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的气血翻涌的刘琦在无意识中因为心中羞愤而失了力道,手中酒杯杯他握碎,鲜血从指缝流出。
破碎的酒杯落地后发出的声响恰是给了两厢伏兵信号,伴随着‘轰隆’一声,两厢门窗撞破,无数甲士提刀冲了出来。
这忽如其来却又是彼此都预料之中的一幕让关羽张飞立时举起手中兵器,一左一右抢占了刘琦退路。
小小的宴客厅内,一下子挤进来上百人,还有无数人站在两厢和宴客厅门外蓄势待发的。
明晃晃的环首刀透着寒芒,可却无一人敢贸然上前,因为最始料未及这一幕到来的恰恰是整件事的策划者。
此时他瘫坐在主位上,尚未从刘备的厉声质问中反应过来的刘琦,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所措。
按照事前约定,摔杯为号后刘琦应该第一时间闪身离开才对,可现在的情况是关羽张飞仅仅距离刘琦三步之遥,贸然上前很可能刘琦下一息就会身首异处的。
所以,他们只能举着刀,等待着刘琦的下一步指令。
可现在的刘琦,方才经历了怀疑人生的念头,又被关羽张飞裹挟其中,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哪里能给的了任何指令呢,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脸色时而殷红如血,时而煞白如纸。
实在不知道如何收拾这残局的他,竟是条件反射的看向刘备。
刘备环顾着左右,到底是经历过生死血战的男人,他的眼神漠然中带着一丝复杂的伤感,轻叹了口气后缓步走到刘琦面前。
下一息,右手轻轻的搭在了刘琦肩头,微微发力握了握,“贤侄,若是景升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你觉得他能瞑目吗?
你我都是汉皇后裔,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今日却为国贼所计而同室操戈,此举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你做出此等荒唐之举,我不怪你,是我没能让你安心,我有责任,若是你坚信拿下我这颗人头就能保你富贵终生,能让景升兄瞑目,能让列祖列宗开怀,那你便动手吧……”
刘备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缓缓的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放到了刘琦的手中,剑身悬于脖颈之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大哥!”关羽张飞都被这一幕吓呆了,只要刘琦稍一用力,刘备可是会立时就命丧当场,哪怕是这个距离他们也无法阻止。
刘琦呆呆看着刘备,方才的话上升到的高度,根本不是他能消化的,他这一动手那就是成为了刘氏的千古罪人。
此时的他亦是泪眼婆娑,虚幻间仿佛再次听到了刘表的耳提面命,父亲尚且善待的人,自己怎么能够下手,他可是与自己同宗一脉啊。
倘若真的下手了,刘琦相信,今后无数个日夜里,自己都会在睡梦中被惊醒,甚至是未来也会被钉在刘氏不肖子孙的耻辱柱上,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更何况,身边还有关羽和张飞择人而噬的目光,借他一颗胆也不敢下手呀。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这副孱弱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了。
咣当~
宝剑落了地,刘琦自己瘫跪在地,低下头掩面哽咽,从指缝中传来呜咽之声,“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是错的……”
眼瞅着自家侄儿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刘备俯下身子,双手搭着他的肩头将刘琦拽起,四目相对,眼神坚定,“贤侄,有大志者方有大痛,我知你只是一念之差,幸未铸成大错,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相信我,曹孙刘三方联军获胜,我也有办法护你重新坐回荆州之主的位置!”
“皇叔……”刘琦感动了,是由心的感动。
就在方才,自己还设计要杀对方,可现在,他却依旧愿意扶持自己,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愧疚,“皇叔,侄儿错了……”
“你能悬崖勒马,景升兄泉下有知也必为你欣然长笑。”
刘表欣慰不欣慰不好说,但刘备此刻是很欣慰的。
刘琦能在自己这番痛断肝肠的劝说下迷途知返那就还是刘氏的好子孙,是自己的好侄儿。
大义凛然的义正言辞将一场刀兵消弭于无形,关羽内心对刘备的钦佩再添几分,将来大哥功成,在后世必然是会传为一段佳话的,关羽甚至与有荣焉。
他将青龙偃月刀种种拄在地板上,右手习惯性的捋须却是空空如也,欣喜的内心光速黯淡下来,多少束光都无法照亮的那种,该死的颜良文丑,非拿你们的脑袋祭旗不可!
