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也是一叹,“对不起,方才该出手的。”
张师童微愣,有些感动,“那倒也不必。”
李衍摇头,“你别误会,好不容易碰到个丹劲高手,还爱开玩笑,不下狠手,我也想体验一把。”
“呸!算我没说!”
张师童啐了一口,扭头就走。
李衍微微一笑,紧随其后。
…………
神拳会,源自前朝大兴。
原本是江湖众人汇聚,抵抗金帐狼国的组织,大宣朝开国后被收编,成了半官方组织。
说起来,算是朝廷伸向江湖的手。
有些纯粹的江湖客对其反感,直接退出,有些则需要这层身份,加紧融入。
所以到现在,神拳会大部分都是当地武行中人,有了这层身份,开镖局、开武馆,都有诸多便利。
当然,朝廷也不会光给好处。
神拳会除去维护江湖稳定,给地方团练当教头,有时还要配合官府抓贼,剿灭土匪。
因此,神拳会总舵也建的极为排场。
大致来说,分为前中后三个大院。
前院除去办公议事,院子中央还建了个巨大的圆形擂台,上方平整,周围石雕八卦龙虎等物。
年头不短,已显斑驳。
中间院子最大,正堂好似聚义厅,上面挂着《飞雪猛虎夜行图》,寓意当初对抗金帐狼国,群雄冬日夜袭营。
那一战,江湖高手陨落不少,却也取得辉煌战果,接连斩杀草原雄鹰、金狼武士众多,还把隐藏在其中的王爷大元帅给宰了。
其后逆转局势的几场大战,也因此而起。
后院,自然是重要人物接待场所。
“瞧什么呢?”
张师童走了几步,感觉李衍没跟上,连忙扭头,却见李衍站在擂台前呆立不动。
他连忙走上去一瞧。
只见原本平整的擂台之上,出现一连串脚印,好似踩在烂泥里,连鞋底痕迹都很清晰。
要知道,这擂台可是青石垒砌。
“这个可不得了。”
张师童来了兴趣,低声道:“原本的陕州神拳会会长叫崔东海,少摩拳高手,已达丹劲。”
“其为人霸道,在卢康关照下,和周蟠关系不错,手底下弟子也嚣张惯了,结果五年前得罪了一位过江龙。”
“那人蜀地口音,直接就上门踢馆,也不废话,在擂台上留下这些脚印,说谁能做到,才有资格跟他打。”
“结果怎么样?”
“没人上啊,我父亲说,这特么是罡劲高手才有的手段,即便陕州有这种人,也不知隐居在什么地方,以崔东海的名声,还请不到人家出手。”
“结果连等三天,无人应战,那人便仰天大笑,转身离去。”
“陕州神拳会的面子,算是被踩到了泥里,崔东海羞愧难当,大病一场,随后便辞了会长一职,从此闭门不出。”
“这东西怎么还留着?”
“新任的神拳会会长叫李思平,乃李家之人,上任时就说这东西要留着,作为警惕,要求众人以武德为先,莫再重蹈覆辙。”
“哦,有手段!”
李衍点了点头,看着脚印暗自心惊。
暗劲练到一定地步,爆发力惊人,若不怕皮开肉绽,开碑断石也能做到。
但像这种手段,已经有些玄乎。
怪不得说,罡劲一成,拳通鬼神。
这次前来,也算涨了见识。
他心中更加期盼,跟着张师童穿过前院,来到了中院。
这里,已聚集了不少人。
刚进来,张师童就被人接连询问。
“师童,张老爷子不来?”
“回前辈,咸阳有点事,走不开。”
“唉,还想着找他喝几杯呢…”
“师童,你们咸阳最近可有好苗子?”
