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72节

  这画舫周遭都挂了彩色灯笼,照得上面一片通明,里面传出丝竹曲乐,待愈发近了,还有吟诗唱词的声音。

  岸边的游客看这画舫坏了河灯,不由个个叫喊起来,有那十分气恼的,便抓起石子向河中打去,可画舫近是近了,在岸边却是打不到的。

  这时从舫中走出一名锦衣公子,看着岸边气愤的游客不由露出揶揄笑容,随后竟摇头晃脑地唱起了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气得岸上的人直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画舫帘子一挑,从里面又走出名发髻高梳的貌美女子。

  这女子身形似柳,来到那公子近前低声说了几句,公子大笑起来,随后冲着岸上游客扬了扬手,转身回了画舫。

  女子站在画舫边,瞅着河里的水灯,似乎也有些惋惜,轻轻摇着头,没多久也回了舫中。

  周处自旁凑过来道:“公子,那女人是潘楼的孙三四。”

  赵柽闻言点了点头,东京城最有名的几大花魁并不出身青楼,而全来自正店,李师师、赵元奴、孙三四、徐婆惜、封宜奴,王京枝等等。

  这些正店出身的花魁和青楼里的花魁不同,不轻易许身,有时银子多了也不行,要看对方是否入眼,不入眼的话,顶多唱唱曲儿,陪陪酒。

  可愈发这样,身价便是愈高,更和寻常青楼里的花魁拉开档次,乃至李师师这种曲乐精通的,竟然被称为了李大家。

  赵柽道:“你倒是认得多。”

  周处讪讪笑道:“公子知道,属下浑家去世的早,再未续弦,平日里也就四里走走看看,饱饱眼福倒也消受。”

  赵柽“嗯”了一声,这是禁军军户的惯习,没了军职的身份,大抵都是京痞一枚。

  赵福金在旁纳闷道:“二哥,潘楼不是酒楼吗?这女子又是……”

  赵柽瞧着画舫慢慢驶远,道:“花魁。”

  “花魁?”赵福金呆了呆,虽知道花魁的意思,但显然生长宫城,并不知那些正店也有此种生意。

  赵柽道:“开封府七十二家正店,排在前十的都有歌舞乐伎,陪酒唱曲,也有秦楼楚馆那种营生,这潘楼的孙三四,应是今天被人包下来游河,所以才在画舫之内。”

  赵福金顿时脸红道:“二哥和我说这些做甚!”

  赵柽心想,这不是你问的吗,怎么又怪我来?

  一旁赵道:“二哥,你去过那些地方吗?”

  赵柽沉吟几息,看赵求知欲满满的脸庞,君子至诚,不好对小孩子撒谎,他淡淡地道:“没去过。”

  赵顿感无聊:“我听九哥儿说,最想去樊楼潘楼这等地方大吃一顿,然后再去那些青楼写诗填词,让小娘来唱,没想到二哥竟然没去过。”

  赵柽道:“他吃喝是真,诗词什么的不过遮掩,你也相信?”

  “我就说他哪里愿意写诗!”赵忿忿,却忽然眼睛一亮:“二哥,不是说要逛诗会吗,现在就去好了。”

第304章 太学诗会

  东京城常开诗会,尤其各种节庆日,诗会乃是必有的节目。

  其中以端午、七夕、中秋这三个节日诗会最多,城里不下七八处。

  诗会大抵都是公开,露天于外举行,只要自信文彩本领,都可前往参加,乃是士子们扬名的最好方式。

  诗会一般在某个府司或学堂门前举行,由府司学堂参与组织,负责维持秩序。

  东京城里常见的诗会场所有尚书省门前,明礼院门前,清心楼前,礼部门前,太学门前等地方。

  最为奇特的是武学门前也有诗会。

  大宋庆历三年,于武成王庙置办武学,乃是自古以来第一座武科学堂,估计也是全天下的第一座武科学堂。

  但这武学初时只存在了九十余天,便宣告关门大吉,实在是因为不具备什么吸引力,没有人愿意入学充当武学生。

  后来王安石变法,在熙宁五年,复置武学于武成王庙,王大相公提出“求专门,兼文武”,以唐前七种兵书称《武学七书》,为主要教材,又设武学博士等官,掌以弓马武艺训诱学者。

  淳熙五年,再置武学国子员,庆元五年,诸州州学跟风置武士斋舍,按学生武艺而选任官员,但州学的武士斋舍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宣告废止,唯有东京武学保留下来。

