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7节

  道君皇帝自是不在乎这个,童贯每年四处平叛,光是招安的山贼水寇都不知几何,何况这些还是主动来打辽擂的,心思不说一定站在朝廷这边,总归也是批忠义之士,不是那些山贼可比。

  第二道令是恩赏令,对在擂台上打败辽人的武艺精通者,无论来自禁军还是江湖,都要给些赏赐,未必金银过重,却总是要有个名头,算是收买人心之举。

  道君皇帝对此亦无异义,哪怕他再荒唐,这些事情又怎不会?

  于是在赵柽的循循诱导下,想出一个最省钱,却又能招揽人心的法子,那就是打造几十枚牌子,命名御武牌,第一的牌子金制,第二到第十银制,十一到最后则铜制。

  牌上造一些字,总是褒奖之词,夸大亦无妨,谁要不服就来打擂,赢的多了,那第一的牌子就是你的。

  此法一定,道君皇帝抚手称妙,如此来既花不上许多钱,又能收买人心,于是叫赵柽将擂台开始的日子,尽量往后拖延,好能再将这个旨意颁发下去。

  第三道令与朝事无关,赵柽只说那辽商算有些见识,可能还知道一些经书的存在,请求私下查见。

  这个自然也是准了,道君皇帝年轻时爱好许多,可到如今,却大抵只剩下长生成仙,沽名钓誉,还有美女佳人了。

  赵柽有了这三个令儿,心中略微感到踏实,回府之后用了些夜宵,便自睡去。

  第二日起了个早,要去礼部商谈擂台事宜,这次出行不比其它,是两国之间会面,赵柽自打了仪仗,前方刀枪开道,两旁侍卫如林,前呼后拥往礼部会鸿殿而去。

  刚到礼部大门,便瞧见一群人站在那里等候,为首的生得白净富态,却正是礼部尚书白时中。

  看见这人赵柽心底不由一声冷笑,他是真想抽出剑来,直接把这人扎死,然后再上朝堂将那些奴颜卑膝之徒,狼心狗行之辈,全部砍杀个痛快。

  这些人,文的也好,武的也罢,没几个不该死,就算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够。

  靖康二年,金兵两打东京,其时,所谓的“六贼”已死,之前东京保卫战的功勋之臣,主战将领,亦贬的贬,遣的遣,朝堂之上便只剩下这些平日阿谀奉承,尸位素餐,却深藏不露,心存大恶之徒。

  在金国大军的威逼下,文官用嘴,武将用剑,将徽钦二帝迫至金营,二帝信谗言,谪忠良,昏庸无道,合该自作孽,不可活。

  又有四千宗室男女被刀枪架出城,城内百姓悲哭痛泣,阻挡的百姓尽被范琼为首的一众武官残暴杀害,血染东京城,汉奸范琼竟直接宣告,宋国灭亡!

  其后,东京一城被洗劫成空,金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东京百姓水深火热,死犹胜生。

  接着皇室男女三千余人,宗族男女四千余人,各等官员及家属五千余人,教坊乐工、技艺工匠等三千余人,还有三千多番邦外夷人,以及东京城的普通百姓男女不下十万人,这些人被分为七队,分批押往金朝都城上京。

  帝后自此北去三千里,十多万人血泪惨状,悲凄哀鸣,一路横尸无尽,自古少有,在女真铁蹄之下,一座大好的江山,花花的世界,就此蹂躏成梦,化烟成空。

  赵柽并不可怜道君皇帝,也不可怜赵桓,自作孽不可活,统统都该死!

  只是其时之后,该死的并没死尽,竟还升官发财,执印掌兵;不该死的却油尽灯枯,鞠躬尽瘁,哪怕复夺东京,哪怕闭目之前,依然高呼渡河,渡河,佑我神京!

  赵柽此刻站在礼部门外,冷冷看着白时中:“白尚书,辽人都来了吗?”

  白时中立时笑道:“王爷,尚未到呢。”

  赵柽皱了皱眉:“时辰不是将至了吗?”

  白时中摇头道:“适才辽人派来信使,说有些事要耽搁下,估摸着晚上一两刻钟。”

  赵柽闻言突地心中戾气横生,冷笑道:“故意让本王等是不是?白尚书,你说这些辽狗是否该死!”

  白时中一愣,深吸口气道:“确是该死!”

