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175节

  虽然海军省并不是第一次过来,但是每次走进这座被东京人称之为赤炼瓦大楼的海军大楼内时,原敬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了一趟国门。虽然内阁其他各机关和海军省同处霞关之内,但是除了外务省之外,几乎没有一个机关的建筑可以同海军省媲美的。

  赤炼瓦即红砖,这种仿照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建筑风格的多层建筑,和相邻的旧日本式建筑相比,既华丽又大气。但是这样的建筑放在旧大名屋敷之间,却又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除了海军省的军官们,很少有人能够欣赏这样突兀的建筑。

  当然对于原敬来说,这种建筑风格上的不协调还只是小事,海军省内部的装修过于华丽才是让人诟病的大问题。和总是以朴素形象示众,被海军称之为马粪的陆军相比,海军这种英式贵族风格的日常形象,不仅难以令日本民众亲近,就连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官僚也觉得海军过于挥霍无度了。

  特别是在日本国民的人均税负上升到10日元每人的今天,海军依然保持着这样脱离日本国情的日常办公环境,也难怪陆军要时时出言讥讽海军了。只是为了抗衡长州藩阀的势力,政友会就不得不联合海军的力量,因此即便原敬再怎么看不惯海军的作风,也只能对此视而不见了。

  就在原敬注视着会议桌上摆放的军舰模型发呆时,一个声音叫醒了他,“健次郎,你怎么看斋藤海相提出的海军预算案?”

  虽然刚刚有些走神,但愿敬却并非没有听到海相斋藤实向他们介绍的海军新充实计划,事实上海军提出的这个计划已经有些年头了。

  最早在明治20年,海军省就提出了一个八八舰队计划案,但是限于当时日本的国力,这个计划案最早不了了之。但之后美国大白舰队的到访,使得日本上下大受刺激,认为如果不对海军军舰进行更新,恐怕日本将会成为日美战争中的失败者。

  于是在明治23年,海军省拿出了一个充实计划,预计建造三艘一等战舰和三艘一等巡洋舰,明治22年3月这个计划的预算获得了国会的批准。

  只是到了下半年海军省又不满足这个已经批准了的充实计划,转而又提出了一个新充实计划,意图从1112年度开始,连续七年拨款总额三亿五千万日元,建造3艘一等战舰,2艘一等巡洋舰。将原先向英国预定的金刚号装甲巡洋舰改为战列巡洋舰。

  不过海军这个狮子大开口的预算案还没有来得及提出,就撞上了支那革命,接着陆军出手对满洲革命进行干涉,然后便是现在满洲战争尚未结束,北朝鲜地区又烽火四起,台湾也有小股反抗军掀起了义旗,一时之间海军的充实计划有被长期冻结的趋势。

  原本还支持陆军继续作战下去的海军将领们终于忍耐不下去了,这才有了1112年的新年刚刚过去,就迫不及待的邀请首相、财相前来海军省视察。海军省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打算重新推动海军的新预算案,不想再等待战争结束后再提出了。

  回想着海军提出的预算要求,原敬对着向自己提问的西园寺首相小心的说道:“我国是一个四周被海洋环绕的岛国,海军就是国防的第一要务。但是我国同样也是一个小国,难以同英、美这样的列强进行无止境的军备竞赛。

  海军想要增强实力这自然是正确的,但是总额高达三亿五千万的预算案,哪怕是分为七年拨款,每年也要额外增加8千万日元的支出,我国今年的财政总收入也不过才8.88亿日元,这相当于今后七年每年多支出十一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我国财政真的能够支持得住吗?”

  面露不渝山本财相立刻接话道:“当然支持不住,在新年之前大藏省又为这场战争拨付了1800万日元,至今为止为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大藏省已经支付了2000万日元,但我不明白陆军为什么还不撤军?