  武学和太学中间只隔着条外城御街,但境况却是大相径庭。

  武学生并不多,甚至连太学的一成都不到,平日里也都是被太学生瞧不起,便是东京城的百姓也都不拿武学生当回事。

  毕竟哪怕到时候考了武功名之类,也顶多去军中任个底层小官,待遇地位和文官根本无法相比不说,若是遇到打仗说不得还会丢了性命。

  只是虽然武学半死不活,但每年节庆日却仿佛较劲一般,也跟着凑热闹开诗会。

  不过前往武学门前参加诗会的,除了自家现历年的学生外,也就只有些平日喜欢酸上几句的军中人了,算是几大诗会里最落魄寒酸的一处。

  要去看诗会,便须捡选地方,赵和赵福金商议了前往太学门前。

  毕竟太学这边年轻人比较多,不像尚书省那边,动不动就有些胡子一大把的老明经过去卖弄学问,明明诗做的不怎么样,却受不得评说,不是借着家中喝了三两烧酒吹胡子瞪眼,就是老泪纵横诉说科举艰辛,弄得诗会气氛全无。

  而太学这边除了太学生之外,大都是其他学堂的学子,包括国子学的学生也来这边凑热闹。

  太学原本和礼部国子监为一体,庆历新政时,太学从国子监分割出来,但依旧隶属国子监。

  而国子学也隶属于国子监,两者的区别大概是国子学只收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弟,而太学可收庶人。

  所以太学规模更大,约几千人上下,国子学却只有两百人左右。

  虽然太学实行三舍法,但大家其实也没差去哪里,毕竟都没有步入仕途,所以都能够放开抒发胸臆,气氛也是最好。

  周处赶着马车一路出了朱雀门,直奔太学。

  赵柽在车里剥果子吃,对面姐弟俩看他眼神热烈。

  赵柽如今于文坛的地位,已经是站在巅峰之处,虽说当世能和他在诗词文章上一较高下的也有几个,比如李清照、周邦彦、叶梦得,朱敦儒等人,但论起年岁来,哪个不是大他至少十几二十岁。

  他又是道君皇帝亲口说的天下第一风流才子,所以隐隐有要力压众人之势。

  但那几个自然是不服的,毕竟赵柽的皇族身份,放在文坛上反而成为了桎梏,变成这些文敌攻击他的弊处。

  大抵拿若不是皇子,谁肯道你好,天下第一风流才子是官家说的,官家是你爹,哪里有不夸儿子的道理。

  总之,文坛攻讦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大宋士人就好这个,管你什么皇子亲王,想要力压一代,成就一代文宗,你就得受着,就得能拿出来那种雪花大如盘,泰山压于顶的东西出来,让其他人毫无还手之力,才会消停,甚至回过头来赞扬你,景仰你。

  赵柽眼下的诗词文章,虽然繁华锦绣,但还并不足以力压一代,还差些火候。

  不过应对眼前这种诗会,却是杀鸡牛刀了。

  赵柽知道对面姐弟俩的心思,可他如今身份,有些不太好前去掺和。

  虽然他年轻,而太学里又不乏三四十岁之人,就算是后世以上书请诛六贼闻名的太学生陈东,其实眼下也已经三十大多。

  但他于文坛士林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放着,大宋文人向来不以年岁论短长,所以他并不好下场。

  赵柽不理会姐弟俩的眼神,只是吃果子,赵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话,赵福金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神色间微微失落。

  这时外面的声音逐渐热闹起来,已经隐隐听到丝竹管弦,又过片刻,人声鼎沸,更有吟诵动静传来。

  周处这时停下了马车,冲车内道:“公子,太学到了。”

  赵柽撩开车帘向外一看,只见太学门前灯火通明,天上明月如镜,照得此地恍如白昼一般。

  那太学正门前居然搭起了一座庞大彩棚,上面不但坐满了学正教授,还有各色乐工,显然是遇到好的诗词,就要当场起调吟唱一番。

  而那彩棚之外已是人山人海,大抵都是太学的学子和各处学堂的学生。

  不过此刻人虽然多,但却井然有序,甚至留有一条小路专门通向花台。

  三人下了车,赵便向前挤去,他不走那条通道,倒也知那是给上台作诗之人留的,便低头往人群里冲,挤得那些正在观看的学子们“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这些学子守规矩是守规矩,但也不是个个好脾气,有的便想发火,不过看赵这年龄又实在没办法恼怒,毕竟一瞅就是个小孩,总得顾及些人前风度。

  有赵前面开路,没过多久,赵柽和赵福金都来到了花台前,只见那花台两旁的柱墙上,已是张贴了不少红纸,显然是做得不错的诗词,被贴了上去,以示荣耀。

  这一晚所做诗词自然都和中秋、团圆、月亮有关,赵柽抬头看去,倒是足有上百篇之多。

第305章 我二哥用脚写都比你们强

  赵柽仔细观看,却是边看边摇头,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大抵中规中矩罢了。

  花台柱墙之上其实不止诗词,中间还夹杂着两篇短赋,但也不甚出色,只是工整。

  中秋的诗词文章已经写了许多年,其间描景写月,悲欢离合,前人几乎道遍,想要再写出那种一鸣惊人,流传后世的东西,怕是极难。

  可想要一举成名虽难,但写篇脍炙人口,被当世传唱的却未尝不能,只是这花台柱墙上没一首可以做到,都平庸无奇。

  赵柽粗略地看完这些诗词,微微皱眉摇头,真的不入眼。

  旁边赵福金和赵也在看,赵福金看得慢,赵却是一目十行,随后道:“二哥,这些诗词写得如何?”

