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一个激灵起身,左右观望。
依旧是问道馆,对面厢房内,沙里飞的呼噜声,隔着小院都清晰可闻。
“原来是个噩梦…”
李衍手掐阳诀,没闻到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躺下睡觉。
这一次,没再做噩梦。
然而,他却不知道,左手掌心上的勾牒印记,正缓缓散发幽蓝色荧光,黑暗中异常明显……
…………
夜色寂静,咸阳西城一条破旧街道内。
黑暗中,伴着嘈杂脚步声,两队人影出现在巷头巷尾。
他们个个黑衣黑帽,手持长刀、长棍,还有几人合力抬着着铁钩子网。
这种铁钩子网,乃是细锁链编制而成,连接处皆有锋利铁钩,名叫“鬼见愁”,专为对付江湖中人使用。
他们,全是咸阳城衙门里的捕快。
一名中年人缓缓走出,双鬓斑白,五官方正威严,正是咸阳捕头关万彻。
他望着远处大宅,转身拱手道:
“几位大人,暗桩说就在这里!”
衙役后方,又走出三人。
他们身着黑衣锦袍,胸前背后以银线绣着睚眦、狴犴两头凶兽,头戴官帽,就连皮质护腰护腕也很有讲究,敲打出精美花纹。
这身行头,一看便是都尉司。
都尉司有点像锦衣卫,只听皇帝一人之令,从刺探情报、镇压叛乱、到监视百官,什么都做,加之身手高超,擅长合击之术,在江湖上可谓是凶名赫赫。
为首之人,是名独眼中年人,右眼带着黑眼罩,左脸一道剑痕上下贯穿,显得异常狰狞。
“动手!”
他一声令下,身后两名都尉司的人便拎着弓箭冲出,到了附近高墙旁,暗劲勃发,噌的一下高高跃起,稍微脚踩借力,便无声无息落在墙上。
同时,他们已弯弓搭箭,弓弦嘎吱作响,瞄准了院子。
关万彻见状,也不惊讶。
这两个是都尉司小旗,皆是暗劲好手。
他摆了摆手,衙役们便从两侧暗巷冲出,守住所有必经之路,随后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然而如此动静,里面却无人出来。
关万彻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很快有衙役跑了出来,抱拳道:“大人,人已跑了!”
关万彻脸色铁青,陪着都尉司的人进入院中,在各个房间搜索,果然空无一人。
“常大人,是在下失职。”
关万彻连忙抱拳请罪。
“无妨。”
那都尉司的独眼男子并不意外,平静道:“他们能从长安府衙偷盗,绝非一般人,你短短时间能摸着尾巴,已经不错…”
话未说完,眼神就忽然一凝。
随后,这独眼汉子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石罐。
关万彻也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是药房用来磨药的罐子,寻找工匠询问,或许能找到线索。”
独眼男子没有说话,而是从罐子内扣出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神一凝,又轻轻弹飞。
他看了看周围,平静道:“关捕头,以你才干,待在这咸阳城确实有点委屈了,不知是否愿意加入都尉司。”
关万彻眼中一喜,连忙抱拳:
“愿为大人效劳!”
…………
东城,牌坊街金宝赌坊。
后街暗巷中,矮胖的吴掌柜探头探脑,一脸焦急。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沿着墙角阴暗处飞速走来,正是白天大闹周家的二人。
吴掌柜一喜,连忙转身开门。
二人闪身进入后,吴掌柜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跟着,这才将门紧紧关上。
后院的伙计,已全部被他打发走,几人顺着暗道进入赌坊夹角暗室内,二人才卸下头上斗笠。
那白衣小妾早已等待多时,见状大喜,和吴掌柜一起恭敬弯腰,做了个莲花绽放的手势。
“拜见香主!”
游医模样的中年男子将手摸向颈部,轻轻一搓,一揭,一张做工精巧的人皮面具便出现在手中。
面具下,是一张俊朗面孔,剑眉星目,颇有贵气,但眼睛内,却有一根明显的血丝贯入瞳孔,肤色也一片赤红,异于常人。
这两种面相,在相书上一个叫“赤脉贯睛”,一个叫“破败天罗”,都是命不久矣的象征。
而这男子,显然活得很好。
“二位不必多礼。”
男子声音似乎带着某种磁性,柔声道:“都是教中兄弟,我只不过先走几步,没有上下之分。”
“多谢香主。”
白衣小妾和吴掌柜恭敬起身。
吴掌柜心有余悸道:“昨日听说香主和火鬼兄弟大闹周家,加上都尉司鹰犬也闻着味跟来,老朽担忧的一晚没睡。”
“无妨。”
男子笑了笑,“我与那帮鹰犬纠缠许久,他们的路数一清二楚,早已做出离开假象,免得连累吴兄弟。”
“火鬼兄弟大仇得报,就算被抓住,也值了。”
“香主,都是我任性。”一旁的疤脸年轻人满脸愧疚,但望向男子的眼神,却越发崇敬。
男子也不在意,继续询问道:“咸阳城如今什么情况?”