  明明满洲前线已经和支那军熄火,他们既然不能向支那军发起进攻,待在那里又有什么意义?战争每延迟一天,我们就得多花上80万日元,这还是前线没有发生大的作战情况下的花费。再把这场战争延续下去,去年的财政整理案白费了不说,今年的财政也要出现大的赤字了。

  在这样的财政状况面前,不要说连续七年增加额外的财政支出,就算是一年都未必能支付的了。海军还是先体谅一下国家和国民,暂时搁置这个计划吧。”

  海军省次官财部彪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他立刻对着山本财相说道:“藏相,这场战争可是陆军惹出来的麻烦,为什么要让我们海军受过。

  而且海军提出这个造舰计划,正是为了国家和国民。请藏相不要忘记黑船事件和大白舰队,大洋对面的米国人对于我国一向恶意满满,观其立国之初对印第安人的灭绝手段,和这些年来对于有色人种的排斥,吞并夏威夷群岛、菲律宾群岛的恶行,谁能保证米国下一个目标不是瞄准的我国?

  你让我们暂且搁置造舰计划,可米国人也会搁置针对我国的战争计划吗?请不要忘记,清国当初为了给慈禧贺寿而搁置了更新军舰的计划,结果被我国所击败了。而在日露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也没有给露西亚以时间完成西伯利亚大铁路。

  佐藤铁太郎和秋山真之两位海军战略家经过周密的计算,认为以我国现在的舰队实力和美国海军开战的话,必败无疑。如果不是美国海军的实力大多布置于大西洋,那么也许美国人早就向我们发动进攻了。

  但是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建成,美国海军就能通过这条运河轻易的把海军运动于两洋,到了那个时候我国不能建立起一支相当于美国海军七成规模的主力舰队,那么我们就无法阻挡美国海军跨过太平洋,在东亚建立起对于我国的海上优势。

  巴拿马运河的完成最多也就三、四年时间了,现在不实施这个造舰计划的话,恐怕等到运河完成之日,我们也就再没有可以造舰的时间了。当美国军舰横行于日本沿海的时候,财政状况就算良好,也不过是为美国人支付赔款方便而已。”

  看着山本藏相失去了声音,海相斋藤实也悠悠说道:“事实上,当今的世界已经改变了。就连名记者鹈崎鹫城都报道过:如以往历届政府之制定国防计划,乃以陆军为主,以海军为次。然今世界大势,乃将原有位置完全颠倒过来,成为了海主陆从。

  此次满洲作战即证明了这一点,以皇国将士之武勇,可一旦上了大陆也要受制于地形和敌军数量优势的压迫。如果我们源源不断的把资源都输送给陆军,陆上战争只会将我们一点点的拖垮。

  毕竟支那人和朝鲜人就在那里,而我们想要征服他们,就得先输送大批的军队和物资过去。他们失败了可以向后撤退,但是日本能够在大陆上无限的扩张战线吗?

  就如佐藤铁太郎在《帝国国防史论》中所言:疏远自卫,热衷侵略,必宽亡国之基。最适合日本的国家战略还是:海主陆从。

  节制扩充军备之费,将其用于致力生产事业之进步,所引致之资本增加自可维持国运之伸张。

  日本实无必要保留数量过大的陆军,因为威胁国运的并非来自陆上的入侵,而是来自敌国海上的封锁。

  日露战争已经奠定了我国海军在东亚的优势地位,今后在军备方面只需要继续巩固海上优势,就能保证国家之安全。

  而裁减陆军不仅可以节省财政开支,还可以提供劳动力和扩大国内市场,实乃是一举两得。今次战争就已经证明了,我国即便不断增强陆军,也终究难以和大陆国家相提并论的。哪怕是过去懦弱的支那国民,在俄国的支持下和民族主义的感召下,也足以对抗我国久经训练之陆军。

  因此我国在对支外交上要重新进行修正,我们应当扶植并联合支那,抵消俄国南下的野心;在此种情形下,日本扮演的就是东亚的英国,而支那则相当于腓特烈大帝和俾斯麦的普鲁士,我国之海权与支那之陆权相互配合、相互补充。

