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117节

  白严虎哼了一声,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只是混口绿林饭,没什么野心,还请见谅。”

  他们当山匪,图的是钱,若有了足够积蓄,说不定还要隐姓埋名,到江南富庶之地做个富家翁。

  弥勒教动辄掀起动荡造反,如今大宣朝兵强马壮,跟着弥勒教,岂会有什么好结果。

  龙三咎脸上没了笑容,声音也变得阴沉,“姓白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旁边独孤乾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诸位同道,现在你们已没得选。”

  “朝廷昏庸无道,那李嗣源为了不被人说闲话,肯定要调遣高手,将你们一网打尽。牛背梁山高林险,但若有法师调用兵马,诸位一个也逃不掉。”

  众人听罢,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他们知道,此人说的没错,恐怕此时长安正在调遣精锐,进山围剿他们。

  白严虎冷笑道:“我若是不从呢?”

  话音未落,他便面色大变,一把拎起旁边蒺藜锤,满脸紧张盯着周围。

  呼~

  腥风骤起,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洞中,沿着石壁角落黑暗处飞速盘旋。

  “那是什么?”

  不少土匪惊慌,连忙起身查看。

  然而,这黑影快的惊人,他们根本看不清其模样,只能隐约看出是条大蛇。

  白严虎的感受更强烈。

  他只觉背后汗毛倒竖,一股冰冷凉意正死死盯着自己,比他见过的任何猛兽都可怕。

  “死!”

  白严虎突然扭身,暗劲勃发,双臂筋肉膨胀,青筋直冒,蒺藜锤呼啸砸下。

  他练的,乃是军中八战式。

  招式简单,却极其实用,直来直去,很是凶猛,再配合那身锁子甲,闯出一番凶名。

  嘭!

  蒺藜锤砸中了目标。

  但白严虎,心中却升起恐惧。

  他身后,赫然是那条鸡冠蛇,似乎经过蜕皮,体型又大了一截,足有海碗粗。

  蒺藜锤布满钉刺,但砸在其身上,却与黑色鳞片碰撞,喷发出火花,又被一股力道弹飞。

  这便是鸡冠蛇的可怕。

  速度惊人,刀枪不入,再加上可怕蛇毒,普通的江湖高手,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乱葬岗上,若非都尉司常煊知道其弱点,早有准备,恐怕死伤惨重逃遁的,就是他们。

  沙~

  鳞片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鸡冠蛇高高抬起身子,已超过白严虎半个头。

  而此刻的白严虎,已浑身颤抖,无法动弹。

  鸡冠蛇低着头,一对冰冷蛇眼,似乎带着某种玄妙力量,令白严虎浑身僵硬。

  他心中拼命嘶吼,但即便眼中都冒出血丝,也无法动弹半分,眼睁睁看着鸡冠蛇将他缠绕。

  咔啦啦!

  令人心寒的骨裂声响起。

  白严虎很快全身骨折,没了气息,又被鸡冠蛇张开獠牙大口,先是脑袋,随后是身子,一点点吞入腹中……

  看着这可怕场景,山匪们皆浑身发毛。

  独孤乾微微叹了口气,“诸位,本座也不想这样,但朝廷的人很快就来,已没时间与他废话,收拾东西随我走吧。”

  “去…去哪儿?”

  一名土匪头领结结巴巴问道。

  独孤乾看向洞外,眼中有些无奈。

  “秦岭深处,本座要挖点东西,需要大量人手…”

  ………………

  过了牛背梁,向南地势渐低。

  大多时候,都是一路下坡,因此李衍他们也加快了速度,又前行两日,便快到了丰阳县。

  到了此地,山势逐渐变缓。

  然而,道路两旁山崖之上,一个个蜂窝般的洞窟,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嘶,道爷,那是什么?”

  沙里飞看得惊疑不定,“不会是野兽吧,能在山上筑巢,还这么多!”

  “那是崖墓。”

  李衍策马观望,笑着解释道:“自汉代时便有人修建,直到现在,仍有人选择这葬法。”

  春风班周班主赞道:“李少侠好见识。”

  李衍摇头道:“以前听人说过罢了。”

  事实上,他前世曾来过此地,甚至进入过其中几个游览,

  别看外面其貌不扬,但内里结构却相当复杂。

  卧房、厅房、厨房、贮藏室分工明确,甚至还有水池、水井、厕所、灶台、壁龛等。

  明明是墓,却好像有人曾生活在里面。

  “建在山上?”

  沙里飞有些无语,“这么明显,土耗子们还不乐死。道爷,建在崖上有什么讲究?”

