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飞点了点头,索性躺到软榻上,喝了几杯酒,没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
“奉平,怎么了?”
一名身形高挺的年轻人问道。
“公子,碰到一个熟面孔。”奉平恭敬拱手道:“路上曾给我们让地方避雨,不过是个江湖客,无需理会。”
“哼,我就说别来这地方。”
年轻人旁边,还有一名公子哥,年纪明显不小,衣着华丽,眼袋浮肿,一幅酒色过度的模样。
“汤浴”处处奢华,但在他眼中,却满是嫌弃,嘀咕道:“这种地方都是些下人来的,本公子在长安哪会瞧一眼…”
两名年轻人,正是卢康二子。
卢康虽说官运亨通,但却是个痴情种,对结发妻子疼爱有加,一辈子没有纳妾。
他这两个儿子,大的叫卢孝文,因随他一路高升,没有严加管教,成了长安城出名的纨绔子弟。
小的叫卢孝武,夫妻俩晚年得子,但有了卢孝文的教训,所以很是上心,从小便请名师教导,无论学识还是为人处事,都颇为不俗。
听得卢孝文抱怨,卢孝武微微摇头,低声道:“大哥,母亲让咱们尽快处理家业,整个商州敢接手的,也只有这乔三虎。”
“此人霸道阴狠,约咱们来此地,分明是想给个下马威,大哥千万别跟他冲突…”
卢孝文一听,顿时有些恼火,暗骂道:“这个乔三虎,多年前去长安,求着见本公子,一副卑微模样,如今却抖起来了,真是…”
“大哥!”
卢孝武面色变得凝重,“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卢家命悬一线,由不得胡来。你若受不了气,就先回去,由我来跟他谈。”
“那不行。”卢孝文摇头道:“你小子心眼多,母亲说分家,我不跟你计较,但也别想耍鬼糊弄我。”
卢孝武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却又面无表情,耐着性子道:“既然大哥不放心,那就跟着,但要依我一条,一句话也不要说。”
“若做不到,我扭头就走!”
“行行行,听你的。”
卢孝文不耐烦地说道。
卢康死后,母亲便做主要分家,他可不愿待在这小小上洛城,着急着要拿到银子,重回长安。
长安城里他好友众多,靠着以往关系,随便做点什么买卖,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千里迢迢去齐鲁?
他才不愿受这罪…
旁边奉平看得心中暗自摇头。
在小厮带领下,三人到了汤浴后方一个僻静小院,此地设施更奢华,且是独院,价钱更加不菲。
乔三虎已泡洗舒坦,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曲,见兄弟二人进来,只是淡淡一瞥,笑道:“哟,两位公子来了,快坐快坐,上茶!”
他急着从丰阳赶来,就是为了卢家产业。
卢家在卢康庇护下,这些年如烈火烹油,除了大量商铺,还有数目惊人的田地。
这块肥肉,其他家不敢妄动,怕别人说他们欺负孤儿寡母。
正好便宜他乔三虎。
能否蛇吞鲸,就看今晚谈的怎么样…
…………
两个时辰后,李衍三人从汤浴出来,边说边聊,向着客栈走去。
他们已经定下计划,明日就走。
又过了两个时辰,夜色已深,卢家兄弟和护卫奉平才从汤浴出来,皆是脸色难看。
“卢孝武,这种条件,你怎么能答应!”
卢孝文脸涨成了猪肝色,毫不客气骂道。
“大哥,咱们没得选。”
卢孝武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而卢孝文则哼了一声,直接坐上旁边的马车,训斥道:“带我去醉花楼,本公子我现在火气很大!”
卢孝武则回到卢府,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卢老夫人。
“唉~”
卢老夫人也对着大儿子彻底失望,“由他去吧,孝武,你决定什么时候动身?”
卢孝武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低头道:“母亲,父亲那场假丧事,已经骗过了所有人。”
“事不宜迟,今夜我便秘密动身,护送父亲棺椁前往宝穴…”
第118章 山中捉猖
“小心点,开船啦!”
随着船老大一声吆喝,两名船工便合力撑起竹竿,推着渡船缓缓驶离渡口。
这木板船是陕州最常见船只,长约十米,后方运送货物,前方还能送十几名乘客。
李衍三人,此刻便坐在船头。
他们的形象委实太过扎眼,一个满脸凶相的光头汉子,一名年轻刀客,一位老道,不用问,都知道是江湖中人。
此船是顺着丹水前往洛南,船上都是往来客商和百姓,见三人模样自然,自然是敬而远之。
沙里飞闲的无聊,便和船老大闲聊道:“船头,到了洛南,真有船送我们继续走?”
