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398节

  主席,我其实就一个意思,帮人可以,但都成四川成汉是也不能破家相助啊。这事,还是你来拿主意吧,我们大家的想法也就是这些了。”

  在会议室内这些委员们互相争论的时候,斜靠在椅子扶手上的吴川也观察了他们老半天,老实说他对于梁廷栋的表现是有些不大满意的,在这样的时刻怎么能够有所犹豫呢?这一点上还不如他身边的李大钊了,作为一名新人却毫不迟疑的对宋云桐的言论进行了反驳。

  吴川微微起身调整了下椅子,把双手放在会议桌上交叉握着,这才看着众人认真的说道:“各位委员的意见我都听明白了,那么在我发言之前,我想要先请教各位委员一个问题:如果苏维埃俄国倒下了,帝国主义像进攻苏维埃俄国那样进攻东北,我们能扛多久?”

  刚刚还群情汹汹的会议室内陡然就安静了下来,就连宋云桐和孟继周都闭上了嘴,大家并不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许多人都抱着侥幸心理,想着现在如果从俄国革命中抽身而出,也许协约国也就不会在事后找共和党的麻烦了。

  但是这样的心思就无法在这个场合公开的讲出来了,毕竟这只是大家在私下里的合计并不是得到了什么人的承诺,把这样的理由摆到桌面上来,显然是不能通过的,特别是在吴川这里。

  吴川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各位委员,他直接点名道:“既然是讨论,自然就要搞清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否则我们还讨论什么?和中你是军事委员,你先从军事上面分析一下吧,如果我们遇到苏维埃俄国这样的内外围攻的话,我们能不能扛得住?能扛多久?一定要实事求是的分析,不要和我们打什么包票。”

  朱和中看了看吴川,又看了看宋云桐等委员,沉吟了一下后回复道:“如果是苏维埃俄国这样内外交困的局势,那么武器补给上我们大约能够支持2年以上。如果失去了青岛钢铁厂、鞍山钢铁厂和本溪钢铁厂,只能保住长春以北地区的话,那么武器补给估计不会超过10个月。我是指维持当下15个甲等师,27个乙等师和17个东北的民兵师的规模。

  如果算上粮食和医药的补给,保存完整的东北那么我们至少能支持2-3年,只剩下长春以北地区的话大概不会超过一年半。

  至于兵力上的损耗,20万伤亡以下军队的战斗力下降的不会很多,超过这个数字之后就会很快,因为军中的老兵骨干在这个时候就差不多打完了。

  总结一下,如果俄国倒下,协约国各方转头来对付我们的话,那么最好还是抛弃掉新疆和华北地区,把力量集中于东北。不能给协约国以可乘之机。”

  吴川也不给其他委员们思考的时间,直接转头向宋云桐问道:“云桐同志你管着革命委员会的钱袋子,东北全面转向战争,财政委员会总有个紧急的支出计划吧,那么我们在财政上能支持多久?”

  宋云桐迟疑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和周边各国的贸易完全断绝的话,仅仅依赖朝鲜和远东自治领,东北的财政应对全面战争不会超过4个月。不过这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转入战争,如果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

  吴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做好战争准备,协约国只要等下去就好,但是我们从平时转入战时的损失呢?这么来回几次,敌人没上岸,我们自己都要垮了。”

  宋云桐只能默默的闭上了嘴,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吴川这才继续说道:“不要以为我们可以在帝国主义之间反复横跳,帝国主义没这么傻,他们现在无可奈何,是因为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已经激烈的无可化解了,才不得不缓和了次要矛盾,紧紧抓住主要矛盾。

  什么是主要矛盾,德国挑战英法所建立的国际秩序,就是帝国主义当下的主要矛盾。我们再怎么和英法纠缠,也不过是为了中国的独立,撼动不了英法所建立的全球秩序。但是德国的挑战不一样,一旦德国的挑战成功了,英法就全球秩序就要被德国所取代了。

  从辛亥革命走到今日,我们的这点小小的发展,都离不开这一国际主要矛盾激化所带来的涟漪效应。但是随着欧洲战争的结束,英法对德国的矛盾将会得到缓和,于是英法试图恢复战前秩序的矛盾会迅速上升。

  就目前来看,妨碍英法恢复战前全球秩序的矛盾也就那么几个。第一是他们同美国之间的矛盾,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极大经济利益的美国,显然是不会甘心继续当英法的小弟的,他需要在国际社会中发出更大的声音,但对于英法来说却是难以容忍的,他们耗尽财富和鲜血把德国人打趴下,可不是为了让美国登临宝座的。