  王道玄哑然失笑,摇头道:“神州先人崇龙,认为有些地方,崖葬更能占据龙穴。一来能助祖先死后羽化成仙,二来可以助后代聚财聚运。”

  “这习俗,也是因秦汉方仙道而盛行。《后汉书》便有记载,凿崖石以室兮,托高阳以养仙。”

  “所谓葬者,乘生气也,你看此地,前有照、背有靠,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龙脉、案台、一应俱全,藏风得水,自然是好穴。”

  沙里飞嗤笑一声,“还不是被人刨个精光,特娘的,生前富贵不说,死后还想成仙,还想让子孙后代也富贵,哪有那好事!”

  “瓜怂,一个个比老沙我还贪。”

  王道玄叹道:“谁说不是呢,这天地间的福运自有定数,可人心贪欲,却永无穷尽,万般杀劫因此而起……”

  就在他感叹时,前方已出现岔道。

  周班主见状连忙拱手道:“李少侠,王道长。沙大侠,我们要转道前往洛南,就此别过!”

  “周班主路上小心。”

  “回见。”

  与众人告辞后,春分班便顺着另一条道离开,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李衍等人则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李衍便策马与王道玄并行,低声询问道:“道长,可曾参悟透?”

  “悟透自然不可能。”

  王道玄微微摇头,从怀中掏出那本发黄古籍,正是李衍从尤老四身上搜来的《七箭秘咒》。

  “钉头七箭书!”

  沙里飞正好也凑了过来,看到书上名字,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道长竟得了这厉害仙术!”

  王道玄诧异,“你认得。”

  “谁不知道啊…”

  沙里飞两眼发亮,“戏文里可讲过,陆压用这玩意儿钉死了赵财神,我还会唱呢!”

  说着,便嗯嗯呀呀唱道:“缠海鞭打的他望风逃窜,从海外又来了陆压大仙。这妖道背七箭法力不浅,扶草人设法台祭我岐山…”

  “行了行了,都扯哪儿去了。”

  王道玄哭笑不得,“封神戏乃是后人编纂,商周之时,玄门也确实有场大战,但只有一鳞片爪记载,真实情况,后人已不得而知。”

  “不过这《七箭秘咒》,却是有名的咒法,来源古老,广为人知,农妇们扎小人咒人,便是来自此术。”

  “哦,这样啊。”

  沙里飞有些失望,询问道:“此法厉害不?”

  王道玄面色凝重点头道:“自然是厉害。”

  “上古咒法,往往简单直接,此法只有两个咒法,一曰勾魂咒,可勾阳人生魂,阴人阴魂,二曰七箭神书咒,做法七日,可咒人致死。”

  沙里飞乐道:“那不正好,有了此法,道爷便是如虎添翼,以后谁惹咱们,直接拜他七拜!”

  然而,王道玄却没有回应,且有些犹豫。

  李衍心中一动,“道长,此法有问题?”

  王道玄点头道:“并非贫道迂腐,而是此法太过凶狠,且有伤天和,若用多了,恐怕会杀意缠身,陷入魔障。”

  李衍闻言,哑然失笑,“道长,我闻佛陀亦有金刚怒目,刀子恶不恶,是看握在谁的手里。”

  “以道长为人,此法不会是邪法。”

  王道玄沉默许久,点头道:“也罢,贫道曾被人勾魂,唯一的阴兵也亡于勾魂咒,或许真与此法有缘。”

  说着,右手结印,摁着《七箭秘咒》念道:“贫道在此立誓,此咒只用于作恶邪祟,以及大奸大恶之人,乱用必死!”

  李衍一愣,“道长何必如此?”

  王道玄沉默了一下,坦然笑道:“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总会做错事,贫道是个俗人,自然不例外,还是有点约束好。”

  说罢,便闭上了嘴,似乎不想再谈此事。

  没多久,就又和沙里飞东扯西扯。

  李衍看着王道玄背影,微微摇头。

  他知道,这位道长肯定经历过什么,不是所有人,一开始都有如此坚定的向道之心,且始终为人宽厚仁善。

  但王道玄没提,他也不愿多问。

  待到日落黄昏时,队伍终于到了丰阳县。

  这里官道上行人渐多,尤其是骡马车队,来来往往,远比其他县城多。

  王道玄笑道:“丰阳再往南,便是楚地。”

  “此地有漫川关,乃著名的水旱码头,南通吴楚,北连秦晋,战国时早上还是秦地,插秦旗、穿秦衣、行秦礼、言秦语,晚上却归楚国管辖,易楚帜、着楚衫、行楚俗、说楚话,于是就有了‘朝秦暮楚’典故。”

  “这些骡马队,应该都是来自码头骡马帮,已到地方,咱们就不进城了,赶快送前辈归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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