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派和本土派争吵,正好给他们转移视线。
于是乎,朝堂之上出现一幅诡异景象。
中层官员们吵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上去咬死对方。
而大佬们,则低头不语,偷偷打量上方的皇帝萧启玄。
从入殿开始,皇帝就始终不发一言。
“肃静!”
忽然,上方传来个略带沙哑的威严声音。
说话的,是皇帝身边一名太监。
其身形佝偻,白发苍苍,却长着一对鹰目,眼神冷淡,眉间一道殷红朱砂痕,还身着蟒袍,手持拂尘,站在皇帝身边,如同一道影子。
声音不亮,却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群臣见状立刻停下了嘴。
这老太监,乃司礼监掌印赵无咎。
此人的身份地位可不一般。
皇帝萧启玄年幼时,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即便身为太子,也只得敛去锋芒,小心谨慎。
这赵无咎,原本也是官宦之后,全家被朝中重臣所害,幼时被萧启玄从乱葬岗救回,净身后赐姓“赵“,带在身边,作为将来指认外戚的人证。
但谁也没想到,这赵无咎天资极其惊人,且觉醒神通,成了修行者。
萧启玄将宫中秘藏交于其修炼,后来兵谏夺位、南征北战,一次次替皇帝挡住攻击,忠心耿耿,深受信任,如今已是宫中太监之首,还负责监察都尉司。
整顿朝纲时,不知有多少官员死于其手。
如今虽已年迈,且性子冷淡,但却没人敢小觑。
咚咚咚!
龙椅上,传来玉扳指叩击扶手的轻响。
皇帝萧启玄半张脸隐在九旒冕垂珠后,扣着楠木扶手,目光扫过大殿。
“吵啊,怎么不继续,朕正看得起劲呢…”
“陛下恕罪!”
众多朝臣纷纷抱着笏板低头。
所有人都知道,开海派和地方派闹得再凶。
是非成败,也只是皇帝的一句话。
所以,双方大佬才默不作声。
他们要先弄清皇帝的态度,才好做应对。
终于,皇帝向前倾了倾身子,阴影里嘴角似乎翘起半分:
“韩爱卿的《请查工部火器营疏》,朕读了三遍,京郊神机营确实还有漏洞。”
“是臣失职,还请陛下降罪。”
一名身形瘦高如竹的官员出列,握着笏板的十指修长,且布满老茧。
此人乃是工部尚书韩墨。
新式火药刚出现时,各方势力勾结,将其泄露,皇帝震怒,将当时的工部尚书打入大牢,而时任工部侍郎的韩墨,则被提拔,接替尚书一职。
此人乃是墨门中人,家族世代为工部营造司主官,祖父曾参与大兴朝皇陵建造,可谓家学渊源,且从不参与开海派与地方派之争,深受皇帝信任。
即便如此,群臣心中还是升起疑惑。
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皇帝好端端提起神机营做什么?
似乎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萧启玄继续说道:“神机营干系重大,爱卿殚精竭虑,朕又岂会怪你,就按你所言,将那些疏漏堵上便是。”
“还有,乾坤书院开院在即,名单尽早确认了,递给朕。”
“是,陛下。”
韩墨面无表情,领命退回队列。
原来如此…
众臣见状,心中顿时了然。
津门码头出事前,朝中最大的漩涡便是乾坤书院。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对这个新书院的重视,且要另开恩科选拔人才。
大宣朝官员的位置都是萝卜坑,拔掉一个,才会有另一个。
因此,无论开海派还是本土派,都费尽心思往里安插人。
他们对于朝堂的规则,玩的很溜。
很多时候,皇帝心知肚明,也难以阻拦。
此时突然开口,就是要独断专行,让工部全权负责。
透露的意思也很简单。
若谁再不知好歹,“蟠桃会”的事,就不会小了。
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则互相交换着眼神。
看来皇帝对于乾坤书院的重视,比他们想象的还多。
也不知这书院到底有何蹊跷…
见群臣不再废话,皇帝萧启玄则继续开口道:
“拟旨。”
“着三法司、内阁并宗人府,三日内厘清英王府谋逆案。”
“玄祭司与都尉司配合,务必将妖人一网打尽。”
“钦天监已定好新历,尽早定个时间。”
“朕倦了,退朝…”
…………
晨雾未散的永定门大街上,茶摊老板拎着铜壶与伢人窃窃私语:
“听西城更夫说,昨夜英王府的火光里飘着人面灯笼,怕是天罚哩!“
“呸,狗屁天罚!”
一旁的闲汉啐了口唾沫:“我二舅在五军都督府当马夫,说那些大老爷肚里都钻出鬼娃娃“
话未说完,街上马蹄声响起。
一队金吾卫策马踏街而过,众人纷纷闭嘴。
无论怎么好奇,谁都不想被安个“妖言惑众”的名头打入大牢。
左右死的都是官老爷和京中权贵,他们拍手叫好便是。
金吾卫策马而过,两侧避让的人群,才继续涌入街道。
李衍压了压帽檐,拎着麻布包袱,汇入人群中行走。
没多久,便来到了前门粮栈。
“李少侠,请!”
伙计早已得到消息,恭敬将他请入。
再次来到地窖,李衍直接将包袱放在桌上,“胡香主,不负重托。“
地窖中,胡媛媛和王寡妇早已等待多时。
她也不废话,直接上前解开包袱,又打开里面的木盒。
木盒石灰中,赫然放着一颗人头。
那是个披头散发,长着络腮胡的汉子,脸色铁青,双目发白。
“就是他?”
看着这人头,胡媛媛忍不住开口。
李衍眉头微皱,“怎么着,觉得我会骗你?”
“李少侠勿怪。”
胡媛媛连忙解释道:“大仇得报,一时恍惚,有些不敢相信。”
话说的好听,但还是从怀中取出根狐尾法杖,掐着法诀,轻轻挥舞。
随后,身子颤抖,双目渐渐翻白。
李衍当即闻到了一股味道,香火掺杂着狐骚味。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这味道,正是当年王寡妇供奉的狐仙。
不同的是,当时他并未入门,看不出深浅。
而如今却能察觉,这狐仙之息强横,毫不逊色一些大庙俗神。
唰!
胡媛媛原本弯曲的身子,猛然站直。
她手脚麻利,迅速在乌勒吉人头上摸了摸,又嗅了嗅,这才点头道:“没错,是正主。”
说罢,身子滴溜溜一转,旋身蹲在了椅子上。
旁边的王寡妇,连忙递上点燃的土烟杆子。
“胡媛媛”抽了几口,这才看向李衍,“小子,又见面了,老仙我当年看走了眼。”
李衍淡淡一瞥,“看来前辈会说人言么。”
当年,这老狐狸还装作不懂人言,用上方语说话,由王寡妇翻译。
更关键的是,当时纯粹把他当成了炮灰。
若非大罗法身,他早已殒命。
“啧啧,生什么气啊…”
“胡媛媛”又吧唧吧唧抽了几口,眉毛缩成了八字形,“世道就是这样,老仙我躲仇家,又带着一对拖油瓶,自然要当心,且不知那冷坛猖兵,是否是乌勒吉的试探,只能推你出去。”
“不过你既然活了下来,又是天官,老仙我也得罪不起,肯定有所赔偿。”
果然会说人言,也逃不开野兽心性。
发现他不好惹,立刻给出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