吴掌柜连忙拱手道:“褚山那个叛徒,派了众多叫花子,一直在城中找王姑娘,还有白猿帮帮主袁瞿,对老朽这赌坊也是虎视眈眈。”
“为求自保,老朽便放出了消息,褚山谋划的那山太岁,已被各路江湖中人得知,听闻太玄正教也要前往,他的老巢怕是不保,再加上周家已灭,香堂暂时安稳。”
男子眼神微冷,“放心,走之前定除了这叛徒!”
随后,他又望向二人,声音不自觉变得急切:
“那副画呢?”
第83章 余波未散
“香主,画在这里。”
听到男子询问,白衣小妾连忙从床下取出一个圆筒形的卷轴盒子,双手恭敬递上。
男子接过,小心打开,取出一幅画卷。
缓缓展开后,一幅山水古卷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画上群山连绵,横亘天际,若巨龙蜿蜒,气势磅礴,山间云雾缭绕,隐现峰峦叠嶂。
即便是俗人,也能看出此画不凡。
吴掌柜忍不住赞道:“好画功,香主,这东西到底有何蹊跷?”
那白衣小妾也有些纳闷,“属下曾拷问那陆太监,但他也不知原因,只知那福安公主最爱此画。”
男子仔细端详着画卷,开口道:“此画画工不凡,但作画之人却并不出名,叫焦法源。”
吴掌柜一愣,“法脉中人?”
男子点了点头,“嗯,他乃是大兴年间,赣州三山教一位术士,精通风水堪舆之道,亦是当时一位王爷供奉。”
“当时大兴与金帐狼国对峙,后大宣夺权崛起,大兴将亡,焦法源奉了这位王爷之命,将国库部分银钱和兵器藏于秦岭山脉之中,以待日后复国。”
“后来,此图辗转落入平阳王手中,私自隐藏。他参与皇储之争,被定谋反之罪,福安公主便带着此图兜兜转转,跑到了关中。”
“可惜,她多年来参悟不透,还漏了风声,引来京城目光,我无意中得知此事,才暗中布置截胡。”
“原来如此。”
吴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香主,有了这批东西,神教是不是就能重新起事?”
“难!”
香主叹了口气,接过火鬼手中的骨朵,打开后盖,倒出一些黑色颗粒状粉末,“我之所以在长安耽搁了些日子,便是潜入府衙,盗取此物配方。”
“火药?”白衣小妾有些疑惑。
香主摇了摇头,“威力远超普通火药,乃一位炼丹师无意中弄出,李家便是得了此物,不敢私藏,献给朝廷,才得了这封疆大吏之职。”
“可惜,只拿到一罐成品,并未得到配方。”
“大宣朝气势正隆,得了此物如虎添翼,恐怕不久后,整个江湖都要压制,再纠结乡民善信起事,也只是白白送命。”
吴掌柜听罢,眼神微暗,“那该如何是好?”
香主平静道:“大道自有平衡,若这天下只是拳头大就说了算,何来皇朝更迭?”
“如今的大宣朝,百姓视法为尊,不敢有半丝逾越,小人以法为器,图一己之私利,长久以往,必生祸端!”
“十几年前,教主急于起事,导致神教四分五裂,如今人才凋零,各怀鬼胎,实力也大不如前。我们要做的,只是积累力量,静待时机。”
“我夜观天象,两年后,中原必有大灾,待去秦岭取出宝库后,便前往中原潜伏,到时便可趁机壮大神教。”
“香主英明!”
…………
嘭!
一声巨响,惊醒酣睡的沙里飞。
“咋了,地龙翻身了?”
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跑出门,却见院子里面,李衍正演练十大盘功,那方石槽被他丢在一旁。
沙里飞抬头看了眼天色,顿时抱怨道:“这大早晨的发什么神经,扰人清梦,练功练功,比你爹还疯…”
李衍白了一眼,“吃的就是刀口饭,不练功难道光练嘴皮子?”
沙里飞脸皮厚,哪在乎这点嘲讽,摇头晃脑道:“嗨,你别小看嘴皮子,用得好了,可抵百万兵!”
李衍缓缓收工,若有所思道:“沙老叔你多年来不曾突破,一是疏于习练,二是师爷去得早,没人帮搭手过劲。如今我已踏入暗劲,帮你搭手,说不定能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