  这才是对两国、对亚洲各民族最有利的选择。现在我国和支那不断纠缠下去,只会给欧美白种人以可乘之机,让我们两国不断消耗实力,最终两国都为白种人所控制。”

  斋藤实的说法代表了明治维新以来政界和军界的一种和平扩张思想:他们希望将日本经济的基础转移到远航贸易和商业开发上,借助日本在东亚的特殊地位,开发这一地区的资源和市场,同时节制武力、削弱军费开支。

  这一想法虽然颇有市场,但是在英日同盟的外交方针下和日本脆弱的经济体系,几乎没有可能实现。只是在支那革命委员会骤然崛起后,支持这一观点的声音又陡然大了起来,因为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出现使得日本不必再考虑如何去扶植支那,反倒是要担心自己被驱逐出大陆了。

  在列强的控制下和支那一直对峙下去,或是和支那联手对抗列强,对于陆军来说也许还要好好想一想,但是对于海军来说却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问题。只要支那愿意放弃海权,那么独占了东亚海权的日本海军就能获得国内的大部分军费,海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第482章

  海军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改变自然不是一时兴起,实际上从陆军自四平撤退下来开始,海军对于陆军的不满就开始不断增长了。因为陆军不仅完全违背了开战前的承诺,会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还对国内封锁了四平撤军的详细情报。

  等待海军自己派人前往打听陆军所谓的四平撤军是什么状况时,陆军突然又冒出了所谓胜利撤退的神话。按照陆军自己的宣传口径,陆军将士以无畏之勇猛果敢精神,派出了一只小部队突破了支那军防线奇袭到了公主岭附近,然后救出了大岛义昌大将,此一壮举可堪称又一次《敌中横断三百里》。

  至于四平撤军一事,则完全推到了侧翼清军不堪一击的头上,但是皇军巍然不惧还是击退了支那革命军的阻击,从支那革命军的包围圈内施施然而返,还带回了大岛义昌大将。因此陆军有人鼓吹,撤军不是失败而是皇军的胜利,因为本次派遣军北上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日军的撤退行动井然有序,未曾留下给我军行动之时机,可为我军之学习典范”“四平撤军实乃是军事教科书上一次完美撤退行动的标准。”这是受陆军控制的报纸引用的支那革命委员会、列强观战人员的评价。

  原本正因为四平撤军感到愤怒的国民,因为无法确切的了解此次撤退中遭受到的损失,正处于一种狐疑的状态,此时听了这些报纸的宣传,特别是所谓的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赞叹和列强观战人员的看法,便有不少人真的改变了看法,认为陆军确实没有失败。

  而陆军更是煽风点火,认为此前对于陆军四平撤军的夸大之词,完全是去年大逆事件的余党对于皇军的污蔑,是意图颠覆皇国的阴谋。陆军因此还大言不惭的报出了一个四平退军嘉奖人员名单,称这些人为了保护同僚安然撤退,主动留下为大军断后,最终成神,实乃皇军之楷模。

  眼看着陆军蒙蔽国民,把自己从败军转变为胜利之师,还试图继续抢占更多的军费,在这场战争中无用武之地,却要承担着极大压力的海军自然是难以服气的。更何况陆军拖延战争的行为已经开始损害到海军的造舰计划,这就促使海军对于这场战争的态度有了180度的改变。

  新年过后邀请西园寺首相巡视海军省,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海军预算案的问题,海军更希望内阁能够对国防政策进行修改,把西南战争结束之后的陆主海从变更为海主陆从,简单的说就是向英国的国防方向靠拢,建立大海军,维持一只较小规模的陆军。

  面对海军的图谋,西园寺也是拿捏不定,虽然陆军骗过了国民,但是内阁、宫内还是知道一些真相的。只是大家对于陆军有所不满,此刻也不是对陆军下手的机会,因为天皇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内阁和宫内都希望维持国内的稳定,以避免发生某些不忍言之事。

