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 第17节

袁二公子偶尔客串,当然值得捧场,倒不是因为他的官方身份。要知道这位袁克文公子,雅嗜京剧、昆曲,为京津名票。不但精通戏剧理论,写过评戏文章,又能粉墨登场,可是百里挑一的戏曲名家,小生、丑都扮演得很好,论者评为字正腔圆,不让名伶,当时其名气不在梅兰芳之下。只是他原是痴于此道,却并不引以为生,因此普通百姓难得一见其真容。

袁克文是袁世凯的三姨太朝鲜人金氏所生,因为大姨太未生子女,所以克文从小便被过继给大姨太收养。大姨太对这个儿子十分疼爱,据说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他自幼聪明过人,据说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尽管他像呆霸王薛蟠那样不好好读书,可他作诗、填词、写文章却件件皆精,写的字也风流潇洒,因此袁世凯对他也有些偏爱。

大姨太的骄纵,袁世凯的偏爱,造就了袁克文的挥霍、任性、骄奢的花花公子性格,吃、喝、嫖、赌、抽(鸦片)样样都干。袁世凯因为其长子失手跌下马导致腿瘸形象不佳,又疼爱此子,便一度想立其为“太子”。可是袁克文天性顽劣、放荡不羁,从不喜正经读书,却喜唱昆曲,好玩古钱,好结文人,自言“志在做一名士”。实在刺痛了老袁,但根已形成,只得由他。

开明戏院的戏票虽贵,在蔡大将军眼中却不值一提。好歹是北洋政|府的“昭威将军”,又是作为“世叔”的长辈,理所当然今天就由蔡锷请客让张汉卿开开眼。

坐在包间席上俯瞰楼下,见的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张汉卿虽然不爱看戏,却喜偎人堆。连日来,一直困居清华园作阳春白雪状,这回终于又接了次地气。

两人坐在二楼东侧雅座,对面不久后便进来一拨穿马褂的民国宿老,中间还夹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中年人。这种衣服的搭配,老北京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但对穿越的张汉卿来说,这个西洋服与东方古帝国的服饰并存的时代,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官刺激。

那群人似乎也看到自己的两人,有人向这边指了指,便有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张汉卿在隐约间,仿佛看到其中就有和自己前两天有过冲突的段宏业,想想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不过随着一声锣响,一切都归于平静。那群人也坐在西厢,开始专心看戏。

一出伊伊呀呀的不知什么戏过后,帷幕紧闭片刻,便传来一声凄凄惨惨的唱音:“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昆腔可不好懂,除非是老戏骨,对台词掌握得很好便可顺着曲调享受。张汉卿虽然后世也在苏沪一带工作多年,却也听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声音和曾经听过的吴侬软语略有不同,却又不知道不同在哪里,只好睁大眼睛看稀奇罢了。

接着便有两个头上各插着面小旗的武生打圈儿出场,然后就是一个握着假马鞭的黑须男先后开口唱道:“颈血溅干将,尸骸零落,暴露堪伤。又首级纷纷,驱驰枭示他方。凄凉,叹魂魄空飘天际,叹骸骨谁埋土壤。堆车辆,看忠臣榜样。枉铮铮自夸鸣凤在朝阳。”

看张汉卿不明所以,蔡锷热心指点说:“这个是旗牌。”

张汉卿点点头仔细辨认,终于认定了一个角色,非常欣慰,便又指着另一个人说:“那个拿鸡毛掸子的黑须男是什么角色?”