“不知前辈…”
“啧啧,华山拳有一家孩子走镖,碰到狠手全死了,香火断,传承不可断,那老伙计托我找个好苗子顶门立户呢。”
“前辈放心,我多留意着点。”
进入这里,张师童嘴臭的毛病好像彻底消失,对人待物游刃有余,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张氏武馆传人风范。
李衍则假装跟班,沉默不语。
他只用眼睛看,耳朵听,就分析出不少情报。
陕州看似没什么风浪,实则各地都不平静。
陇右的马匪组织“朝山会”,今年急速扩张,策马劫掠,使得商路断断续续,那里的镖局已经有些撑不住……
蒲县出了个大刀客,诨号袁遮天,为人霸道,看不上替人护镖的生意,专门吃葛念,收钱杀人,凶名渐起…
晋州那边的几个大票号,已经开始接触插手海运商票汇兑,向各地开辟新商路,各州镖局,都不想错过这块肥肉……
渭南的“割胶”刀客,不知被秦岭下来的什么野物袭击了,损失惨重…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即便大宣朝鼎盛,但皇权不下乡,分配到地方上的力量也有限,不可能顾及所有区域。
长安乃陕州中心,自然安稳。
但即便如此,像长安城隍庙执法堂,也不过百人,一旦忙起来,许多事情就顾不上。
都尉司人够多,三个千户所三千人,但丢进整个陕州,连水花都溅不起。
真正维持地方稳定的,还是地方卫所、衙门捕手、神拳会,还有那些旁门术士。
当然,在那些地方,高手也更少。
那里的江湖,也更加纯粹,刀光血雨,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这位就是病虎之子?”
就在李衍沉思之时,有人忽然询问。
李衍抬头望去,却见是名灰发老者,身着墨绿锦衣,手带玉石珠串,显得雍容华贵。
张师童连忙介绍道:“李衍,这位是你们蓝田神拳会会长杜清杜前辈。”
“见过杜前辈。”
李衍面色平静,抱拳拱手。
杜清老头微笑道:“不错,年轻有为啊,听说在长安已闯出了名声,蓝田神拳会正缺你这种少年英才。”
李衍摇头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我已入玄门,志在修道,不会加入任何神拳会。”
“啧啧,可惜了。”
杜清闻言,顿时一脸无奈,随即开口道:“毕竟都是老乡,有什么事就吭一声,老夫在蓝田还是有些人脉的。”
“多谢前辈。”
老头摇头叹气,转身离开。
李衍和张师童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老头另有其意。
李衍已在长安有了名气,若将来有意入主蓝田神拳会,恐怕这老头就是另一幅模样。
这便是神拳会如今状况。
有的地方争得头破血流,而有的地方,如蓝田神拳会,已近乎成了家产。
这杜清老头看似和蔼,但李衍可知道,对方以神拳会为抓手,弄了不少手下,组成护矿队。
霸着几个蓝田玉矿,这老头简直富得流油。
很快,便有主事的司仪请各地神拳会代表落座,一声声唱喏,规矩严谨。
李衍自然是混在咸阳神拳会后。
他们的位置,在正堂后方。
“诸位,请!”
众人刚坐下,便听得门外脚步声连连,一名锦服老者微笑着抬手,和一帮人互相谦让进门。
“见过李会长!”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相迎。
李衍偷眼打量,只见这位李会长,与其说是江湖中人,倒不如说更像商人,一脸和气,且气度儒雅。
李家自大兴朝开始,便是关中大族,虽起起落落,但如今借助海运和布政使的位子,已重回巅峰。
这位神拳会长,只是化劲修为,听说也很少与人动手,但却没人敢小觑。
他邀请的,自然是那些丹劲高手。
张师童在旁低声道:
“方才那位,是长安八卦掌洛英川,十年前便已名满长安,后来外出游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位,是心意六合拳武家的武承宗,听说你在牛背梁认识了武茂,那小子可奸猾得很…”
“这一位,是螳螂拳王穆,还精通劈挂,今后若碰到,一定要躲着走…”
张师童嘀嘀咕咕,却并不算失礼。
因为所有地方神拳会,几乎都有人对着身后年轻人诉说,显然也都是来涨见识。
而那些丹劲高手,则毫不在意,彼此说说笑笑,明显是互相认识的另一个圈子。
至于外地来的几位高手,甚至没给众人介绍。
听着张师童介绍,李衍平静地望着这一切,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