  赵柽迈步进门,回头看了眼白时中,又道:“统统该死!”

第60章 你说甚么!

  会鸿殿内,檀香袅袅。

  赵柽坐了上首,白时中侧旁相陪,下面还有十几名礼部属官,众人饮茶,一言不发。

  礼部尚书清贵,白时中这些年如履薄冰,之前为官政绩不说如何,总是没甚大错,这才坐稳了当下位置,若是能在日后立下些功劳,还是有望中枢拜相的。

  如今朝堂格局看似一家独大,但白时中清楚,其实乃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且这三家都暗中靠拢不同的皇子,其心昭然若揭。

  白时中没有选择哪一方,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无法让他轻易站队,只是在暗中观察,细细品味,将来好一击即中,博个锦绣前程。

  虽未选择,但他心底乃偏向于太子,太子正统,且虽然三皇子赵楷有蔡京高俅近乎一半的朝臣暗中支持,可他却是知道梁师成乃是太子的人,有这位隐相在,三皇子赵楷想上位,却是艰难重重。

  至于身边这位二皇子,白时中却有些看不大懂,明明文才出众,却又怎会尚武?

  纵观史书,类似这种好武的天潢贵胄,大抵都出现在建国之初,那时春秋才定,武气不改,甚至有的皇子还参与过逐鹿之战,好武倒也正常,只是这一朝……哪怕开朝时却也未出现过此种景象。

  白时中偷眼看赵柽,只觉这位二皇子与传闻并不太符,传闻说他养望十年,一步踏入朝堂,该是个隐忍不露的厉害角色,怎么看起来气势汹汹,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

  赵柽喝了口茶,知这白时中在偷偷打量自己,此人做事谨小慎微,却心中有毒蛇,道君皇帝在宣和后期时,曾有过一次要改立赵楷为太子的试探,却被梁师成给劝阻,那时白时中才站队太子,押注成功,最后官至宰相。

  这时,一旁有礼部官员提醒,说是两刻钟的时间到了,白时中不由微微皱眉,哪能不知这是辽人故意所为,但道君皇帝有旨意,他礼部于此事上只负责接待,至于具体的商谈却是赵柽主持,不由把目光看了过去。

  赵柽脸色阴沉,毫不掩饰,茶亦不喝了,微微闭上双目,只在心中暗自算着昨晚那恩赐御牌的旨意,要多久才能下到民间江湖。

  约莫再过了些时候,仿佛又是两刻钟的光景,有人来报,辽国使团到了。

  按礼仪,礼部这边的官员要去迎接,至于谁去接则视对方在辽国官阶大小,惯例是这边要派出平级的官员,换位亦是如此。

  至于商谈事宜,则要至少高一级的官员入场。

  而辽国的官制同样乱得一塌糊涂,大抵分为北面朝官和南面朝官。

  北面朝官下设北枢密院和南枢密院,掌兵事的乃北枢密院,掌吏治民生的乃南枢密院,北枢密院下又有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

  北院大王管契丹兵,南院大王管汉兵,调遣出征类军事皆归北枢密院。

  而南面朝官则管理汉地汉人和渤海人,同样也有个枢密院,这个枢密院一般称做汉枢密院,这个极容易和北面朝官里的南枢密院混淆,其实并不是一个。

  从使团名表上来看,辽国这次使团最高的官职乃是北枢密院敌烈麻都司的通事,这个通事相类于侍郎,大概四品从三品的模样。

  在使团表里还有两名将军,是衔官,具体在辽国任什么职位并没有写清。

  这三人都是北面官,是契丹人,汉人想要做到北面官极难,但南面官里却有不少契丹人,南面官里的契丹人都穿汉服,行汉制,学得像模像样。

  除了这三人,还有两名汉人南官,辽国南面官仿唐宋制,官职名称差不太多,但水分极大,大抵要降个一两级来看。

  这两人一个是正奉大夫,一个是定远将军,都是散官,亦没写明具体任职。

  按使团表上来看,对方北面朝里派出侍郎,那大宋这边就应有侍郎迎接,尚书会见,尤其敌烈麻都司这个部司,其实就是等同于辽国的礼部,职能和宋的礼部差不多。

  说着话间,礼部左侍郎站起身,就要对赵柽和白时中请礼前去接人,赵柽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摔,道:“谁敢去!”