蔡锷哭笑不得:“那是车夫。”

张汉卿失声着:“看他黑须黑脸,我还以为是包公呢。”

蔡锷忍俊不住:“这出戏叫《惨睹》,为《千忠戮》中最有名的一折。写建文帝剃度为僧,逃窜在外,一路上看到被杀群臣,传首四方,以及被牵连的在乡臣子和宦门妇女,押解进京,种种惨状,不忍目睹,因而悲愤万分。由于全出由八支曲子组成,每曲都以‘阳’字结束,故又名‘八阳’。”见张汉卿圆睁着双眼听不明所以,想到他一直待在奉天,自然没有机会听到昆曲,便有一茬没一茬地讲解给他听,又说了几句唱词。

张汉卿充分调动浑身音乐细胞细细品味,终于听到:“裂肝肠。痛诸夷盈朝丧亡,郊野血汤汤。嘎哈,好头颅如山车载奔忙,又不是逆朱温清流被祸,早做了暴赢秦儒类遭殃。添悲怆,叹忠魂飘扬。羞煞我独存一息泣斜阳。”不禁高兴万分:“哦,我听清了,这一曲收尾是‘斜阳’的阳字。”

虽然听戏是外行,但从观众的反应看,应该是非常好的了。张汉卿外行看热闹,附庸风雅是会的,当下一激动大喝了声:“好!”

不过其他人反响了了,还有人向这边看来,露出不满的表情。咳,光想着起哄,忘了这是一出悲剧了,而且叫好的时机也不对----谁让他外行来着?

西侧人群中有人“扑哧”一笑,却是那个中年人。旁边有人附和着笑说:“无知鼠辈。”

第31章 戏外

这一声是如此刺耳,立刻使张汉卿敏感的神经绷紧了。

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先前的认识,他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也亟此左右着身边人与事的进程。若不是害怕过于惊世骇俗,直接被冠以“神童”与“半仙”的称号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可以说他乳臭未干----本来就很年轻嘛;也可以说他是未经人事的公子哥儿----确实穿越后还未经过“人事”,但讲到无知,当世无人有资格这么说。历史、地理、文学、物理、化学、军事、生物、医学…凡此种种,无不涉猎或经历或浸淫并比时人高出n年的数量级----这就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的优势,是个正常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现代人都可以做到,更别说张汉卿。

在同时受到蒋百里、蔡松坡两位军事泰斗级的赞评后,张小六公子的小有名气在业内已传开。就凭着自己在军事学上的造诣,就能让北洋系内以兵起家的诸老们点一个赞字。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身着上将服的蔡大将军,这不是明显的挑衅吗?

说到挑衅,张汉卿一激灵:知道身边人的身份还敢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有些来历。张汉卿虽然牛逼,却知道装逼遭雷劈的道理,在羽翼未满之际,在是非之地,还是不要惹他罢。

一切复归于平静,只留下舞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断:

一群男人扮众犯妇唱:“苍苍!呼冤震响,流血泪千行万行。家抄命丧,赀倾荡,害妻孥徙他乡。阿呀苦嘎,叹匹妇沟渠抛丧。阿呀天嘎,真悲怆,纵偷生肮脏,倒不如钢刀骈斩丧云阳。”

主角----虽然看不懂主角是什么身份,但从他出场以及众人的光环都围着他还是可以猜到的,凄凄惨惨地唱:“惨听著哀号莽,惨睹著俘囚状,裙钗何罪遭一网,连抄十族新刑创。纵然是天灾降,消不得诛屠恁广,恨少个裸衣挝鼓骂渔阳。”

众犯官唱:“为邦家,输忠谠。尽臣职成强项,山林隐甘学佯狂,俘囚往誓死翱翔。空悲壮,负君恩浩荡。拼得个死为厉鬼学睢阳。”

主角唱:“眼见得普天受枉,眼见得忠良尽。……(合)弥天怨气冲千丈,张毒焰古来无两。我言非戇,劝冠裳罢想。倒不如躬耕陇亩卧南阳。”

台下众人顿时大呼一声“好!”张汉卿虽然不知好在哪里,但听得声音柔美细腻,仿若后世李玉刚之《贵妃醉酒》之腔调,又知道这角像梅兰芳一样也是个男人,爱屋及乌之下,也忍不住随波逐流大叫个“好”字。

随着主角趔趄走向幕边,大幕徐徐落下,只余下衷音袅袅:“路迢迢心怏怏。何处得稳宿碧梧上,错听了野寺钟鸣误景阳。”

