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是全真地界，重阳宫圣誉远扬，就算那完颜洪烈得知真相，也决计不敢兴兵来犯，杨前辈不妨考虑一二。”
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顾平安劝慰道。
其余人也纷纷赞同，杨铁心一番深思，倒也没过多犹豫，很快答应。
待他同意，顾平安又道：“三位道长，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顾少侠但说无妨。”丘处机毫不迟疑应允下来，“杨兄弟夫妇之事全赖顾少侠相助，你若有需要，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顾平安也不扭捏：“晚辈家中仍有牵挂，父母虽已离世，但还有个双目失明的老祖母...”
不等他说完，三人便已明白，马钰当即问道：“顾少侠的意思，可想托我们将令祖母一并带回终南山？”
“正是如此。”顾平安道，“我自不可能一直做金人鹰犬，只恐身份一旦泄露，难免连累祖母，这才想着将她托付给信得过之人。”
“顾少侠孝思不匮，果然德才兼备。”丘处机赞他孝顺，立刻将他祖母的事揽下，“令祖母之事，包在我们身上！”
“多谢三位道长！”
顾平安虽然知道三人都是讲道义的性格，但得了保证，终于了却心头大事，也总算松了口气。
听全金发所说，引火所需桐油已经备好，替代所需的女尸明日便可找来。
众人商议一番，最终将行动定在明日午夜。
一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约好的时间。
夜已深沉，王府中万籁俱静，顾平安身影在庭院中穿梭，几个起落便到了王妃独居的土屋。
包惜弱不喜欢被人伺候，侍女小厮一概没有，巡夜的士兵也鲜少到此处。
不多时，庭院林间隐约浮现几道身影。
顾平安撮唇学了一声鸟鸣，几人很快循声靠了过来。
见他还要行礼，带头一人当即低声阻止。
“无需多礼，顾少侠，此处情况如何？”
顾平安也不强行客气，点了点头，道：“我们且在此稍候半盏茶的工夫，这批侍卫过去之后，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行动。”
为了行事隐秘，今日来人并不算多，只有丘处机，马钰，朱聪，再加上杨铁心本人。
五人隐在院墙下的阴影中耐心等了片刻，便见一队亲兵沿着小路巡视而来。
他们所藏之处是顾平安精心挑选的死角，除非专门绕过来看，否则任谁也发现不了。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几人这才走出藏身处，迅速来到小屋窗前。
杨铁心不知妻子还会不会认他，既彷徨又激动，一双手举在窗前，颤抖着抬了又放。
“杨兄弟，快去吧！”丘处机四下张望一圈，催促道。
总算下定了决心，杨铁心深吸一口气，推开窗，一个筋斗翻了进去。
屋内早已熄了油灯，黑暗一片。
很快一声惊呼传来，好在侍卫早已走远，只有门外四人听到她的呼声。
片刻之后，油灯点亮，隐约有交谈声传出来。
......
“...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你...你是谁？你怎么...”
......
“...我跟你一块儿到阴间...我愿意做鬼，跟你在一起...
“你瞧我是鬼吗？”
“铁哥？！难道你没有死？难道你...”
......
时隔整整十八年，彼此深爱的两人终再相逢，诉不完的满腔柔情。
这时偏有人要冒出来煞风景。
丘处机凑到窗前轻敲两下，道：“杨兄弟，时间紧迫，我们须得快些走了！”
第16章 王府走水
“呀！什么人在外面？”
听窗外又有声音传来，包惜弱再次惊呼一声。
“是丘道长他们，来助我们脱身的。”杨铁心说着，开门让众人进屋。
屋中陈设如寻常百姓家一样，桌椅床铺大多是木制，不见半点金银，甚至可以用破旧来形容。
杨铁心手上还提了一杆锈迹斑斑的铁枪，包惜弱站在他身后，瞧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两人站在一起，男的满面风霜，望秋先零；女子却保养得宜，仍如三十许人。
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是父女。
“我...我去收拾东西...”