  左侍郎闻言倒不意外,在道君皇帝的朝上能坐到此位置,哪个不是油精似鬼?从进门到眼下,哪里看不出这位齐王殿下心情不顺?

  他此刻却也不去瞅白时中,只是喏了一声,色也不变地坐下,竟比白时中还要稳妥。

  片刻后,那部司的门头小官领进来一群人,却有十几名之多,使团表上的五个带队走在最前处。

  赵柽眼神儿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却在看到最后人时微皱了下眉头。

  竟是那萧敏,只是今日这女公子穿了身黑色纱袍,愈发衬得色白如玉,明艳照人。

  赵柽此刻倒也不怕再被人洞察甚么,萧敏在使团里明面上身份就是客商,这次会谈除了摆擂台的事宜,还有一些商事要谈,所以有商旅首领参加属于正常。

  只是赵柽纳闷这萧敏的真正身份,耶律大石未婚妻这个身份不算什么,耶律和萧姓辽国遍地都是,自耶律阿保机建国以来,两百多年过去,如今的契丹基本只剩下这两个姓,只是能来参加这种礼部会谈,那她的背景绝不一般。

  见辽使进来,礼部这边人脸色自不好看,毕竟等了如此长时间,任谁都是不耐,心知是辽使故意拖延。

  辽人那边亦都冷着脸,使团来宋,头一次遇到礼部门外无人迎接的情形,自建国以来,两方使团来往不下百次,可以说是前所未有,这比他们故意拖延时间还要恶劣,拖延时间总有个敷衍的由头,这不去迎接却又是哪般道理?

  赵柽瞧了几下,便微微闭上双眼,也不说话,也不饮茶,仿佛睡着了一般。

  白时中在旁看见,不由心中叫苦,这位王驾和传闻的太不一样,眼下这场面岂不是把他这个尚书放在火盆上烤?

  可如今既然进了堂,便不好再相互挤兑,白时中无奈只好开口请了对面坐下,但见对面个个面色不愉,堂内气氛渐渐不对劲儿起来。

  赵柽为主,他不说话,白时中自然没法谈起擂台事宜,辽人那边在宋国又跋扈惯了,哪里肯低头先谈。

  一时间两边的人,你看我,我瞧你,大眼小眼瞪起来,礼部的官员倒是不怕这个,论起瞪眼的本领向来连武将都甘拜下风。

  又过了片刻,那使团为首的敌烈麻都司通事终于忍受不住,开口冷哼了一声:“不知礼数!”

  此言一出,对面礼部官员皆皱起眉头,主首上的赵柽缓缓睁开双眼:“你说甚么!”

第61章 谁同意,谁反对!

  “你说甚么!”赵柽向那通事看去。

  通事自知赵柽身份,就算辽人在宋境跋扈,可对方乃是亲王,全权主持此次擂台事,身份地位太过悬殊,见他开口,哪敢继续出言不逊,只是摆出一副冷硬,又不做声。

  “说甚么?我大辽朝野上下传宋人不知礼数,小使不信,还与人分辨了几句,言宋读书多年,亦知圣人教诲,怎能不晓礼数?眼下看来却是小使我错了。”

  嗯?赵柽转头看去,目光落在最后面的萧敏身上,只见这女公子修长细眉挑了挑,脸带嘲讽,亦正在看他。

  这话儿却是赵柽昨天说过的,言这女公子不知礼数,今天却被她换了称呼,送还回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敏心头暗爽,哪怕上次和萧塔不烟比武,将那风骚货打翻在地时,都没有此刻心头爽利。

  打脸很爽吗?赵柽面无表情看着小娘,见她坐在椅上,身姿似柳,色如桃花,双腿笔直修长,一副得意洋洋,心中不由突地升起一个罪恶想法,十几种非常手段。

  “礼数自是对人讲的,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鸟有鸟话,莫不是你们辽人去外打猎,看那山中豺狼虎豹,还要行个礼,见那水内鱼鳖虾蟹,亦要问声好不成!”赵柽看着小娘冷笑道。

  “你!”小娘脸上得色立时消失,身子微微前倾,咬牙切齿瞪着赵柽。

  “齐王殿下,此话是何意思?”为首的通事闻言立刻脸色一变,对方怎就直接骂上人了?