唱到这里,堂下观众都止不住放开喉咙大赞一个好字。有人说:“这《惨睹》,非寒云则不能演得如此回肠荡气,让人为之潸然下涕。”

旁边有人便道:“寒云嗓音沉郁苍凉,自然演这出戏是极好的。”

那人说:“岂止如此!你可知当初寒云首演这出戏时如何轰动!范君博曾在《游戏新报》题诗其上云:‘有脚不踏河北尘,此身即是建文身。闲僧满腹兴亡史,自谱宫商唱与人’。他是触及自己身世有感而发,因而言由心声,听之倍觉凄惨哀婉。”

旁边人悟道:“是了,怪不得我听说寒云自比陈留王,一则认为才华足与曹子建相埒,二则煮豆相煎同于子桓之迫害。”

这人说:“嘘!此言太过。”

两人谈兴正浓,却浑没注意到自己并不大的声音竟能在偌大的戏院形成回声。旁边人惊觉到整个戏院鸦雀无声时,却发现自己身边看戏的票友们早都避得远远的。几步之外,一群人如雁形向他围了过来,排在雁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气度沉稳,不怒自威。只可惜他的脚有些跛,未免令人暗叹美玉瑕斑。

两位多嘴的戏迷这才发现不妙。联想到袁大公子跛足的传闻,以及这群人汹汹的来势,这不应景了嘛。长、二公子太子之争也被在街里巷间私下传讲,但那都上不得台面。如今妄言长公子之恶劣手段,又被他亲耳听到,只怕要遭报应不爽。

为了制止舆论,老袁不是没杀过人。前段时间许多批驳帝制的报刊都被纷纷整顿停业,处在上海租界的《时事新报》也因此被袁政|府禁止邮递、从10月23日起不准销往外埠、并撤销访电执照等故事不是没有传闻。自己等人在这时还敢顶风指摘时事,看这架式,是不罢休的吧?两人望着不怒自威的雁首人,止不住颤栗。

跛足中年人正是袁克定。

他今天本来另有要事,打算在散场之后即行处理。却不料正主儿没上场,帮二闲的却顶风作案。尤其兄弟阋墙、煮豆燃豆萁之典故,不是直指他不顾及兄弟情义,为争太子之位不择手段不顾亲情不仁不义吗?事实是事实不假,但未来皇家事体,你一个小百姓怎么可以私下议论?泥人还有三分火候,何况他这直肠子?

袁克定看着面前打着哆嗦的两个人,心内升起一阵大权在握的快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子之气吗,能令升斗小民顶礼膜拜?

他大喝道:“在全体国民公推君主立宪的大好形势下,竟还有人妄言国事、造谣生非、挑唆我兄弟关系,是不想活了是吧?来人,全部带走!”

当此之时,张汉卿、蔡锷都不好说话,他们都是表面上拥挤帝制的一份子,这改朝换代前夕,为满足一时口舌之快讲这些讳气话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

忽然台上有人大声说:“大哥且慢。”

众人齐刷刷地把眼睛转向舞台,却见帷幕后面一个人身着短襟慢慢转了出来,他的妆还没完全卸掉,从架子花脸的打扮上还能隐约猜到这个人的身份:僧人,建文帝扮,袁克文饰。

袁克文是在后台听到袁克定要拿下两个票友才急着出来的,以他对自己这位大哥阴暗心理的了解,一旦被带走,此两人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对着袁克定说:“大哥,寒云与票友同为一脉,有话不妨好好说。”

袁克定看着自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异母兄弟,忍不住哼哼说:“一脉?你和我才是袁家一脉!听了这些混账话,你不但没有反醒,还要帮着他们来挤兑我吗?

第32章 撩刺

袁克文虽然一向对这位大哥有些畏惧,却仍然不愿意在他的压力下屈服,这是他性格中的侠义之本色,演戏得多了,他几乎分不清哪是戏里,哪是戏外。他仍然诚挚地对袁克定说:“大哥,无非戏耳,做戏忙看戏闲,又何必计较是耶非耶其真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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