  第二是英国同日本之间的矛盾,作为这场战争的受益者之一,日本的势力已经从日本海扩张到了爪哇海和太平洋中部,甚至于日本对于印度洋也是蠢蠢欲动。印度洋是英国全球秩序的核心,英国人是不可能让日本人蹲在自己的金库门外的。

  第三就是英法同我国的矛盾,这一矛盾很简单,他们希望继续奴役我们,但我们不是印度大陆,不可能接受这样毫无逻辑的呓语。

  第四个就是全世界资本主义国家对于苏维埃俄国的敌对,这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为什么不可调和,因为共产主义要求消灭私有制,没有了私有制也就没有了资本主义,一方的诞生以另一方的死亡为开始,这就叫不可调和。

  在经历了这样的四年大战后,不管是底层的民众,还是帝国主义的统治者,对于列强内部之间的战争应当会更加的谨慎小心了。因此我判断,英法应当不会如战前那样去逼迫德国的方式去逼迫美日,他们应当会坐下来谈判以取得帝国主义内部的妥协。

  一旦帝国主义内部达成了妥协,那么英法要解决的主要矛盾就剩下了两个,消灭苏维埃俄国和重新把我国变为帝国主义的公共殖民地。对于像我国这样一个以农业为主,且又无一支强大海军的国家,帝国主义的入侵成本是很低的,因此我们不能指望帝国主义会发善心放过我们。

  他们之所以还对我们和颜悦色,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解决掉苏维埃俄国这个更重要的敌人。想一想吧各位同志,当今世界的人口还不到二十亿,我们占了世界的四分之一人口,加上俄国的人口,我们两国人口就占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

  日本、美国加上英法也才是中俄两国人口的三分之一强,但如果我们失去了俄国,让他们获得了俄国,他们就多了1亿5千万人口,而我们就少了1亿5千万的盟友。

  不管站在那个角度去看,现在我们支持苏维埃俄国都是在帮助我们自己。留住这1亿5千万的朋友,总比多了1亿5千万的敌人要好吧?

  而只要苏维埃俄国存在一天,我们不仅不用担心北方和中亚方向的安全,帝国主义也不可能越过苏维埃俄国先对付我们。因为他们不蠢,他们也会算账,让近5亿人口倒向苏维埃俄国,他们就更加没有胜算了。

  最后一点就是,只要帝国主义不放弃奴役我们的念头,我们就不可能同帝国主义达成和平。虽然现在我们还能利用帝国主义控制的海上航线,但是一旦双方翻脸,我们就要做好海上航线被阶段的预案。

  经过这几年的工业建设,我相信大家对于如何工业化也应当不陌生了。工业化其实很简单,抓住三点就好:资本、原料和市场。经过了几年的积累,我们的资本已经不像七八年前这么缺乏了,至于市场么,5亿人口的工业化过程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所以真正困扰我们的还是工业原料问题,虽然我国出产了许多资源,但是相对我国的人口和世界各地的矿产资源相比,我国的人均依然不足,富矿资源也太少,特别是缺乏石油和橡胶。但是如果能够同俄罗斯合作,那么至少我们就可以解决掉许多问题了…”

第1091章

  这些年来,吴川一直在往党内的同志头脑里灌输着基于阶级利益来分析问题的做法。如果说一开始大多数同志参加革命只是出于朴素的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那么在吴川这么成年累月的灌输下,他们至少已经树立起了一个基本的阶级社会观念,而不再把社会上的人简单的分为君子和小人来看了。

  不管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在潜意识里并不把自己视为劳工阶级的一份子,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把自己看成为劳工阶级的代表。因为在这样的阶级分析下,共和党牢牢的掌握住了统治区域内的社会治理权力,那些试图同共和党争夺政权的其他政治力量完全无法和共和党展开竞争。

  在共和党这个组织出现之前,不管是满清官僚、地方士绅或是革命者,他们的权力来源基本就是这样几个因素:中央政府的任命、同窗、同乡、宗族、上下级之间的小团体等。总之是逃不过个人利益的联系,也没有人会对官员之间的裙带关系有所质疑,这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即便是孙中山和黄兴这样相知多年的革命者之间,也因为一面旗帜和二次革命的失利而闹起了意气,最终出现了中华革命党和欧事研究会这样两个组织,说到底就是各自小圈子之间的冲突结果。

