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崖子虽心中愧疚，但除此之外，也再无他法。
“念慈，你师伯若是愿意传授，自是最好；若不愿，也不必强求，替我向她转达歉意即可，清理门户之事，再从长计议便是。”
“弟子明白。”
两人告辞出了木屋，沿着山间小径缓缓下山，山风阵阵，松涛阵阵。
一路跋涉，行径京兆、延安府，入了西夏境内，再过国都兴庆府，已过了一月有余。
再向前走，便到了天山脚下，仰头看去，雪峰联绵，日照金山，尽显巍峨壮丽。
“念慈，今日是什么日子？”
“三月初一。”
“这么巧？”顾平安微微一愣，又道，“刚好，前方有个镇子，咱们去为你师伯置办些寿礼。”
“好。”
顾平安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你不奇怪我如何知道你师伯生辰？”
“奇怪啊。”穆念慈侧目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
“那你为何不问？”
“为何要问？”
穆念慈浅浅一笑，反问道一句。
“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
这话一出，倒把顾平安问得一愣，一时还真无言以对。
二人在镇上购置了些礼物，复又上路，远远已能瞧着天山。
此时虽已开春，但西北边陲仍春寒料峭，谷间雪沫横飞，足见山风凛冽。
沿山路而上，虽是春时，山上却仍有鹅毛雪花纷飞，四周风声交织，鬼哭狼嚎。
一路行至山腰，一群身着劲装的女子如鬼魅般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行人皆手持长钩，寒光闪烁，披一身碧绿斗篷，与先前死在无量山中的灵鹫宫女使一般无二。
“何人擅闯灵鹫宫地界，速速报上名来！”
第230章 天山童姥
顾平安不慌不忙，向前一步，拱手作揖，面带着温和笑容，语气诚恳。
“诸位息怒，我夫妻二人得知灵鹫宫主人生辰在即，特从远方赶来，略备薄礼祝寿，绝无冒犯之意。”
为首的女子闻言微微皱眉，一番上下打量，眼中怀疑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你们如何知晓宫主生辰？我灵鹫宫向来行事隐秘，与外界往来甚少，这等私密之事，你们怎会知道？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平安面色如常，坦然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此前偶遇一位前辈高人，与贵宫颇有渊源，此行亦是受他所托，全无恶意。”
“说得倒是轻巧，谁知是真是假。”
那女子眼神依旧警惕，轻哼一声，语气冰冷一片。
“待到见了主人，尔等最好能说得说清楚，否则休姑娘辣手无情！”
好在这几日的确是天山童姥寿辰，她虽心存怀疑，却也不敢随意出手。
二人随引路婢女一路上山，过了雪线，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四周皆是陡峭的冰壁，阳光下刺得眼睛生疼。
一路疾行，越攀越高，领头女子忽然转道向南，便觉四下越来越暖，全不似雪山之巅。
众人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门前，这宅院气势恢宏，哪怕说是宫殿，也说得过去。
院子大门紧闭，为首的女子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两名面色冷峻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两女皆是十八九岁年纪，高矮纤一模一样，容貌也没半点分别，一般的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各自腰悬一柄长剑，英姿飒爽。
惟一差别只在衣着，一穿浅红，一穿月白，同站一处，实教人赏心悦目。
“见过梅兰二使！”
带他们上山的女子躬身行礼，恭敬道。
“启禀二使，这两人擅闯灵鹫宫地界，自称来为宫主祝寿，您看如何处置？”
梅剑目光如电，在顾平安和穆念慈身上扫过，冷声问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知晓主人生辰？若有半句假话，休怪我灵鹫宫手段狠辣。”
顾平安丝毫不慌，拱手施礼道。
“姑娘莫要动怒，我二人此来拜寿只是适逢其会，实是受人所托，有要事与童姥相商，绝无恶意。”
梅剑和兰剑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
这人一口中原口音，显然不是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人。
灵鹫宫一向不与中原相通，鲜少有人知晓“童姥”名号，如今莫名来访，实在蹊跷。
但灵鹫宫规矩森严，她们也不敢轻易做主。
兰剑性格稍冲动几分，冷哼一声，道。
“主上何等身份，岂是你们想见就见？你有何事，速速说来！”
顾平安微微摇头，轻笑道：“此事隐秘，不可说与外人听，还请姑娘通禀童姥。”