包惜弱当年见过丘处机杀人不眨眼的场面，向来怕他，一听他催促，慌慌张张地便想收拾细软。
顾平安瞧出她心中惶恐，拦住她温声道：“杨伯母，时间紧迫，都是些身外之物，日后再重新置办便是。”
杨铁心心中一动，又道：“咱们只要留得性命，我和你自可在别地重整家园。”
这句话，与十八年前他们二人逃离牛家村时说得一模一样，念及多年夫妻离散之苦，包惜弱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几人说话的工夫，朱聪自背后解下女尸，放在床上。
“这...这是...”包惜弱又被吓到，颤抖着问道。
杨铁心抱着他，柔声解释道：“顾少侠想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用这尸体装作是你，一把火烧了，那完颜洪烈猜不到你其实是逃了，才不会派出金兵大肆搜捕。”
“一把火烧了？”
包惜弱被骗了十余年，只当完颜洪烈是个痴情于自己的君子。
“我多年来承蒙王爷照顾，康儿也全靠他养育教导，如今寻到了你，我们如实告知他便是，为何...为何要...”
“糊涂！”
丘处机早就等得不耐，又听她说出这般傻话，两眼一瞪便要发火。
顾平安赶紧拉住他衣袖，轻轻摇头，又转向包惜弱，耐心解释。
“杨伯母有所不知，当年牛家村大难正是这完颜洪烈暗中所为，他买通官府派人抓捕郭杨二位前辈，实则是为了在您面前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包惜弱哪里知道还有这番隐情，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愣着看向杨铁心。
杨铁心眼中含泪，缓缓点头。
“都布置好了，杨兄弟、杨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马钰将桐油尽数洒在易燃处，催促一句，又朝顾平安点了点头，
“顾少侠一切小心，明日城西十里破庙见。”
包惜弱浑浑噩噩地跟着几人出了门，在几人帮助下越过王府高墙，渐渐隐没在夜幕中。
顾平安又耐心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几人已经走远，这才将桌上油灯轻轻推倒。
除了四壁，这三间小屋大多都是木制，桐油引火再加上天干物燥，火势蔓延得很快。
只消片刻，桌椅橱柜、门窗房梁尽数被引燃。
眼见火势已无法控制，顾平安放心返回自己房间，等着王府陷入混乱。
不多时，嘈杂声响起。
“走水啦！”
“快来人！是王妃别苑！”
...
顾平安翻身跃起，推门而出，一面系着腰带，一面随手拉住一个王府长随问道：“出了甚么事？府中怎的如此喧闹？”
那人也知道他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不敢怠慢，仓促解释道：“王妃别苑走水，大家伙都在往那边赶呐！”
“王妃别苑？！”
顾平安“大惊失色”，抬头朝那方向看去，只见火光冲天，几乎染红了半边天际。
离得越近，越是烟尘弥漫，还夹杂着浓烈的焦糊气味。
时值春季，风势正劲，火借风势愈演愈烈，吞噬着屋梁木柱，噼啪声不绝于耳。
近旁虽已架起水龙，还有十数名仆役提着水桶木瓢来往匆匆，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王爷来啦！”
后方传来叫声，众仆役分开一条道路。
“惜弱！”
“娘！”
完颜洪烈父子跌跌撞撞抢上前来，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便要往火海里冲，直到被管家拉住才停下脚步。
这两人虽都不是什么好人，对待包惜弱倒也算一片真心。
“快！再去...再去找几架水龙来！”杨康慌乱大喊，“都傻站着做什么，快去把别处的太平缸也搬来，去啊！”
仆从小厮明知这火势已无法控制，却不敢怠慢小王爷的命令，转眼间便散去，只留下一众高手。
“几位...几位武功高强，若能救出王妃，小王必有重谢！”完颜洪烈病急乱投医。
几人也是面露难色。
“这...若是火势刚起，或许还可勉力一试，可现在...”欧阳克也不再摆弄折扇，带着歉意解释道，“现在这情形，便是我叔叔‘西毒’欧阳锋亲至，只怕也无计可施了...”
欧阳克话音未落，或许是因为房梁屋柱被彻底烧毁，居中那间土屋轰然倒塌。
这一幕落在完颜洪烈父子眼中，宛如晴天霹雳。
“惜弱...”
完颜洪烈脸色惨白，靠在管家身上喃喃自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几乎烧成废墟的火场，熊熊火光映得他满眼血红。
杨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
金蝉脱壳之计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没有引起半点怀疑。
完颜洪烈大病一场，杨康也如失了魂魄一般，将自己关在屋内，茶饭不思。
王府管家忙着料理王妃“后事”，顾平安则趁机出了王府，赶回老宅。
“平安回来啦！”