  海军提出的主张并不是不可接受,但他们提出的时机不对。在稳定国内局势上,海军是远远不及陆军有力量的,这个时候对陆军行削弱之策,西园寺也不能保证陆军在之后的关键时刻会不会暴走,毕竟山县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沉吟了半天之后,西园寺还是摇着头说道:“今天还是只讨论预算案吧,国防政策的变更并不适合在海军省讨论。”

  西园寺的态度虽然让海军省的官僚颇为失望,但是在随后的预算案讨论中,这位首相大人还是出手帮了他们一把,使得山本财相不得不改口,从完全拒绝改为了全面削减。最终议定:海军的七年造舰计划应当向后延一年,预算总额削减到1000万日元,但是山本财相同意海军在今年可以使用一部分预算。

  只是从海军省离开之后,山本财相立刻向西园寺诉苦:“阁下,战争如果再延续下去,国家是真的要破产了,现在我们一年支付的外债利息就高达1.1亿日元黄金,国库的黄金存量不过3.2亿日元左右,而且近三分之二储备在海外。

  对华战争导致的对华贸易额的缩减,今年的财政收支显然更加难以平衡了,这个时候对海军进行拨款,大藏省今年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如果2-3个月内还不能够结束这场战争的话,请您允许我辞职。”

  西园寺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陆军最多也就剩下2-3个月时间了,否则我会上奏陛下将陆军从谈判中清理出去。但是现在确实不能结束战争,如果不能迫使支那军放弃对于朝鲜反抗军的支持,并承诺保护帝国在满洲的利益,那么帝国的损失就太大了。至于财政方面,是否可以发行一笔公债,以解燃眉之急?”

  山本财相一脸苦笑的回道:“自从我国向满洲出兵之后,伦敦公债市场上我国的公债就开始不被看好了。四平撤退后,我国的公债更是被下调了一个等级。现在我们想要在海外发行新公债,利息已经从四厘提高到了六厘,实付也从112变为18折扣,几乎和奥斯曼帝国的公债一个档次了。”

  西园寺叹了口气道:“英国人看起来确实对我国出兵一事抱有不满啊,不过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你让高桥去同英、法、美三国的银行家谈一谈,先借上一千万英镑再说吧。不过,支那革命党人的财政来源,大藏省有调查到吗?”

  山本财相回想了数秒后说道:“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财政支持应当是来自于柏林。支那革命委员会在满洲崛起之后,柏林市场就抛出了一批来自中国的自由债券。这批自由债券和俄国公债差不多,小额无记名债券,主要面向欧洲平民阶层,流动性很高。法国人和英国人都购买了不少。

  另外,现在欧洲一些银行家都在关注着支那革命委员会对于满洲的开发计划,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最先开始的哈尔滨新城开发案和长春中心城市建设案。前者的话还要顾及俄国人的看法,但是后者大家都认为并不属于俄国的势力范围内,只要支那革命委员会能够保持现在对于满洲的控制,就会有人想要投资进来。当然这也要看,支那革命委员会在哈尔滨新城开发中是否真的有经营城市的能力和偿还债务的能力。”

  西园寺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记得北京公使团和四国银行团不是已经沟通好,对华贷款必须采取一致,并不许其他银行插手对华政府的贷款的吗?”

  山本财相微微颔首道:“是的阁下,但是公使团和四国银行团无法阻止商业公债的发行,虽然这对于公债持有人的风险较大,但是只要有人购买就无法阻止。而且公使团并不能对支那革命委员会实施更多的干涉,新年之前革命委员会直接解雇了龙井关和吉林海关的英国及丹麦雇员,英国公使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四国银行团对于是否限制支那革命委员会的公债发行也是意见不一,至少德国人和美国人是反对的。据说现在法国人的态度也有所改变,英国人也失去了坚持的态度,毕竟没有其他三国的配合,对于支那革命委员会的资金封锁就不可能实现。”

  西园寺沉默的更久了些,才轻轻吐声问道:“那么南方革命党,特别是同盟会的财政经费状况有没有问题?”