  赵柽不欲评论,淡淡地道:“还可以。”

  赵虽然文才没多少,但见识是有的,听赵柽如此说,不由心中有数,道:“那就是写得一般了,我说怎么读得寡然无味,看了下句忘上句。”

  赵福金在旁莞尔:“你一目十行,又怎能记住。”

  赵道:“不对,还是写得没有甚么文彩,哪里能和二哥的诗词媲美,二哥的可是只要看过,心中就再难忘记。”

  赵柽听他吹捧,倒也没觉得什么,那柱墙上诗词写得确实一般,中规中矩,平淡似水,勉强能看而已。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哼,接着有个声音响起:“这位兄台请了。”

  赵柽转头一看,见是名士子,士子行儒礼,赵柽还了个礼,道:“兄台何事?”

  士子道:“适才见兄台瞧柱墙文章,不住摇头,请问何故?”

  赵柽闻言一笑,这是个找茬的,估计不是自家的诗词在上边挂着,就是好友的在上面。

  他不想开口,这事没必要和对方去说,文人嘛,越说越来劲,你要是和他说,他就会与你争辩,不辩出个胜负大概是不会罢休。

  他不说话,那士子脸色就难看起来,觉得赵柽瞧不起自家,居然连解释都不屑。

  不过那柱墙之上确实有他的一首词,而且还排在头里,乃是他耗费许多心血,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填成,只为在中秋诗会上扬名。

  这词之前在台上一吟诵出来,便被叫好,学内的几名博士交口称赞,便贴到柱墙之上,他内心得意,下了台后时不时瞅上一眼,美滋滋地受用。

  本来他站在那里是想左右找人炫耀,可是身边的都是同窗熟识,不好开口,正好看到赵柽几个挤上来,便默默观看,只要对方见柱墙上诗词露出震惊神色,那便表明自家身份,让对方敬仰一番。

  可谁知赵柽脸上全没有甚么震惊,反而是边看边摇头,甚至从头到尾都同一副神色。

  若对方只是看其中一两首摇头也就罢了,却偏偏全都看了,依旧这样,这是全都瞧不进眼吗?这实在是有些太狂妄了!

  而此刻,对方竟连回答都不愿,他自然脸色难看至极,原本一副好好的得意心情已荡然无存,猛吸一口气,再次道:“兄台,在下的一首词也在柱墙之上,我看兄台摇头,显是觉得不妥,还请兄台指教一二。”

  赵柽闻言瞅他一眼,皱了皱眉,他刚才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士子还贴上来,实在是有些不知进退了。

  这时左近另一名士子打趣道:“严兄,你写这词虽然我等看着不错,但那是没遇上高人,这位兄台一看就文采斐然,你那词定肯定入不得这位兄台法眼。”

  赵柽瞅了那士子一下,这俩是有仇啊,不然怎么还煽风点火呢。

  这严姓士子顿时气急,瞪着士子冷笑道:“姜兄,这位兄台观看诗词,可是从头至尾都在摇头,又岂是只看不上我写这首!”

  赵柽闻言心中暗叹,这一个比一个心思复杂,果然都是文人,言语之间全是心计。

  他不想与这些士子兜扯,刚要示意赵福金和赵离开此处换个地方,就看赵在旁趾高气昂地道:“写的不好还不许人摇头了?我二哥写得可比你强上百倍!”

  赵柽闻言嘴角一抽,你这故意的是吧?他看向赵,只见赵伸手指着柱墙:“就这些东西,我二哥用脚……”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福金一把拉走,随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那边严姓士子虽然话听一半,但哪里还不知道赵要说什么,一时脸色铁青,就算是旁边那名姜姓士子脸色也不好看。

  这简直就是羞辱了,什么叫用脚……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说我写的不好,但不能说用脚写的都比我好吧?!

  严姓士子气愤道:“兄台,令弟所言可否为真?就是兄台用……脚来写,都要胜过我等?”

  他这话声音极大,立刻就引得不少人转头来看,待弄清事情原委,那些士子也都露出忿忿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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