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汇聚不少玄门中人,个个都有神通,看来说话做事都要当心一点。
“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吧。”
王道玄微微摇头,眼中满是疑惑。
然而,麻烦又来了。
王道玄记得,除去那白家客栈,坞堡内其他地方还有些破屋,临时用来歇脚也没事,反正他们待一晚就准备上山。
但绕着坞堡走了个遍,凡是能遮风御寒的地方,都被人占了,围着篝火,看他们的眼神皆充满防备。
“老兄,打听个事…”
“不知道。”
“山水皆有道,兄弟从哪儿来?”
“滚!”
沙里飞打探消息,也碰了一鼻子灰,无论是笑脸相迎,还是江湖春典,这帮人都不接茬。
隐约中,所有人都在防备彼此。
“妈德,真是怪了…”沙里飞暗骂一句,这里的气氛,让他隐约有些发慌。
李衍心中一动,想起之前那个出言嘲讽的铁匠,便带着二人来到铁匠铺前。
铁匠铺内,并未开炉干活。
那铁匠体形高大,满脸络腮胡,一身的疙瘩肉,正带着两名徒弟烧香祭拜。
李衍三人也不打扰,在外等待。
下元节,有些工匠要祭炉神,至于这炉神,便是烧炉炼丹的老君。
祭祀中被打断,可是大忌讳。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那铁匠才完事,擦了下手,扭头道:“诸位有心了,打哪里来啊?”
或许是三人懂礼数,让他语气和善不少。
李衍拱手道:“回前辈,我等从咸阳来,准备上山。”
他已看出,这铁匠铺子里,有股炽热的香火之气缭绕,应该也是玄门匠人。
“咸阳…”铁匠沉思了一下,“可认识闻声阁的万掌柜?”
“那可太熟了!”
沙里飞是个顺杆爬,连忙套起了近乎,“我们那关系可是不一般,之前还在尚义村住过一阵子,老哥也认识万掌柜。”
铁匠点头道:“嗯,有交情,前阵子万掌柜送一批鼓上山,昨日刚下山离开。”
“哎呀可惜,错过了…”
有了万掌柜这由头,几人很快熟络。
铁匠姓洪,名叫洪牧山,确实是一位玄门匠人,从师傅手中接过铺子,经常帮山上道观庙宇干活,从来不愁生意。
“洪大哥,这里气氛有些不对啊…”
李衍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
“你们不知道?”洪铁匠满脸诧异。
“一直在路上,没听到什么风声。”
“怪不得…”
听完李衍解释,洪铁匠才摇头道:“本来往年这时候,确实人不多,但之前出了件大事。”
“寒衣节刚过,朝堂上几位正教国师便上奏,说江南道有玄门邪道蛊惑乡民,昼伏夜出,淫祀邪神,还自号什么圣公元帅,试图犯上作乱。”
“皇帝大怒,责令玄祭司严加管束,已经有消息传出,各法脉正教所占据的洞天福地,今后借用灵窍,必须要有玄祭司颁发的道牒。”
“听说大约是年后开始,这不很多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想要趁着这最后时间修行…”
三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
沙里飞无语道:“这一听就是借口么,分明是要借洞天福地,管束天下玄门啊。”
李衍闻言,顿时了然。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玄门中人若生出心思,那便是祸乱整个天下。
汉宫巫蛊乱、帝王长生梦、乱世出图谶、灾荒掀民变…历朝历代都头疼的很。
但就像江湖,玄门也杀之不尽,况且朝廷还要用到,安民心,镇邪祟,只能以管束为主。
所以大宣朝有法,所有玄门中人,无论僧道巫蛊,都要在玄祭司登录造册,颁发道牒。
但就像火药一样屡禁不止,这个法令,许多民间术士根本不予理会,更别说那些邪道中人。
术士修行建楼观,要想在普通地方成功,难之又难,借助洞天福地灵窍,几率更大。
看来朝廷是要掐住这个,以此约束玄门。
李衍既不坑蒙拐骗,也没有用术法害人之心,自然对此并不排斥,甚至请了罗明子帮忙造册,年前便会去长安领道牒。
但此事,却给他添了麻烦。
太白山上斗母院,冬至之时要举行大醮,在此期间会暂时关闭洞天窍穴,一直到来年。
要知道,洞天山脉虽大,但已经探明的先天罡气窍穴,却少之又少。
这么多术士,肯定有一番争夺。
想到这儿,李衍心中微动,开口询问道:“前辈,这么多人高价住宿,那白家客栈,有些不对啊…”
方才就觉得熟悉,这种情况,似乎和前世某些景区套路一样。
“可不是么!”