“贤侄既愿意听我言,那便到后厅开诚布公,我亦有很多心里话要与你说。”事情固然是顺利,可是以刘琦的心性保不齐会不会过两天又换了心思。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这回不仅要打消他的念头,刘备还得想法子搬回临湘城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仅仅是一时的感动是不够的,必须做到推心置腹,眼下当然是要趁热打铁。
看着刘备炙热的目光,刘琦朝着张虎等人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去后,叔侄二人相互牵着朝后院而去。
这一回,关羽和张飞也没再跟上了。
……
随着各处兵马在许昌城外的大营里集结完毕,一张帛布放在了司空府的案头上,这上面是赵云核报的兵马数量。
骑兵两万八千,刀斧手十六万五千,长枪壮士两万,弓弩手八万,再加上其他战车、重甲兵等等,合计三十四万大军。
就这,还只是许昌城的驻军,并没有算上江夏方面的水军,最终能够在荆州会师的兵马加一起,不下四十万。
“文和已经在太常寺里择定了吉日,就在本月十六的辰时请陛下于太庙祭祖,再到校场誓师便可以长驱直指荆州了!”
朝堂之上,吕布的请战要求当然不会被刘协给驳回的,而且刘协也很配合,当天就明旨了,此时吕布的心情自然是大好。
今天已经是十三了,还有三天,三天后祭祖誓师结束,这收复天下的最后一战就算正式开启。
“是啊,这一仗我们不止有四十多万大军,还有近两百万石的军粮,可谓是兵精粮足,希望能在来年开春结束这场战事吧。”林墨也是心有所感的说道。
“哎呀,现在就是好啊,想当初在徐州的时候,想打一仗是又要调度兵马,又要设防边城,还要到各大世家府上去好话说尽筹备粮草军械,没两个月也别想动身啊。
你瞧,现在多好,光是粮仓里的储备粮都有百万石,兵器库里的军械能让我们的人披甲过五成,想想过去还真是不容易呀。”吃过苦的人啊总是容易忆苦思甜,说这话的时候,吕布的脸上还流露着几分苦涩。
林墨当然是很清楚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只是出身到底是不同,这一点他还是无法跟吕布共情的。
现在应该准备的事情都已妥当,就等着出发了,林墨正想着到时候要不要请出天子剑壮一壮声威的时候,赵云快步的跑了进来。
“太尉,允文,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吕布眉头一皱,曹操、刘备还是孙策?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闹腾不出什么水花了吧。
赵云素来稳重,极少这般唐突的,林墨也不由坐正身子看向赵云。
“陛下遇刺了!”
眼看二人对视一眼后神情骤然大变,赵云赶忙补充道:“放心,只是受了皮外伤,医官看过后并无大碍。”
闻言,吕布悬着的心才算落下,随后又是倏然起身,“刺客呢?什么来路,盘问清楚了没?”
赵云叹了口气,惋惜道:“刺客一共三人,应该是早就潜伏于御花园的假山之内了,陛下习惯午后到御花园走动,他们突然动手,幸得御林军出手及时,三人行刺失败后当场自尽了。”
是死士,这倒不奇怪,问题是,他们怎么会对天子动手呢,这太不合常理了,吕布习惯性的看向林墨,后者却是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咱们这位陛下啊,心思深沉呐,逼急了既然连自己都敢伤。”林墨摇晃着手中茶杯云淡风轻的说道。
“你说这是陛下自己干的?”
吕布重新坐下,狐疑道:“何以见得?”
“这不明摆着的吗,这许昌城经过我们重新设防后,九门常驻军一万二,巡防营又是高叔亲自带着的,再加上三千御林军。”
林墨冷笑了一声,看向二人问道:“岳丈大人,子龙,扪心自问,你们能不能通过这重重防卫跑到皇宫里去行刺?”
对啊,这几乎是不现实的事情,每一重关口都有人把守,就算这刺客有办法弄到户籍手牌混入许昌城,也最多走到外城,皇宫可是在内城,而进内城者非富则贵,即便是许昌城当地的百姓都进不去,更何况是来路不明的刺客,还携带了兵器。
吕布和赵云自问自己都办不到,什么刺客这么能耐啊。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赵云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还能因为什么,要打仗了,他怕我们非逼着他也御驾亲征不可,这下受伤了,自然就不可能离开京畿之地。”
林墨抿了口茶,继续道:“再者,还有三天我们就出征了,等我们走后,他还可以利用这件事置换更多的御林军,到时候等我们回来他动手的时候,胜算也更大一些,不是吗?”
