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接过奏折,细看了一遍,便问道:“我让你负责治河,解决这次黄河决口,你敢去吗?有信心成功将河治好吗?”
徐斩钉截铁地回道:“微臣身具才学,胸怀抱负,就是缺个施展的机会。若是陛下给臣这个治河展才的机会,臣必还陛下一段固若金汤的河道工程。
若是臣不能治河成功,请陛下以欺君之罪,诛臣满门。”
“好好好,有志气。大丈夫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朕不怕大臣要权要名要利,就怕大臣们不能做利国利民的实事。
朕升你为右佥都御史,整个山东境内的黄河、运河都归你治理。治河需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朕也不干涉你具体怎么做。朕就一句话:治不好黄河,朕诛你满门。治河成功,朕给你升官厚赏,委以更大的重任。
徐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谢恩,几乎到了感激涕零的地步。
只因最近徐的南迁之议,遭到了于谦、陈循、胡等人的严厉斥责。徐大为沮丧,做梦没想到廷议竟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文武百官纷纷对自己侧目而视,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徐被文武百官孤立到无法立足朝堂的时候,新君抛来了橄榄枝,不仅力排众议、委以重任,而且作出了进一步提拔的许诺。
徐一步从翰林院侍讲升到了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个绝对算是知遇之恩了。
朱祁钰满面微笑地送走了眼含热泪的徐,又命人将石亨唤了进来。
石亨这个人,一身的反骨,比徐难对付多了。
对于徐,给他高官厚禄,给他大学士兼尚书之位,让他没动力造反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石亨就不一样了,他都当到了武清侯、太子太师,但他还是选择发动夺门之变,迎太上皇复位,真是贪得无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喂饱。
对于石亨,朱祁钰决定采用破罐子破摔的策略,能劝他暂时投效,就好生劝一劝。若是劝不动,那自己就灰溜溜地回家打女人出气去。
于是,朱祁钰满面含笑地向石亨说道:“时间还早,咱们慢慢聊。右都督请坐,先用些茶点。
朕对西北边事一无所知,一会还得烦劳您给朕从头开始好好讲讲。就从您参与的亦集乃之战讲起吧。”
石亨一听新君提到亦集乃之战,胸中顿生不平之气,憋在心中多年的话当即便脱口而出:“三杨都是奸臣!”
第82章 石亨受封武清伯 孙镗效忠新皇帝
朱祁钰一听石亨这话,就知道有戏,于是连连摆手:“右都督别激动,别激动,不要把实话讲的这么大声嘛。”
石亨压低了声音,依旧非常气愤地说道:“太上皇在位期间,一共发动了三次北伐。其中以正统三年的亦集乃之战,斩获最丰。我大军转战千里,大获全胜,几乎全歼鞑靼阿台汗部。
末将趁机上奏,请朝廷借助亦集乃大胜之威,复置东胜卫,并于官山口哨处设明蒙界碑,便于搜查间谍。
结果却遭到杨士奇、杨溥、杨荣三位托孤辅臣的反对,当时太上皇年幼,尚未亲政。只能任由奸臣为非作歹,败坏家国。
真真是奸佞误国,若是朝廷复置东胜卫、开平卫,瓦剌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山西,如何能在山西从容设伏,歼灭我朝廷二十万大军,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国难当头。”
朱祁钰闻言摆摆手:“提到这三个奸臣,我就恶心,咱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吧。右都督你说说,在最近这几年里,咱们要不要把瓦剌灭了?”
石亨闻言一怔,这新君好大的口气。
朱祁钰见状笑道:“怎么,右都督的雄心壮志,已经被磨灭完了?”
石亨回过神来,连忙回道:“只要给末将五万精兵,末将愿为陛下攻灭瓦剌,将也先人头献上。”
朱祁钰闻言暗笑,大明这些将军都是商量好的吗,怎么一开口都是索要五万精兵。
只听石亨继续说道:“只是末将以为,还是让蒙古保持分裂,让瓦剌、鞑靼、兀良哈等部共存,相互内斗,对大明更加有利。
对于瓦剌,只要重创其军力,并换掉也先,扶持亲陛下的首领上台即可。”
朱祁钰点点头:“右都督这话,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我听说以前右都督还给太上皇建言,请求在军中除实行保举制度外,再设立军谋宏远、智识绝伦等科目,对贤能之士,用考试进行选拔?”