  只有在共和党这个效仿布尔什维克组织建立的列宁式政党内部,吴川从一开始就在不断的打压分拆党内的各种小团体,毕竟共和党是吸取了东北同盟会的分支建立起来的,起初就充满了各种小团体。吴川用劳工阶级的代表定义了共和党的阶级属性,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用阶级利益来决定全党的路线走向,终于让党内自觉或不自觉的在讨论问题时,优先的把劳工阶级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

  哪怕是宋云桐这样平日里更多是在和资本家们打交道的党内高层,在开会的时候也总要把自己推出的政策同劳工阶级的利益联系起来,而不是公然的站在资本家的一方拟定政策,这就是共和党内渐渐形成的政治正确,也就是党内的大义名分。

  当然,这样的议事原则形成之后,对于党内的中央委员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之前他们服从于吴川的决定,几乎都是对于吴川个人的服从,这也是他们自小受到的教育养成的习惯,毕竟中国的传统就是不能违背上位者的决定。历代以孝治国的本质就是,子女不能违背父母的管束,从而引导出,百姓不能违背君王的法令。

  所以儒家士大夫用以约束君王的办法就只能是天人感应论了,因为君王是上天的儿子,自然不能不听上天的教导。不过随着某个不知廉耻的满清皇帝公然宣称只有君王才能解释天人感应论之后,儒家士大夫用以约束君王的最后一根烂绳子也就断掉了。

  吴川所做的就是,树立起了无产阶级利益这个大义名分捆住了全党包括自己的手脚,在党内谁抓住了这个大义名分,大家就应当服从于其所提出的大义这样一个原则。这样一来,党内也就形成了一个最为广泛的共识,从而使得权力的分配更加的公平化了一些。

  党内的多数同志在这些年的工作中开始渐渐习惯了这一原则,这肯定比那些拉帮结派的小团体更令人接受,按照过去搞小圈子的做法,底下没关系的党员即便干的再出色也得不到提拔的机会,而现在则可以通过党内的探讨及实践工作,让一些基层的党员进入到高层的视野中。

  而中央委员们也终于摸到了吴川的脉搏,知道在什么范围之内的主张不会遭到吴川的批评。毕竟过去这些年中,吴川对党和各方的关系中一直立场飘忽,虽然事后证明吴川的判断为党赢得了最大的利益,但是那些信任了吴川而发表了言论的党员,却成为了牺牲品。

  于是在吴川丢出了阶级利益这面旗帜之后,各中央委员们思考了一番觉得无法反驳吴川提出的论据,便一个个改变了立场,表示如果苏维埃俄国能够继续同帝国主义对抗下去的话,那么共和党应当继续的支援俄共布。

  不过还是有委员向吴川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究竟应该这么做才能帮助苏维埃俄国度过现在的难关?在日本放低姿态准备和平解决上海虹口事件之后,英法美就开始催促我们放开对于中东铁路及海参崴、大连两港口的管制,以备各国干涉军登陆向西伯利亚进军。他们还督促我们继续向欧俄地区进军,去保护那些受到了苏维埃暴政摧残的俄国农民。我们真的能够继续搪塞下去吗?”

  面对各位委员们投过来的目光,吴川知道如果不能提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那么他之前的分析说服就等于是白说了。虽然他能够强势的压制中央委员会接受自己的主张,但别指望这些委员们会尽心尽力的去做事。

  思索再三后他轻轻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方才张口说道:“在美国有一种游戏叫做勇敢者的游戏,就是两个人各开一辆汽车全速向着对方正面开去,谁先让开谁就输了。

  我们之前和日本人进行交涉的时候,其实都成四川成汉就类似于在玩这个游戏,现在看来日本人首先胆怯了,他们退让了 。退让过一次的人,很容易在下一次游戏中继续退让。

  我刚刚说的最坏的情况,为帝国主义打头阵对付我们的必然就是日本。因此不管我们和帝国主义之间的关系如何变化,我们只要抓住日本人就好。只要日本人不敢对我们出手,那么帝国主义对付我们的联盟就很难组建起来。

  如何让日本人不敢对我们出手,就必须让日本人意识到我们始终都在提防他们,随时准备好了和他们开战。必然让日本人意识到,列强对于他们的承诺是虚假的,他要是敢于为列强当先锋进攻我们,一旦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列强并不会履行对于日本的承诺。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向日本人挑衅,抓住他们不放。表现出就是想要和他们打上一场的意思,日本政府就会去寻求英法的支持。

  但是限于欧洲战事结束后的政治博弈和想要尽快的消灭苏维埃俄国的欲望,英法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的让中日爆发一场战争,这只会进一步加强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和失去了日本对于美国的牵制作用。”

  吴川的话让不少委员们有些不知所措,孟继周一头雾水的向吴川发问道:“吴主席,能否说的更详细一点,我们该如何抓住日本人?只是,您不久之前还说过,我们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发起什么战争,而应该抓紧时间建设,因为现在干一天抵得上日后的十天的吗?”