“这…或许有吧。”船老大含糊道。
沙里飞顿时恼火,“唉,上船前你可不是这么说,怎么,上了船就不认账了?”
见沙里飞一脸凶相,船老大暗骂了一声多事的伙计,也不看对方是什么人,都往船上骗。
渡口船多,客人是抢一个算一个,因此有时候是含糊其辞,送不到地方也胡乱答应,反正到了地方人一放,钱不能少给。
船工伙计怕是昏了头,弄这些人上船。
想到这儿,船老大满脸讨好道:“这位客官,不是咱骗你,而是北上的船确实少,咱也不敢给你打保票啊。”
说着,神神秘秘低声道:“还有,我奉劝各位,到了洛南,便从山路走,安全点。”
“那条河道,可不太平…”
李衍眉头一皱,“怎么个不太平法?”
若是走山道,他们就要耗费很长时间,只因听说洛南再往北有条水道,到达尽头后,只需翻过一座山,便能到达蓝田。
若按船老大的建议,他们何必走洛南。
“诸位有所不知啊…”
船老大看了看远处,耐心解释道:“这事儿还得从唐时讲起。”
“那会儿,为缓解粮运压力,崔等人先后奏请朝廷,建言连接丹、灞二水,在南山间开凿运河,使得商山陆运变为水运。”
“后来朝廷遣崔为使,役徒数万,但因开凿困难,劳役的百姓十之三四都没了,而且这条水道常因夏季山洪冲塌堵塞,渐渐就废弃了。”
“几位,有些话,船上老夫不敢说,怕犯忌讳,但到了洛南渡口,们随便打听一番就知道了。”
“那个地方,真的不太平啊…”
李衍三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
…………
洛南渡口,寒风萧瑟。
这个渡口很小,百姓们下船后便直接离开,货物转运也不多,因此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茶棚。
“瓜怂的,走岔道了!”
沙里飞打听一圈后,回来坐下无奈道:“问了,那条河确实不太平,耍了点手段,才问清楚原因。”
“据干活的脚夫说,那个地方开凿时死了太多百姓,怨气十足,有乘船过路的,莫名其妙就会跳河,都说是被水鬼勾了魂。”
“尤其是今年夏天,还出了件大事,山洪冲刷,把水道彻底堵了,有那南方来的粮商,想合伙雇人把水道通开,节省时间。”
“谁曾想,当天就出了事,死了不少苦力,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个粮商跑了,这条道至今还堵着,没人敢走。”
李衍眉头一皱,摇头道:“失算了,难不成咱们重新返回秦楚古道?至少要耽搁七八日。”
“客官,别听他们胡扯!”
就在这时,茶棚的老板笑道:“那帮船老大,无非是觉得那条水道没油水,不想去而已,脚夫也是道听途说。”
“当时是夏季山洪爆发,苦力们没防备才淹死不少,粮商跑之前怕有人追究,就编出个话吓唬人。”
“今辰天没亮,我还看到有船走呢…”
李衍问道:“万一水道不通咋办?”
茶棚老板笑道:“几位要去蓝田,半道找条路上山,翻过去就是了,那可是秦岭最低的地方,从其他道走,都得绕路。”
沙里飞摇头道:“说这么多,没船有个屁用?”
茶棚老板连忙开口,“我有啊!”
…………
“这就是你的船?”
看着破破烂烂的小木船,沙里飞气得眼皮直跳,骂道:“妈的,真是常年打雁,被老家雀啄了眼,你们这一个个都来哄,都来骗是吧?”
“客官说笑了,怎么能是骗呢?”
茶棚老板连忙上前,狠狠拍着船梆子,“别看这老伙计旧,那可是结实得很,我这常年在河上跑来跑去的,还没出过一回事。”
“再说了,别人家也不走啊…”
王道玄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就走这边吧,差不多点,咱们提前上岸,总能省些时间。”
事已至此,三人也只能登船。
茶棚老板一撑竹竿,小船顿时驶入河中。
看着越来越远的渡口,沙里飞乐了,“你这厮,只顾着挣钱,怎么连茶棚都不管了?”
茶棚老板嘿嘿一笑,露出大白牙:
“客官有所不知,咱已好几天没挣啥钱了。”
沙里飞:“……”
…………
茶棚老板虽然满嘴胡话,却有一件事没撒谎,便是他的撑船技术确实不俗。
起初还有些慢,待速度提起来后,这老板便挥舞着长长竹竿,在船两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