  山本财相有些不屑的说道:“和北方的支那革命委员会相比,南方的革命党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现代金融,他们除了夺取满清在地方的储备之外,就只会向治下的民众增收捐税和发行爱国公债,但是对外却找不到半点筹款的办法。

  孙文去欧洲逛了一圈也没能带回半个英镑,所以他回国之后一直都在试图向我国借款,内田良平倒是给同盟会筹集了一批军火,但也只有这样而已。我看,支那革命委员会如果真的能够腾出手来,就算是北洋和南方革命党联合起来也必败无疑,因为他们筹不到军费。”

  西园寺思考了一会后说道:“给犬养毅发个电文,让他联系孙文,我们可以考虑给他筹措一笔贷款,但是要求他以临时大总统的名义发表声明,接受清政府签署的一切对外条款,承认帝国在满洲所取得的权利。”

  山本财相有些迟疑的回道:“可孙文拿了贷款,肯定是要北伐的,这似乎和英国驻华公使对华政策的主张不符。朱尔典可是坚持只有袁世凯才是保证各国在华利益最好的选择,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又和英国盟友起冲突了?”

  西园寺平静的说道:“如果袁世凯能够收拾眼下支那的时局,帝国自然是支持他的。但是他既然阻止不了南方建立临时政府,又主动中断了南北议和,那么帝国就不能不做两手准备了。

  孙文组织北伐军北上,和北洋军决出个胜负来,支那革命委员会就未必还能和我们继续对峙下去了。先入关者王之,支那革命委员会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至于贷款事项,交给民间人士去办理,就算事情爆发了,英国人也不可能不依不饶的。”

  山本财相一时无言以对,他只能心有不甘的说道:“就算孙文肯发表这样的声明,支那革命委员会也未必会接受啊。”

  西园寺沉吟了一会后说道:“那样的话,支那革命委员会就会失去新政府的支持。我们即便暂时从满洲撤退,也还有返回的一天…”

第483章

  当冯德麟带着卫队站在锦县火车站旁军营前的空地上时,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他身边的属下也是惴惴不安的小声向他问道:“冯爷,这小日本真的肯把地方让出来吗?他们要是不肯走,咱们接下去怎办?”

  冯德麟楞了好一会才恶狠狠的说道:“那就凉拌。张老疙瘩可真不是个玩意,说好大家共进退,我这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跑去新民府,这就把我们给撂下了。这革命委员会想让我们和日本人斗起来,我可不上这个当,日本人要是不肯让出地方来,我就带着你们回广宁去,了不起这革命军的师长我不干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俺怎么滴。”

  冯德麟身边的几位部下互相望了望,赶紧便有人出声劝说道:“冯爷也不必着急,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张老疙瘩虽然变了卦,但革命委员会我看不是什么说瞎话的人。他们连日本人都打下来了,哪里会让我们来出这个头。要是他们真想谋害俺们,也用不着每个月发给咱们3万大洋的军饷啊。”

  听着部下们七嘴八舌的为革命委员会辩解,冯德麟心里就更憋火了,只是他现在还真有点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革命委员会,咒骂对方的话语是不敢公开说了。

  这倒不是几次在战斗中受挫于对方,而是革命委员会还没成什么气候就敢同日本人打,甚至于还击败了对方。虽然日本人和某些朝廷官吏并不承认失败,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撤退。但是对于东三省的民众来说,抓获了这么多清军和日军俘虏,还缴获了许多日军丢下的大炮和弹药,这样都不算革命委员会胜利,那么朝廷此前几十年对外作战的结果又该怎么算?