梅剑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思忖，这一男一女气度不俗，远非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那群粗人可比。
更兼此人言语间神态镇定，目光坦然，倒也不像是在说谎，莫非真有什么重要之事？
“你们且报上名号，在此稍等，我去通报主人。”
她稍作犹豫，终究不敢妄下决断。
“名号倒不重要，姑娘只需告知童姥，来者手上带了一枚宝石指环做信物，若还有怀疑，可提及‘逍遥’二字。”
梅剑轻轻点头，转身快步走进门内，兰剑则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二人，仿佛他们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出手。
不多时，梅剑匆匆返回，神色略显凝重，警惕不减。
“主上有请，二位请进。”
顾平安和穆念慈随着梅剑、兰剑踏入宅院，穿过几道回廊，四周静谧无声，唯有众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
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厅前，这大厅全以巨石砌成，厅门敞开，殿内烛火摇曳，桌椅陈设无不精致，丝毫不逊王公贵族的宅邸。
“主人，人已带到。”
引二人进了厅，梅剑垂头朝主座恭敬行礼，随即与兰剑各自到左右站定。
主座旁另有两名女子，一穿嫩绿，一穿鹅黄，容貌也与二人毫无二致，竟是世间少有的孪生四胞胎。
座上一人安坐，瞧着身高不过四尺，只看身形，宛若八九岁年纪。
可再细瞧容貌，却见她双目有神，眼波盈盈流转，顾盼嫣然，更有十分风情。
这般相貌，若不是李秋水突施暗算，害得她一辈子长不大，只怕无崖子还真未必能过得了这关。
二人才进了门，屋中气息忽然一滞，主座那人一眼瞧见穆念慈手上七宝指环，眸色闪烁，轻轻招了招手。
“你过来，来，让我瞧瞧。”
她身形如幼童，容貌却如二十许人，更神奇的是这一开口，嗓音竟嘶哑沧桑，哪怕说是七八十岁的老妇人，也毫不夸张。
穆念慈瞧见梅剑、兰剑对古怪女童态度恭敬至极，便已猜出她便是那位“天山童姥”，闻言上前两步，准备行礼。
岂料天山童姥忽然发难，身形一闪而至，出手如电，倏然向她手腕抓去。
穆念慈神情一凛，虽惊不乱，素手轻抬，脚踏凌波微步，翩然后撤，一拧身潇洒至极。
这一抓几乎是擦她衣袖落空，梅兰竹菊四女大惊，齐齐拔剑在手，便要一拥而上。
“退下。”
天山童姥忽然开口，抽身退回座上，又对穆念慈道。
“好一个凌波微步，练得不错，姥姥没打算要你的命，只是想瞧瞧你这指环罢了。”
穆念慈回头看向顾平安，见他点头，这才上前抬起手来。
童姥牵过她手腕，将她左手拉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良久。
穆念慈只觉她一双小手不住发颤，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
“好...好得很啊！”
天山童姥忽然神色一冷，拉着她的左手猛然一紧，往自己怀中一带，跟着右掌扬起，狠狠向她脸颊扇去。
上一瞬还泫然欲泣，下一瞬却悍然出手，如此喜怒无常，实在出乎穆念慈意料。
第231章 柔肠百结（两章合一）
顾平安身形疾动，人还未至，弹指神通已先施展出来，一枚石子势如流星，破空而去。
这一招若攻向天山童姥即将挥至的手掌，难免误伤穆念慈，他也只好使个围魏救赵法子。
石子去势极快，角度又刁钻，哪怕以她的本事，若不想中招，要么松手，要么收掌，总之非要阻拦不可。
只是顾平安也没想到，其实穆念慈并不需要他这一番救援。
先前天山童姥一擒一拉，使的正是天山折梅手。
若换做常人，腕上列缺、内关两处要穴同时遭拿，内力透来，半边身子立时便要酥麻脱力。
偏偏穆念慈早已将北冥心法融汇贯通，危机关头，体内真气流转，一股吸力自两处穴道陡然而生。
童姥一掌挥至她身侧，却没料到她仍能提起力气竖掌招架，紧跟着左手拿穴的两指尖异样传来，内力竟如江水决堤，急泻而出，刹时便无影无踪。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仓促手腕疾抖，将她甩脱，再想拂袖挥落飞来石子已是不及，只好抽身再退，重新落回椅上。
穆念慈这北冥神功可不是段誉一般的半吊子水平，若再多拖一时片刻，饶是童姥熟知这功法奥妙，内力深厚也远胜，只怕也再难挣脱出来。
顾平安再掠身而至，危机已然化解，不免略有几分尴尬。
“他倒也舍得下本，竟还传了你北冥神功...”
天山童姥喃喃说着，又上下打量穆念慈一番，脸色阴晴不定。
“瞧这身段，还有这张脸蛋，长得当真是秀美俊俏，我见犹怜，几十年了...他这眼光还真是丝毫未变...”
穆念慈闻言一怔，联想起逍遥派往事，微一皱眉，打断道。
“且慢，师伯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叫我什么？师伯？”
天山童姥也是一愣，旋即悚然一惊，屏退梅、兰、竹、菊四女，匆匆问道。
“你在何处遇见无崖子，又如何会拜他为师...还有，这指环又为何到了你的手上？快快答来，胆敢有半句虚言，定叫你好好尝尝姥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