洪铁匠一听便来气,“原本客栈的高老板,与我们关系不错,大家守着这坞堡挣钱,日子也算逍遥。”
“这姓白的,仗着和山上道院管事占亲,便抢夺了高老板生意,逼人家远走他乡。”
说着,瞥了一眼客栈方向,低声道:“得知朝廷的消息后,这白家客栈老板就动了心思,在他们那里住宿,二十两一晚。”
“这里面有玄机,收的不是住宿钱,而是上山后,凭票找那管事租灵窍的机会!”
果然!
李衍冷笑一声,自己猜对了。
“瓜怂,想不到这玄门圣地也乌烟瘴气!”
沙里飞骂了一句,却又询问道:“买了票就有机会么?若是这样,二十两也不贵。”
“呵呵!”
洪铁匠冷笑道:“这么说吧,从前几日开始,这老板就每日卖票,我暗中估算,少说已卖出去一百多张。”
“山上的灵窍总共才有几个,我看,到时候恐怕还要搜刮一番,让你们竞价租赁什么的…”
沙里飞吃惊道:“一百多张,每张二十两,随随便便就是两千两银子,就为见个面。”
“黑,太黑了!”
“咱咋没这机会…”
“是啊。”
洪老板应和了一句,再看沙里飞,莫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王道玄有些无奈,“想不到会出这种事,咱们准备的钱怕是不够,怎么办?”
他们在咸阳挖掘土匪寨,还有从陈法傀手里得到的战利品,也算身家颇丰。
扣掉建楼观的钱,还绰绰有余,因此一路上大手大脚,雇人抬棺、租马车、好酒好茶,还有在上洛汤浴享受,花销着实不小。
若是竞价,估计争不过别人。
李衍沉思了一下,又询问道:“前辈,你既然常去山上帮忙,可认识斗母院内,一位叫玉鳞子的道长?”
在他离开咸阳城时,罗明子给了一封拜帖,让他来太白山时,若有不便,就找这位玉鳞子。
太玄正教规模庞大,罗明子所属的玄祭司,和斗母院属于不同派系,但终究算是同门,经常往来。
既然给他拜帖,说明关系莫逆。
“玉鳞子?”
洪铁匠吃了一惊,点头道:“当然知道,这位资质不凡,年纪轻轻道行便已三重楼,师傅也是斗母院高功法师。”
“若能找他帮忙,此事应该好办,但现在上山的人太多了,就怕找关系说情者,不止你们。”
“那就连夜走!”
沙里飞一拍巴掌,狠狠道:“反正在这里住不上客栈,和露宿荒野没什么区别。”
“道长不是说了么,太白山路可没那么好走,山下夏日炎炎,山上冰雪覆盖。现在又值冬季封山,肯定不少人困在路上。”
“只要咱们走得快,说不定能抢着一个!”
李衍犹豫了一下,看向王道玄。
他和沙里飞自然没事,常年习武,忍耐力非凡,即便旅途劳累也无所谓。
王道玄就不一样了,就怕其撑不住。
“不用担心贫道。”
王道玄哑然失笑,“我虽脚力不行,却也曾游走四方,有时翻山越岭两三天都是常事。”
“那好。”
李衍起身道:“咱们买些东西就走!”
要上山,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厚实的羊皮袄子、火镰、还有些吃食干粮。
趁火打劫的不止一家,这些东西平日不值钱,如今却统统翻番往上涨。
李衍等人也不顾上废话,直接买了,又将马匹寄存在马房,连夜出了坞堡。
坞堡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许多人沉默不语,实则都在注意他人动静。
看到三人离开,有些人顿时面色微变,低骂道:“夜里上山,莫非是傻子?”
“要不…咱们也走?”
“道友急什么,山上道路险峻,一不小心便会坠崖,再说了,真以为去了就能抢上?”
“不急,等明日我弟子送来钱,再走不迟……”
不提这些人心思,在李衍他们走后没多久,白家客栈内,那身背双剑的中年女子,也沉默不语离开坞堡。
坞堡外,天杆缓缓升起三盏灯笼。
沧桑的声音响起:
“斋三官,下元夜水官解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