  吴川瞧了一眼窗外的绿树,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绿叶闪现出了金边似的效果,看上去真的很美。不过他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对着孟继周微微颔首说道:“这并不矛盾,我依然认为从现在到欧洲结束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和平的,是最为有利于我们建设的时期。

  但是,我从来也没有保证过不发生战争的可能。对于日本的试探,事实上就是在测试日本的战争决心,并让日本人知道我们的战争决心。经过了欧洲大战这样残酷的现代战争之后,我相信各国统治者应当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当两个国家都下定了发动战争的决心时,两国之间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反过来也就是,如果日本尚没有下定战争的决心,那么在我们的决心面前他们就会保持克制。而战争决心这个东西,绝不是昨天讨论没有,今天就可以讨论出有的。既然日本选择了在上海虹口事件上的退让,那么就已经表明他们并没有和我国开战的意思。

  既然日本已经把自己的底牌翻给我们看了,我们当然要拿走桌上的所有赌注,逼迫日本离开赌桌才行,而不是让他继续拿着筹码在边上等待下注的机会。也只有再一次让日本做出退让,他们下一次想要选择和我们敌对的时候才会变得慎重起来。”

  孟继周似乎有些明白吴川的想法了,不过他还是再次问道:“那么我们该做些什么,才能抓住日本人?”

  吴川这次思考的时间稍稍久了些,不过各位委员们都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事实上从革命爆发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要如何废除满清同列强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原本我是想着在革命成功打倒了清王朝之后,新组建的革命政权应当毫不犹豫的宣布废除一切满清同列强之间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从而拿回我国丢失的所有权益,最终让新中国脱离半殖民地的地位。

  但是之后南京临时政府向北洋的退让,袁世凯以优待清室换取了清帝的退位,最终还主张中华民国继承了满清的一切,从而再难以向各列强提出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要求。

  共和党现在虽然在名义上还只是一个地方势力,但是大家应当知道当前国内并没有和我们匹敌的军政势力,我们迟早还是要入主中央政府执政的。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废除不平等条约的责任就落在了我们身上,我们到时也就没有借口再推托这件事了。

  我们统治东北这么几年,大家应当也看的很明白了,想要废除不平等条约,首先就要有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实力。如果我们没有实力进驻临海州、海参崴、赤塔和江东六十四屯,俄国人会接受两国以黑龙江为界的边界协议吗?如果我们没有把日本护路军赶下海的能力,日本肯让出南满铁路的控制权和撤走大连、抚顺的军队吗?

  同样的,只要我们的力量不能把长江流域的外国军舰驱逐出去,那么想要让列强接受我们废除不平等条约的要求,那就是妄想。

  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力量把列强的势力从中国疆域内驱逐出去,并不表示我们今后完成了初步工业化之后也没有这个力量。所以我们需要为今后废除这些不平等条约制造一个借口出来。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以戊戌政变为分割点,在这个时间点之前的光绪帝代表着满清及中国,在这个时间点之后他就失去了代表中国的权力,因为他已经被非法软禁了。

  慈禧和李鸿章勾结发动的政变使得之后的清廷不再拥有代表中国人民的法理,相应的,慈禧对万国开战的宣战书也不能代表中国人民的意愿。也就是说,《辛丑条约》对于中国人民并无约束力,根据恶债不偿的原则,打倒了满清王朝而独立的中国人民自然也就没有义务承担庚子赔款。

  而慈禧既然不能代表中国,那么中华民国的承认也就不必继承满清。新中国应当是各族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个人自由,在推翻了满清腐朽王朝的统治基础上建立的共和国。假如有人认为,中华民国是继承了满清王朝对于各民族的压迫才有的法统,那么我认为各族人民应当起来再打倒这些压迫者一次。这才是革命者想要建立的真正的人民的共和国。”

  宋云桐顿时有些吃惊的说道:“不是说抓住日本人吗?这样的话,不是把所有列强都一起得罪了吗?”