石亨闻言苦笑道:“都是陈年笑话了,没想到陛下竟然记得,文官们是不会允许这条建议通过的。”
朱祁钰闻言,被逗的哈哈大笑:“右都督啊,你如今可真识时务,看来以前是没少经历现实的毒打。
不过右都督也别灰心,文官里也总不能人人都是三杨,咱们慢慢找,慢慢换,总也有文臣是真心为国的。”
石亨好奇地问道:“陛下肯在军中实行考试选拔?山西等地边军卫所已经糜烂不堪,陛下肯进行军队改革,重铸西北长城防线?”
朱祁钰笑道:“不然呢?我若不想进行军事改革,把你叫来聊这么多是图啥,消遣吗?快得了吧,有这功夫,我在家玩女人不好吗。
你回去细想想吧,等这场仗完了,写个详细的条陈给我。
这次我本来是想升你为左都督,总管京营操练,并兼掌三千营的。结果重臣们都在反对,包括兵部于尚书在内。哎呀,很多时候我也很难啊。”
石亨听到这话,脸色就变了。由于之前王文在皇帝的授意下,把那天的君臣对话宣扬了出去。
石亨自然也听说了,本来自己要被皇帝册封为武清伯,升左都督,管京军操练,并兼掌三千营。结果于谦一顿捅乎,全给自己捅乎没了。阻人加官进爵,这就跟杀人父母一般,石亨要是没意见就奇怪了。
不等石亨说话,朱祁钰又继续笑道:“不过右都督不必忧心,以你这么多年,在西北在战功,早该封爵了。朕不是小气之人,过个一两日,册封你为武清伯的诏书就会下达。
等这次抗击瓦剌之战,右都督立下功勋,我再加封你为武清侯。将来便是国公之位,我也不会吝惜。”
石亨闻言,大为心动,当即便跪下表示效忠。那可是国公之位啊,这个承诺一出,绝大多数人都会当场下跪表示效忠。
至于后续要不要真的卖命,那就要看皇帝对自身信用体系的建设了。
如果皇帝真能做到言出必行,行必有果,坚定不移地维护自己的诺言,那大明人才济济,有的是人愿意哭着喊争相效忠皇帝。
送走了石享,朱祁钰又命人将孙镗请了进来。
看到孙镗,朱祁钰自己都觉得尴尬了,今天召见的三个人,历史上都参加了夺门之变,而且都是主谋级别的人物。
眼下除了这些人,竟找不着能挑大梁的大将,还得含着眼泪用他们。
好在孙镗也是个官儿迷,这就简单了,封官许愿,就能暂时安抚住这些人物。
孙镗也听说了,本来皇帝是要加封自己为右都督、充任宣府总兵官,结果被兵部尚书于谦给堵了回来。自己本来是想去贿赂贿赂大太监金英,再谋一谋这个右都督、总兵官,没想到还没行动,就受到了皇帝亲自召见。
直接奉承皇帝,肯定要比去贿赂金英好的多。所以孙镗一进入西厅,倒是主动的很,欲报效皇帝之心,溢于言表。
朱祁钰叹口气:“哎,孙爱卿啊,我也想给你升个官,让你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有机会大展身手,建立功勋。
可惜朕前面想重用你,却被于尚书否了。如今一个萝卜一个坑,也有点不太容易找出位置来啊。”
孙镗虽是武将,却善钻营,老于世故,一听到皇帝说‘也有点不太容易找出位置来’,立时便心下明了:皇帝的意思就是,给你腾位置很难,但也不是做不到。不过想让皇帝为你担风险也行,你得给皇帝个理由啊,总不能让皇帝白替你得罪人吧。
于是孙镗立即跪地高呼:“若陛下信得过末将,末将愿领五千精兵,出镇山西,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
朱祁钰闻言,心中暗笑:这个孙镗倒好,别人都是开口就要五万精兵,只有他是只要五千精兵,直接打了个一折。
‘领五千精兵,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这忠心表的,真是令人猝不及防。而且孙镗还喊得这么大声,旁边的何宜、白圭、项忠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投名状纳的还真是不错。
第83章 拉拢武将许官爵 试探文官争兵权
孙镗之所以会如此疯狂,并不是丧失了理智,而是右都督、总兵官,这两个职位实在太诱人了。
这之后再升一下左都督,就到武将官职的顶端了,然后再接下去,就是封伯封侯,成为勋贵了。
现在孙镗已经五十七岁,走正常的流程,基本封侯无望了。所以孙镗决定豪赌一把,赢了光宗耀祖,输了回家抱孙。
至于截击瓦剌,为陛下解忧这种话,只是表明立场,选边站队,让自己从此再无左右摇摆的可能,以博取新君信任。
这口号只是喊喊,孙镗还没疯狂到真要去袭杀太上皇的程度。
而且就算朱祁钰自己,也没疯狂到想要半路截杀太上皇的程度。在紫禁城里布个杀局,将太上皇的价值榨干,然后再一碗药送走,岂不是比半路截杀体面多了。
过上两三年,把安远侯柳溥调回京师,派他去把太上皇安安全全地接回来。到时候作为互利互惠的交易,孙太后肯定会给出一堆妥协和利益交换的。
想到这里,朱祁钰亲自起身,将孙镗扶起:“孙爱卿急于杀敌报国的拳拳之心,朕已经了解了。
朕升你为右都督,充任总兵官,掌管三千营,负责守御西直门。过几天诏命便会下发。接下来的战事,爱卿好好表现,击败了瓦剌,朕给你封伯爵。”