吕布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不由叹道:“陛下的心术还真是不简单。”
“何止是心术啊,能穿过重重防卫把刺客带进皇宫里去,这证明他对御林军的掌控已经到了一定程度,除了九门里有他们的人外,也完全摸透了巡防营的规律,不简单呐。”这一点,林墨都表示钦佩。
“允文,真要是到了这步田地,那我们是不是该出城前把卫尉拿下?”听完林墨的分析,吕布都生出到了一丝危机感。
沉吟片刻后,林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让他闹腾吧,也不是多大的事,颜良文丑现在开始接管巡防营了,只要他们不动,这皇城里就出不了大事。”
吕布缓缓颔首,这一点倒也是,巡防营的人可全部都是当初的陷阵营,他们的战斗力不是开玩笑的,三千御林军一起上也能给收拾了。
“干嘛去?”眼看着林墨起身,吕布好奇问道。
“陛下都受伤了,当朝的太尉和司空难道不去看看?”林墨笑道。
“也对,那走吧。”吕布无奈摇头,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
第三百八十章 穷的军心动荡
老刘家还是狠人多啊,虽然进到皇宫里的时候,刘协是躺在龙床上,受伤的臂膀包扎的严严实实看不到伤口,可是听医官说创口已经深入肉中,而且刘协大概失血不少,嘴唇都发白了。
林墨瞧着那包扎伤口处的殷红血痕,不由腹诽:这个时代也敢这么玩,就不怕得破伤风是吧?
只是简单的问候刘协就虚弱的好像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当然了,最关键的旨意还是传达清楚了,就是让宗正刘晔代表他前往太庙祭祖,之后的誓师则是由太尉吕布做代表。
听起来还是深明大义的,不想因为自己耽搁了收复天下的最后一战,可吕布心里已经明镜似的清楚自家女婿猜测被实锤了。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你在演戏,我也知道你在演戏,可是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在演戏,对于吕布而言,刘协的苦肉计如同小丑般自娱自乐罢了。
十月十六这天,刘晔双手捧着象征着可以上达天听的鬼神图谶,在祭师的领路下前往太庙祭祖;
另外一头,吕布已经召集部曲里军侯以上的将官前往校场誓师了。
当真是今非昔比,过去誓师的时候,为了凑人数壮声势,队率以上是全部都需要参加,即便如此,经常也就只有千人不到。
可现在是军侯以上的将官才有资格参加,却还是站了三千多人。
武将序列里,赵云、高顺、马超、庞德、臧霸、孙观等人站在首列;文臣序列里贾诩、陈宫、庞统、徐庶、鲁肃等人站在另外一排。
点将台上,林墨还是身披着朝廷司空的官袍,腰间佩剑能让他平添几分威严,身旁的吕布已经褪去了太尉官袍,重新披上了他过去的吞头兽面铠、西川百花袍、二龙斗宝紫金冠,再加上手中那杆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光圈的方天画戟,人间霸气,莫过于此。
开场白嘛,当然是痛斥曹操、刘备和孙策不当人子,饱食汉禄又为祸一方,天下苍生都为之涂炭,我们呢,身为正义的使者,必须剿灭这些逆贼。
一番慷慨激昂的宣扬后吕布朗声进行最后的总结。
“将士们,此战当为我们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此战过后,将士们皆可自选前程,你们可以留在军中效力,也可解甲归田,荣归故里,光耀门楣!
不管你们作何选择,我吕布都不会忘记诸位之功!
但是,在此之前,你们必须给我拿出过去沙场之上有敌无我的气势,一战……平定天下!”
“必胜!必胜!必胜!”
三千多人的呐喊响彻九霄,在整个许昌城的上空盘旋。
吕布很兴奋,他喜欢这种场面,可以让他热血沸腾。
将士们也很兴奋,他们似乎更愿意看到身披战甲的吕布,而不是当朝的太尉,因为他们都清楚,披着战甲的吕布,手握方天画戟的吕布,才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人中吕布,无敌于天下的飞将吕布。
吕布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墨,后者会意上前,拔出腰间白虹,剑指苍穹,喝道:“出征!”
至此,誓师结束,三千多将官各自出城归营提领着早就准备好的将士们朝南而进。
许昌城南门,提领着并州狼骑的吕布当先而行,身旁林墨驾马跟随,没有选择马车,那样虽然舒服,可是太耽误行程了。
城关走马道上,吕玲绮抱着川儿扶着城郭瞩目着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出征,心中默默祈祷。
她的身旁是已经有四个月身孕的腹黑女王郭照,永远一身雪白的大小乔,还有操持着天下商道的甄宓。
她们站在城关的一角,而站在另外一头的是奉命留下来的魏越、颜良和文丑。
“这一仗定能让无数的兄弟都跟着太尉和司空名留青史啊……”颜良扼腕的说道。
文丑看了他一眼,笑道:“司空让你留下的时候,一开始不是挺高兴的嘛,怎么现在又羡慕上了。”
“那是,司空和太尉把咱哥俩当自己人了,能不高兴吗,可羡慕也是真羡慕,咱哥俩从北国开始,有哪场大战缺席过啊。”
颜良只觉得心窝里跟猫挠似的痒痒,看着他们越行越远,感慨道:“没能把关羽的人头砍下,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