  梁廷栋立刻说道:“我觉得主席说的对,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的事,我们早就应该干了。我们起来革命的目的,一开始不就是为了捍卫国权吗。现在民国都建立7年了,结果列强还在中国横行霸道,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委员们很快就围绕着这件事争执了起来,少数委员站在了宋云桐这边,认为废除不平等条约也应当逐步进行,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列强都得罪了,多数委员则站在梁廷栋一边,认为这事如果不一次性提出来,日后只会更加难办。

  吴川听着各位委员都发表了一轮意见之后,才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了下来,“大家不要着急,程序当然要有,不是因为我们担心列强联合起来向我们施压,而是要先统一国人的共识。废除不平等条约这件事,没有得到人民的支持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我们也别想着在短时间内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收回所有权益。

  我的意见就是,从戊戌政变下手,质疑慈禧执政的合法性,从而推翻宣统继位的合法性,先解除了袁世凯向清室承诺的优待条例。一群遗老遗少天天往紫禁城跑,在中华民国的首都弄出一个国中之国来,这像话吗?

  孟继周同志,你以党的名义向大理院提出告诉,要求撤销宣统的皇位继承权。既然宣统不是满清的最后一任皇帝,那么也就无所谓退位这回事,优待条例自然也就可以免去。

  其次,慈禧对于万国宣战纯属个人行为,和全体国民无关。对于庚子事件应当担负起责任的,应当是爱新觉罗氏及拥护慈禧执政的满清官吏。因此,提请大理院扣押爱新觉罗氏及满清官吏的资产以赔付全体国民,向日本方面提出查封这些人的在日财产。

  假如日本方面不同意,则正式向各国提出庚子赔款的合法性问题,并要求重新谈判。通知日方,在日本方面未交还爱新觉罗氏及满清官吏的资产前,无限期停付庚子赔款。

  此外向各国提出收回关税自主权之谈判,要求日本方面限期答复,否则从下一年度开始,北方将对日本的棉货实施配额制度…”

  虽然某些委员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但是他们最终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举手同意了吴川提出的这些主张。会议结束之后,吴川留下了宋云桐和朱和中。

第1092章

  不管是宋云桐还是朱和中,对于吴川的办公室都是比较喜欢的。说句老实话,他们两人的办公室其实还要比吴川的大一些,但是在装修和室内的家具陈设上却始终不及这间办公室舒适,因为这间办公室并不是照着庄严肃穆机关风格来装修的。

  这间办公室内的色调以暖色为主,又选了色彩明快的窗帘,在明媚的阳光穿过大窗户照射进来后,整个房间都很亮堂,看起来很是温暖。而房间内的家具摆设也较为随意,走进这里更像是走进了朋友家的书房一样,这让开了长久会议的两人精神一下就放松了不少。

  三人很快就在沙发区找了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宋云桐很自然的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烟筒给两人各发了一支烟,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支来。

  吴川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浓烟后,这才整理着脑子里的想法开口说道:“海河上游下了暴雨,哪怕天津一滴雨也没下,天津也还是要遭受水灾的…”

  虽然不知吴川提起去年大水的事是为了什么,不过宋云桐和朱和中的注意力很快就收拢了回来,认真的倾听起了吴川的话语。

  吴川的双眼盯着面前袅袅散去的蓝色烟雾,口中却丝毫没有停留的继续说道,“…其实这同国际形势和国内政局的联系对照的看的话,两者倒也没什么不同。自鸦片战争打开了国门之后,我国的政局变化就越来越受帝国主义的操控,归根结底也就是,我国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当前国际秩序中的一份子,还是最底层的那种。”

  宋云桐注视着吴川,心里正揣测着对方究竟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时,却见吴川原本有些走神的视线转向了自己,“…原本我一直都认为,只要有列宁同志领导着俄共布,那么欧洲方面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我们只要看住东亚的形势就好了。但是列宁被刺杀这件事完全破坏了俄国乃至欧洲革命的发展方向,过去我所认为十拿九稳的战后国际秩序的变化,现在就有些不确定了,因此我们有必要做出一些应对,以使战后的国际秩序不至于变得对我们过于不利了。”

  宋云桐有些愕然的问道:“您和列宁同志对于战后的国际秩序有共同的认识,可是我并没有听说过啊?”