孙镗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再次下跪谢恩。
朱祁钰又好言抚慰一番,方才送走了孙镗,坐回榻上,倚着靠背,又将何宜唤过来,一起悠哉悠哉地喝茶。
此时对于白圭、项忠、何宜三人,朱祁钰已经明显有了亲疏之别。
对于白圭和项忠,朱祁钰依然是把准备把两人往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培养,但是态度却是只重用,不亲近。毕竟朱祁钰已经礼贤下士,招揽过二人了。二人态度冷淡,作为皇帝也没必要非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而何宜就完全不同了,朱祁钰将他定位为郭嘉式的心腹谋臣,给他设计的仕途是从右春坊右庶子,升右春坊大学士,然后一步步升东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奉天殿大学士。
所以朱祁钰只和何宜喝着茶,有说有笑,也不管一旁的白圭和项忠怎么想了。
朱祁钰抿了口茶,便笑问道:“行义,你说我对武将们的许诺有用吗?”
何宜好奇地反问道:“陛下为何会有此一问,哪个武将不想封侯呢?”
朱祁钰只是叹口气,摇摇头。
何宜只得劝慰道:“陛下只需信守承诺,无愧于心即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文武百官的忠贤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贤时则用,不贤则黜,才是御下之法。我大明文武相制、君权深重,用与不用,不过是陛下一言决之而已。”
朱祁钰闻言,稍感安慰,又问道:“像杨洪那样,快要变成宣府节度使的人,用与不用,朕也能一言而决?他就不会想不开,突然起兵造反吗?”
“造反?您若说他在拥兵自重还可以,造反就差远了。陛下设想一下,若您是一个宣府军官,有一天杨洪对您说:兄弟,咱们反了,杀向京师,掀翻皇帝吧。您会跟着去吗?”
朱祁钰心中暗笑:好在我知道现在有个太监叫曹吉祥,不然说的话我就真信了。
但这话不能跟何宜说,朱祁钰只得附和着笑道:“那我肯定不能发疯,谁会闲得没事拿九族开玩笑。我也知道杨洪造不了反,可惜山西被他们搞得千疮百孔,我该派谁去,才能治理好山西呢。”
何宜回道:“臣到是知道一人,与臣是同榜进士,颇有治才,陛下悉心培养几年,必可堪大用。”
“哦,是何人?”
“现任广西道监察御史,黄溥。”
朱祁钰闻言,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人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呢。
“行吧,明天上午让他过来,我见一见他。不过他作为御史,应该挺喜欢提意见吧。
你先告诉他,劝我亲贤臣可以,劝我远小人也可以。但是劝我不近女色就免了吧。”
何宜笑道:“黄溥这个人确实是有点喜欢针砭时弊,臣会提前劝他注意言辞的。”
“那行了,你们接着忙,我先回房了。”
……
朱祁钰回到房中,却见四下静悄悄的,也没个人说话。只有林香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倚着靠背,拿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朱祁钰只得走到床边,笑问道:“王妃好轻闲,人都哪去了?”
林香玉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笑盈盈地翻过身,把靠背放在小腹下面,将香软的翘臀垫的高高的。
“王妃这是做什么?”
林香玉揶揄道:“夫君不是说,在大臣那里吃了瘪,回家就要打女人出气吗,莫非夫君要说话不算数?”
气得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打上去,一边打还一边呵斥道:“好你个小贱人,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寡人威严耸峙,霸气侧露,不论是大臣,还是妃妾,一见到寡人,无不是纳头便拜,怎么会有吃瘪一说。”
林香玉笑道:“如此说来,还是奴家狗眼看人低了?”
“岂止,你还是用狗眼从门缝里看人的。说吧,爱妃想接受怎样的惩罚?”
“请主人重重责打。”
“不不不,这样太便宜你了。”
“那奴家愿接受主人任何惩罚,请主人自己说吧。”
朱祁钰见佳人入套,连忙笑道:“罚你帮我宴请于谦一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