦隔靴搔痒?只是这傅秋芳太过贤惠了一些,竟将他往外推。

  感叹之余,李惟俭只好朝着厢房寻去,搂着香菱好生歇息了一晚。

  待转过天来,一早儿起来上上下下便忙活起来。几个粗使丫鬟并丁家人将园子好生洒扫了,连带几处客居的小院也仔细打理过。

  下晌时,荣国府打发了个管事儿的领着小厮来报知,此番来的除去珠大奶奶李纨与贾兰,宝玉、三春、黛玉、宝钗,另有贾环与湘云,贾母怕李纨看顾不周,又打发了贾琏随行。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连丫鬟、婆子带小厮,算算合在一处四五十口子人!管事儿的便来请教,不知这园子可能安置的下。

  李惟俭还在思忖,傅秋芳便沉吟着道:“大姐姐领着兰哥儿自是要别居一院,几位姑娘,两两合在一处,四个客居小院刚好安置了。

  琏二爷年长,不如独居致远堂?宝玉与环哥儿年岁相当,正好住知春堂。老爷看妾身这般安置可还好?”

  李惟俭颔首:“最是妥帖不过。”

  当下告知那管事儿的,管事儿便领命而去。

  明日便要待客,今儿上上下下忙作一团,亏得有傅秋芳与红玉,指派着丫鬟们团团转,入夜前终于收拾停当。

  待转过天临近午时,出去查探的吴钟便回来禀报,说荣国府的车队已过了玉泉山,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

  李惟俭略略等了片刻,掐着时辰领着傅秋芳、晴雯等到得门口迎候,又须臾,便见十几辆马车并马队浩浩荡荡朝这边开了过来。

  到得近前,骑马的贾琏先行下马,笑吟吟拱手道:“俭兄弟,此番叨扰了。”

  李惟俭拱手前迎:“琏二哥这话不对,本就是我执意相邀,何来叨扰?路上可还顺遂?”

  贾琏便道:“一路顺遂。今年年成好,风调雨顺的,三月里猬集城外的灾民早就散了去。京师又是首善之地,等闲蟊贼哪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话间车架已然停下,李纨先行领着贾兰下了马车,李惟俭便上前迎候。

  到底是自家姐姐,略略见礼,李纨扫量着后头的园子便道:“此处颇为清幽,俭哥儿这园子买的值。京师这会子暴土扬尘,坐着马车行一阵都要闷出一身汗泥来。还是这香山清幽凉爽。”

  李惟俭笑道:“大姐姐若是喜欢,得空来便是了。”

  李纨笑着应下,又催着贾兰上前见礼。

  后边厢,宝玉好似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在莺莺燕燕之间,好半晌不曾上前。直到一众姑娘齐齐上前,宝玉这才随着来了。

  众人彼此见过礼,那一身红纱的湘云便嬉笑道:“俭四哥,我不请自来你可不要见怪。”

  李惟俭笑道:“史妹妹说的哪里话?请都请不来的娇客,我这边还生怕怠慢了呢。”

  “俭四哥真会说话,那我可当真了。”

  湘云笑着退下,李惟俭目光扫过一众姑娘,只在黛玉、宝钗、二姑娘身上略略停留。许是这般出游极少,黛玉这会子透着欣喜;宝钗娴静如往常;倒是二姑娘迎春,几日不曾见,眼中满是柔情蜜意。

  李惟俭招呼着众人入园,又与贾琏并肩而走,询问何时用的饭食。

  贾琏便道,他们是用过早饭才从荣国府出来的,路上又用了一些点心,想来这会子也没人饿。李惟俭便吩咐,申时开宴。

  那边厢,傅秋芳陪在李纨左近,说了居停安排,李纨挑不出错漏,又夸赞了傅秋芳几句,随即领着几位姑娘朝着那四处客居小院儿行去。

  贾琏就安置在致远堂,此处守在园子入口,四下便捷。

  跟着是宝玉与贾环,也不知傅秋芳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处却在园子最东,不论去何处,都不便捷。且若要去西北上的客居小院儿,总要经过贾琏的致远堂。

  偏生此处富丽堂皇,贾环见了颇为高兴,丢下两个丫鬟便入内疯跑。宝玉蹙眉沉吟,转身对李惟俭道:“俭四哥,怎地将我安置在此处?为何不与姐妹们同在客居小院儿?”

  李惟俭笑道:“宝兄弟,客居小院都留给姑娘们了,不若你瞧着哪两位姑娘好说话儿,与之商量了调换一下?”

  “这”

  宝玉自是想挨着姐妹们,可又不想惹恼了姐妹们。且此处比致远堂要大一些,他与贾环住在此处正好。若调换到贾琏的致远堂,旁的不说,他身边儿跟着的八个丫鬟就安置不开。

  宝玉心中腹诽,却只得应下,说道:“左右不过盘桓三日,便不折腾了,我住在此处就好。”

  “宝兄弟满意就好。定下申时开宴,宝兄弟且休憩一阵,到时我让丫鬟来请。”

  宝玉便拱拱手:“俭四哥自去吧。坐了一早儿的马车,这会子憋闷的紧,正好四下逛逛。”

  李惟俭便不再管宝玉,又朝客居小院儿行去。

  宝玉当即便要出去游逛,袭人、媚人紧忙拦下,媚人便道:“二爷路上出了一身汗,这衣裳汗津津的多不爽利?还是换了衣裳再行游逛吧。”

  “好,那就快换。”

  不过须臾,宝玉便焕然一新,点了袭人、媚人随行,兴冲冲便出了门儿。贾环随行带了两个丫鬟,都是身边儿的大丫鬟。(注一)

  瞥见宝玉出了门儿,他也不要丫鬟随行,起身便追了出去。

  口中兀自喊着:“宝二哥,咱们一同游逛游逛。”

  贾环面上笑着,行走之际却栽肩眯眼,暗自憋着坏。赵姨娘每日家挑唆,王夫人与王熙凤连番打压,老太太也不喜,于是府里头的奴才都能欺到贾环头上来。

  他虽年岁不大,可经年累月这般遭遇,心中怎能不嫉恨宝玉?

  便是此番来园子小住,旁的姑娘一早儿便得了信儿,偏生贾环是最后知道的。若不是赵姨娘闹腾一番,只怕这一回带不带他都是两说。

  因是贾环心中连李惟俭都暗暗记恨上了。李惟俭初次登门时送了宝玉与众姐妹物件儿,偏生遗落了贾环。

  为这赵姨娘很是骂了一番街。原本只道李惟俭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因是骂过便过了,赵姨娘与贾环并不曾在意。

  谁料不过两个月光景,那李惟俭便折腾出这般大阵仗来。这可就不是穷亲戚了!

  前一回赵姨娘还想着为自家的三姑娘探春与李惟俭牵线搭桥,奈何探春年岁实在太小,又因着股子的事儿,这才耽搁了。

  赵姨娘本道请了酒,好歹结下了善缘,不料此番李惟俭竟还是这般将贾环忘在一旁!因是临行之际,赵姨娘很是说了些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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