  吴川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向列宁同志谈了我的看法,但是还没有接到他的回复,不过我认为既然列宁同志没有第一时间回电给我,那么就证明他对于我的看法并不是否定的。”

  宋云桐这才有所释然,他差点以为自己被排除出了决策圈子了,这边吴川继续往下说道:“我之前让克拉辛带了一封信件给列宁同志,除了对于战争结束时间的判断外,我主要还是向列宁同志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

  我认为德国的战败不可能让德国人民立刻进入到社会主义革命的阶段,也就是说德国不可能复制俄国革命的道路。因为德国的资本化程度要比俄国高的多,德国资本主义的力量要远胜于俄国资本主义的力量,因此当德国无产阶级试图用一场革命结束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时,德国资本主义必然会倾尽一切力量扼杀德国的革命。

  此外,德国正面临着英法美三个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的进攻,这三个帝国主义国家必然不会容许德国转向社会主义,因此德国的资本家也许会选择向正在交战的帝国主义投降,以换取协约国帝国主义帮助他们扑灭本国无产阶级的革命。

  在苏维埃俄国处于当下的虚弱状态时,他们并不能给予德国无产阶级以任何帮助,因此德国无产阶级在这个时候发动革命的话,很可能就会同巴黎公社一样,被本国的反动阶级勾结外国的反动势力镇压下去。这对于世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来说,将会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损失。”

  听到吴川停顿了下来,宋云桐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您给列宁同志的信件,是让俄国同志劝说德国无产阶级不要发动革命吗?”

  吴川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建议德国无产阶级应当把革命的目标定的低一点,逼迫德皇退位,清洗发动战争的容克贵族们,然后建立一个和资产阶级共存的共和国,在保证德国领土完整的前提下,同协约国签署一份和平条约。简单的说,先把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旗帜披在自己身上,然后等待着德国资本家犯错。”

  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却又非常符合吴川都成四川成汉的风格,宋云桐在心里对这个主张如此评价着,不过他很快就对着吴川点头赞同的说道:“我支持您的这个主张,我认为这个方案很稳妥,虽然不能让德国立刻变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是至少这能够保证德国不会倒向协约国一方,有了 德国挡在前面,俄国国内的叛乱我相信很快就会被平息下来的,这也就大大的减轻了我们身上的压力。”

  吴川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在列宁住院无法主持大局的日子里,我很担心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们究竟能否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毕竟他们一直都在期待着德国革命的爆发,能够把协约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从而减轻俄国人民委员会身上所背负的沉重负担。要是俄共布中央委员会的委员们不接受我的建议,坚持要把希望寄托在德国革命的成功所带来的欧洲变色的可能性上,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准备实施预备方案了。”

  宋云桐有些好奇的问道:“预备方案?那是什么?”

  吴川神情凝重的说道:“预备方案就是在德国革命失败之后,我们应当如何同德国资产阶级政府打交道,以换取德国加入到我们的贸易圈子,为我国完成进一步工业化打下技术上和管理上的坚实基础。”

  宋云桐顿时有些觉悟了,这大约就是吴川把自己叫过来的理由,因此他很快就说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同在华的德国商会接触,然后通过他们在战后联系上德国的新政府吗?”

  在战前,德国的商界就开始扩大对华投资了,主要还是在山东胶济铁路沿线一带。而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年,随着美国参加协约国对德宣战,德国在世界各地的投资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除了智利等少数国家外,就只剩下中国能够容纳庞大的德国海外资本了。

  而随着十月革命的爆发,俄国国内的混乱局势也让德国和中国之间有了一条能够往来的通道,虽然这条通道并不能输送什么物资,但是运输几个人或带上一叠图纸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场大战对于德国的贸易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其中最受伤害的就是德国的化学产业和电气产业。在战前,德国出产了全球80%以上的化学染料,几乎可以说是垄断了这一行业,但是因为战争中协约国对德国的贸易封锁,使得德国的化学公司完全失去了海外市场。

  但是当中德之间的通道重新建立起来之后,德国的化学公司突然发现,他们在海外还有一处生产基地是能够运转起来的,并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战前3、4000块钱的化学颜料,战争爆发两年后就涨到了10多万元,这几乎已经暴涨了快2、30倍了。

  其他油漆、纯碱等化工品也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大涨。这让德国国内的资本家们意识到,他们完全可以借助中国工厂来维持海外市场的占有率,这样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不仅可以迅速的拿回市场,还能得到一大笔利润。因此今年以来,德国的海外资本不仅流向了中国,就连德国的技术也开始流向中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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