  他不是第一次出使大宋,之前亦来过一次,却也是上宾待遇,别说自家,就是往上个百年,也从没有使团遇到这种上来就骂的事情。

  “是何意思?”赵柽看他:“本王问你刚才说了甚么,你装聋作哑不去回答,现在反而又质问起本王来,萧落木你真是好胆!”

  赵柽看过使团表,自然知道这通事叫什么名字。

  “齐王殿下,这事儿乃是你们宋国无礼在先,是你们……”使团又一人说话。

  赵柽脸色一沉,未待他说完,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碗便砸了过去。

  那人是名将军,有拳脚在身,可哪里会料到对面这位不但骂人,居然还伸手就打,猝不及防便被茶碗砸到肩上,那定窑的绿釉茶碗却是打个粉碎,半盏茶汤洒落衣袍。

  将军立时懵掉,辽国使团其他人亦都懵了,这一边礼部的人也愣住。

  没人见过这种情形,大宋没有,辽国没有,哪怕是与一些小国使团会谈,居高临下有之,狂妄讥讽有之,威胁恐吓有之,却从没有过丢东西打人的。

  一瞬间,辽国使团所有人看向赵柽的目光都变了,若是早个几十上百年,恐怕这使团的人就要拽刀子冲上来砍人,但眼下,契丹亦没了那许多血性,全是圣人教化有功!

  那被打的将军第一反应居然是对方亲王,且是掌管数万军队的实权王爷,在北面朝本部这样的王爷别说打自家一下,就算是拿刀直接把他砍杀了,亦是白砍白杀。

  萧敏也惊呆了,心中暗想这宋国的小白脸王爷居然还有点胆气,嗯不对不对,大石林牙说过,这叫骄横跋扈,说当今的朝堂,就是坏在这样人的手里。

  白时中亦是一脸惊色,这却绝不是装出来,他一向自诩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但此刻自家知自家事,真的是失态了。

  整个会鸿殿堂内,针落可闻。

  想象中的冲突,亦或辽人暴起,抽出雪亮刀子恫吓的事情没有发生。

  赵柽看着使团之人,心中已是榷定大概,看来这次擂台之事对辽来说应是颇重,不然哪怕契丹失了血性,总会有些激烈反应,但他此刻杀心已起,倒不介意把那激烈的直接弄死。

  “耶律铁甲,你一个庶耶律,小小的将军,谁给你的胆子,和本王如此说话!”赵柽看着那衣衫被茶汤浇湿的使者,冷冷喝问。

  辽国契丹人眼下几乎只剩下两个姓,刘是耶律的隐姓,而没有皇室血脉,民间和各部落后改的耶律姓,则被称为庶耶律。

  耶律铁甲坐在那里不抬头亦不动,甚至连握拳都没有,他后悔这次来宋国,他可是花了银子出来见识的,听闻宋国官府懦弱,市井繁华,多少有些作威作福之心,哪成想,自家一句多嘴却引来这般不快事,此刻心下琢磨的却是回去后,如何把使的银子要回一半。

  好半晌,萧落木才小心翼翼道:“王爷息怒。”

  赵柽看了他一眼,心下顿时索然无味,道:“宋辽兄弟之邦,且说事情。”

  萧落木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来宋之前,天祚帝曾拉他密谈,无论如何要促成此事,如今朝堂混乱,民间谣言四起,急需一场喜事调和,出兵打仗是不可能了,去年对女真的大败犹未喘息,只能使些取巧法子。

  萧落木又和司里主官同僚演练了会谈开局,最终还是决定硬气一点为好,否则便是自家心虚,所以才有之前拖延时间的手段,全都是外部交往心理战术,谁成想竟遇到这么个豪横飞扬的齐王,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眼下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爷明见。”萧落木既是通事,练就的便乃翻书变脸本领,他此刻恭谨慎微,便连礼数亦不再短缺:“王爷,这次于东京摆下擂台,实乃两国情谊互通,既然官家允了,那小使便斗胆提个日程,搭建擂台花篷毋须许多时候,不如明日便行工事,后日开擂比武,王爷意下如何?”

  赵柽没说话,拿眼皮儿横了他下,端起新上的茶碗喝一口,随后往桌上一丢,这次却是个纯白色的,一丢之下,那白的茶盖直接掉落,接着“滴溜溜”在桌上滚动几下,“啪嚓”一声滚到地上,转眼跌成了八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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