  东三省的民众因为新移民较多,平日里颇有些匪气,所以参加胡子的年青人很多。但是作为新移民这个群体,他们总体上对于中央政府还是保持着一种令人意外的服从性。和南方革命党人动不动就要光复、独立本省,以此号召本省民众推翻帝制不同,东三省民众是反对皇帝但不反对中央政府。

  因为满洲地区面对俄日分割侵略的外部局势,和清廷表现出来的无能,使得东三省民众认为现在的皇帝或是朝廷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因此必须要更换皇帝或是干脆换一个中央政府上来。但他们同样也反对南方革命党人那种动不动就鼓吹各省各自独立,大家自顾自己的联邦主义,那样的话还不如保留满清朝廷,至少东三省还能在一个中国的名义下抵抗日俄的侵吞。

  不过现在么,革命委员会的崛起,对日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使得满洲地区有了摆脱被日俄瓜分的可能,东三省的民众顿时都成为了革命委员会的支持者。即便是原本对于革命委员会还颇有微词的地方士绅,现在都已转变态度,开始积极向革命委员会靠拢了。

  就算是冯德麟、张作霖聚拢来的胡子们,在日军从四平败退后也都认为满清气数已尽,也许革命委员会真有坐龙庭的天命。这也是冯德麟、张作霖不得不接受革命委员会招抚的重要因素,他们要是继续站在朝廷和日本人这边,这些胡子们恐怕是要背弃他们了。

  唯一让冯德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他和张作霖商议,即便接受了革命委员会的招抚,他们也是听调不听宣,争取先占住一块地盘观望形势发展再说。但是冯德麟才刚跑来锦州,按照革命委员会的指示接收京奉铁路关外段的保卫工作,那边张作霖就跑去新民府真心实意的投靠革命委员会去了,这就让他有些独木难支的感觉了。

  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冯德麟此时已经失去了兴致冲冲过来接收地盘的热情,心里反复寻思着是不是带人跑回老家广宁更安全些。不过那样的话,他也就别指望从革命委员会那里得到什么补贴了,而没有了这些补贴他可养不起手下这六、七千人马。

  只是就在冯德麟在雪地上来回踱步的时候,一行数人从军营内走了出来。冯德麟停下脚步定睛望去,发觉是自己派去和日本人联络的部下李子阳陪着几个日本军人走出来了,看着李子阳脸上一脸轻松的样子,他总算松了口气,看起来交涉的结果还不坏。

  出营的日本军官在冯德麟面前停了下来,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串日语,就在冯德麟身后的部下正忙着向一旁的翻译询问这日本军官说的啥时,冯德麟有些失神的对着部下们说道:“他说,要我们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行李,另外还要我们和他办理交接手续,从此此地铁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这位日本军官向冯德麟交代完毕之后,就带着部下返回了军营,守在营门口的两名哨兵也在他的命令下撤离了哨岗,望着这些日本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有人忍不住兴奋的说道:“到底还是得跟着革命委员会干啊,这要是跟着朝廷,这些小日本啥时候能这么和气的对咱。”

  听着身边一群部下们的附和声,冯德麟突然就有些不快了起来,明明他才是这些人的老大,何以现在人人都在夸革命委员会的威风,这不是吃里扒外么。他一边在心里想着,难道张老疙瘩又对了一次?一边却拉下了脸对着部下说道:“还他娘的楞在这里吹什么风,老八、老九,你们带人去接了哨位,顺便和日本人点验了交接物资,可别给我丢脸,要不我非把你们吊在营门口吹风不可…”

  被冯德麟念叨着的张作霖,此时正在新民府的革命委员会驻地内,等待着被张榕接见。革命委员会的驻地边上就是新民公学堂,此地为革命委员会光复后,新民公学堂就被奉天革命委员会主席张榕下令改为了新民师范学校。

  自小在这里长大的张作霖对于新民府自然是不陌生的,不过对于革命委员会这个团体来说,他又觉得自己总是在雾里看花,看不清这个团体是怎么强大起来的。即便是拿着过去自己的生活阅历经验,他也是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总是喊着不知所谓的口号的团体,是怎么干翻了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朝廷和地方官府,又是怎么把那些不可一世的日本军人给打的掉头逃亡的。

  当然他能够出现在这里,而不是跟着冯德麟南下锦州,接受辽河以西十六县的地盘,并不仅仅在于革命委员会能打,而是在于革命委员会证明了自己的武力之后,居然不着急和日本人言和入关,反而摆出了非要收回南满日人特权的姿态。

  对于张作霖和许多人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这个决定是真的出乎意料的。这仗打到了现在,革命委员会已经竖立了足够的威望,此时革命委员会即便丢下关外全师入关,也没有人会指责什么。毕竟在中国历史的传统中,先取中原奠定新朝的国基乃是开国君主的首选,边疆的土地完全可以待日后再收复。

  因此在革命委员会击退了四平日军之后,张作霖已经做好了接受革命委员会的招抚,然后为王前驱入关征战,看看能不能在新朝为自己搏一个地位出来了。但是革命委员会以辽河为界,将辽河以西交给他和冯德麟,自己全力和日军争夺奉天地区的做法,却是打破了张作霖的盘算。

  一开始张作霖觉得革命委员会这些人是志大才疏,搞不好是袁绍、董卓之流,恐怕是难以接受清廷被推翻后的天命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奉天百姓对于革命委员会的归心,他突然才想明白革命委员会不着急入关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东三省的老百姓就认为革命委员会不会抛弃他们,所以才能让革命委员会一下聚拢住了东北的人心。

  特别是革命委员会提出一定要收回满清割让给日本在满洲的特权,收回南满铁路,收回大连及旅顺租借地的宣传,一下就把东三省的人心给拉住了。现在就连胡子内部都有听不得说革命委员会坏话的人了,反对革命委员会的人都被打上了亲日汉奸的头衔,这也就使得之前还对着革命委员会的政策指手画脚的士绅、地主们,现在也只敢把矛头对向了地方上支持革命委员会的官员和农会,而不敢再直接批评革命委员会本身了。

  张作霖的政治嗅觉可比冯德麟好多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革命委员会虽然将辽河以西十六县丢给了他们,但是这块地方基本没有拓展的余地,他和冯德麟不过成为了革命委员会和北洋集团之间的缓冲地区,只要哪一方有所动作,他们都将被迫走上前线。

  这也就意味着革命委员会根本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如果革命委员会把辽河以东的人口消化下去,又真从日本手中取回了南满铁路,那么革命委员会必然是要对付他们这些不可靠的半独立势力的。

  张作霖只是衡量了一下,革命委员会虽然走的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但只要真的走通了这条路,天下基本没有什么势力再能挡得住对方了。北洋在关内虽然耀武扬威,但是对外连日本人都不敢惹,投靠过去显然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更加上北洋用人自有体系,他这样的外系人物也很难出头。

  所以在思前想后了几天,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全面投靠革命委员会,希望能够完全的融入到这个大有前途的团体当中去。他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不怎样,加上又错过了革命委员会最容易接受外来势力的时候,因此未必能得到北满出身的革命委员会委员们的待见,于是在打听到奉天革命委员会在新民府成立,委员会主席又是奉天人张榕,就不顾一切的跑了过来。

第484章

  就在距离张作霖几人待的房间不远处的正屋内,奉天革命委员会的几名主要委员也在开会讨论张作霖这支部队来投的问题。张榕对此事表示了支持的态度,认为张作霖的投奔能够极大的增强奉天革命的力量,革命委员会应该接受。

  只是代表军队出席会议的叶声却反对道:“现在革命委员会最大的问题不是扩张人数而是纯洁组织,这一个月来奉天革命委员会的扩张已经远远超出了中央委员会的预估,吴主席已经两次通电于我们,要求我们不要盲目的追求数量上的扩张,而应当注重吸收真正向往革命的力量加入。

  中央委员会之前之所以将辽河以西甩给冯、张两人,便是认为革命委员会暂时无有能力控制住如此广阔的地区,所以要集中力量先消化掉辽河以东的人口地区。比如奉天革命委员会刚刚组建时,编制不过几百人,但是现在已经扩张到了数千人,不到30天就扩张了10余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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